楚氏被他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听见这话又是浑身一震,身体摇摇欲坠,甚至眼神中都透出些迷茫,“什、什么?”
“小玉怀孕了,就因为您的刁难,孩子差点儿没保住,母亲,那可是您的长孙。”
“你疯了?”楚氏跌跌撞撞往前走几步,呼吸短促,语气虚浮如同呓语,“你是不是疯了?他是个什么东西?他怎么能怀孕?”
“年太医亲自诊的脉,快三个月了。”
“堕了!”楚氏的声音尖锐得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痛玉念锦的耳朵,“他是怪物!你要让他再生下一个怪物吗?!”
第十一章 花笺
“母亲!”
上官锦第一时间捂住玉念锦的耳朵,生怕再有什么恶毒的字眼扎疼他。可“怪物”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了,玉念锦被他搂在怀里,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肚子,仰脸看他的眸子里水光摇荡,盈盈楚楚。
上官锦的心蓦地被揪了一下,他拍着玉念锦的背轻声安慰,“不要听别人胡说,你不是,我们的孩子也不是。”
玉念锦低下头,偷偷攥紧他的衣角。上官锦知道他是个有苦自己吃的性子,旁人说再多都不如他自己想通透。因此他顿时觉出一种无力来,看得见的伤口才能上药止疼,看不见的伤口就只能让它慢慢溃烂、慢慢愈合。
所以上官锦能做的就只有抱着他,然后看向楚氏,“上官府现在是我当家,我说他不是,便谁都不能欺侮他。母亲,小玉不能说话,性格又懦弱,但他并不是无人撑腰的奴才。我敬您爱您,那您也不要太过咄咄逼人了!”
“你——”楚氏被他气得甩袖将桌上摆着的一套青瓷绘鲤盏砸得粉碎,“你口口声声喊他‘小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思!上官锦,你给我清醒一点,他早就已经死了!”
“那也是您逼的!”
上官锦声音蓦地拔高一大截,他目眦欲裂,抱着玉念锦的手都因太过用力而有些颤,“您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楚氏默默吞了口口水,甚至被他吓得小小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虚浮着不敢在上官锦身上停留,“你、你这是打定主意了?”
“是,我打定主意了。”
上官锦深深舒了一口气,低头去看有些惶然无措的玉念锦,脸色在那一瞬间柔和许多,声音也放软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珍惜小玉,其他的您想怎么样都可以。”
楚氏已然被他方才的震怒搅得心神大乱,哪儿还腾得出心思来与他计较这些,随口敷衍着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开明禧阁。上官锦这才搂着玉念锦往后一仰倚上软枕,让玉念锦伏在他心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哄他睡觉。玉念锦最是懂事乖巧,知道上官锦心情不悦,他便是有再多的困惑都埋在心底不叫人知。
这偌大的上官府,只有上官锦是他的依靠,所以于他而言,有上官锦那一句“好好珍惜小玉”的承诺就已经心满意足。
幸好上官锦和楚氏的这一场大闹之后,再没人找过他的麻烦。只是他月份渐渐大了,到五月的时候肚子已经挺起一弯小小的弧度,上官锦怕人知晓他有身孕的事便不许他离开明禧阁走动。他实在憋闷得难受,就只能一头扎进上官锦的书房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他打小儿都只有阿娘口授身传,偶尔偷偷跟哥哥一起去学堂蹭课,并没什么正经学问。见自己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姊各个腹有诗书、出口成章,他羡慕得不得了。不想儿时留下的遗憾,今日在上官府能落一个圆满。
上官锦出门理事,他就一人躲在书房里读书,读的多了他也难免有些疑惑。上官锦虽则是极风流的人物,瞧着却又并不是那等好舞文弄墨的雅人韵士,他如何能有这许多珍贵藏书?
他书房里的诗文典籍,从先秦到如今,各家名篇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些是名家手迹。单是这一间书房,怕就能抵得上世上许多老夫子一辈子的的学问。若非有心搜罗寻求,他决不能做到这一步,还是说……
玉念锦正思索着,一张薄薄的花笺便顺着书页从他指尖滑落到地上。他怕是什么要紧东西,慌忙放下书册弯腰捡起来,定睛一看,那上面画了一个人。
这人身形颀长纤瘦,眉眼冷淡,隐隐含愁。花笺已经有些褪色,连墨迹都淡了,角落还有卷翘后又被压平的浅浅折痕,一看便知常被拿在手中把玩。
一定是画师特别在意喜爱的人,才会被这样细细描摹在纸上,在每个思念深重的夜晚睹物思人吧。玉念锦不知怎的移不开目光,心中是说不出的羡艳。他不知旁人是怎样,只对他来说,像这样被人珍而重之的日子,一天就够了。
轻叹声气,似是自怜又似是叹惋,玉念锦小心翼翼地将花笺好好夹回书页中。待要翻页时才发觉这一页抄录的是杜樊川的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边上还有一行小字批注:月有常圆日,君无再归期。
落款,锦。
玉念锦的指尖落在那微微褪色的墨痕上轻轻摩挲,仿佛都还能触碰到上官锦当日在这上面倾注的深情。
看上去冷冰冰的又凶巴巴的人,还以为这是他天生的脾性,可原来他也这样爱过一个人、思慕一个人。那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该是有多幸福?
玉念锦下意识地刻意放轻自己的呼吸,生怕惊扰那画上的人,心口泛起一圈一圈涟漪似的泛起细密的麻痒,逐渐有些喘不上气。只是当时他尚未解风月,不知这是痴情所困,还以为不过是自己在屋里憋闷久了,放下书卷扶着腰起身想出去走走。
碎玉正候在书房外,听见动静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扶正冠帽,“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玉念锦朝他笑着摇摇头,手往明禧阁的中庭指,意在想逛花园。谁知碎玉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弄得玉念锦蹙起眉毛,满眼的困惑。
“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你到处乱走,你肚子都这么大了,万一被人看见传进少夫人耳朵里怎么办?”
碎玉说着就把玉念锦往书房里推,“算我求你,再多看会儿书,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玉念锦不肯,他总觉得这书房里的空气沉闷得有些压抑,教他一刻也不想久待,为此居然一反常态地和碎玉在书房门口拉扯起来。玉念锦力气倒是小,可碎玉也不敢认真和他动手,一来二去看上去倒像是他二人搂搂抱抱,不成个体统。
幸而上官锦来得快,把二人一道呵斥了,然后才牵起玉念锦的手回屋,亲盯着玉念锦将年太医配来的苦哈哈的安胎药喝下去才算完。
可明禧阁这边早就安插了赵如沁的眼线,平日里玉念锦总默不作声也不爱露面倒还好说,今次和碎玉两人在书房外闹起来还惹得上官锦不快,算得上是一桩新鲜事。因此这里玉念锦刚被上官锦带走那边落麟轩的阿碧就把消息带给了赵如沁。
赵如沁不以为意,一面给自己剥着新进荔枝一面漫不经心地嗤笑,“两个奴才吵架也配来告诉我?当真是敷衍极了!”
阿碧见她捏着荔枝放进嘴里,慌忙躬身上前,摊手接核,然后压低声音,“若只是奴才吵架,奴婢也不会蠢到来惊扰您。只是收买的大庆说虽瞧不真切,可远远看过去,小哑巴的肚子都挺起来了,倒像是……”
阿碧不敢往下说,赵如沁将核吐了之后狠狠一拍桌子,“你开什么玩笑?!那奴才虽然长得一副狐媚样子,可他是个男人!”
“奴婢当然知道,所以才来禀报您呀。哑巴生了那般模样,谁知会不会妖术妖法?这可不得不防。”
赵如沁捻着指尖凝眉思索,直到残留的果汁变得黏糊才捡起被丢在一边的帕子抹手,显出一种揣度疑虑来,“之前大庆说年太医时常来府中给他诊脉煎药?”
“是,不过年太医口风紧,怕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赵如沁蔑然哂笑,“活人哪有信得过的,我只信死物,你让大庆想办法把年太医倒掉的药渣子给我弄些过来。”
阿碧跟在她身边的时间长,虽未说明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将碎玉偷偷倒在墙角根的药渣子捡了包起来送到外边的药铺叫大夫细细查看,果然是安胎药的方子。
“除了寻常的安胎药材,还加了一味黑枸杞和当归,都是补气血的。”
阿碧这么说了,可男子怀孕这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赵如沁眉头紧锁着怎么都不敢相信,“别是老头子扯谎吧?”
“那老大夫说药中的黑枸杞是西域来的上品,进贡用的,有市无价。因此他一看就知奴婢不是寻常人家的丫鬟,所以不敢隐瞒。”
听了这话,赵如沁的脸色便如同暴雨前的天空,黑压压笼来浓浓墨云,哪怕是阿碧看在眼里都还有些心颤。她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半晌儿才迟疑着开口,“公主,不如我们去告诉夫人吧?夫人那么讨厌小哑巴,不会坐视不管的。”
赵如沁冷笑一声,“夫人盯明禧阁盯得可比咱们紧,大庆不是说她在明禧阁已经闹过了么?多半是不中用。”
“那……”
赵如沁思索片刻将软帕丢开,眼神骤然凌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那用凤仙花染就的鲜亮红指甲上镀了一层碎金,却依旧盖不过她眸中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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