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锦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手顺着他的脸庞落到头顶,一边轻揉他的头发一边笑道,“没事的。”他俯身握住玉念锦的肩膀,勾起唇角,笑意几乎要溢出眼眸,“你有孕了。”
玉念锦微怔,上官锦便把他搂进怀中,呼吸落在他耳畔如同燕子缠绵的呢喃。
“你有了我们的孩子,小玉,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玉念锦瞪圆眼睛,“有孕”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搅乱他所有的清醒理智。他被上官锦箍着动弹不得,手下意识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从小为了活命一直被阿娘扮作女子,可就算这样阿娘也时时要他记住他是个男人,哪怕他的身体和哥哥有些不一样,他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她耳提面命,叮嘱他不要听那些闲言碎语,也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更不要因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失了本心。
阿娘最怕他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所以她的话他不曾有片刻忘记,哪怕被那些人当做女子反复折辱的时候他也始终保持着警醒。自己是个男人,那、男人怎么会有孕?
这一定是弄错了,是上官锦弄错了……
他用力推开上官锦,捂着耳朵把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拼命往后退缩着要逃离,肩膀因哭泣而颤得如同筛糠。直到背抵上冰凉床柱,眼泪也流了满面,他一直以来的信念被上官锦砸了个粉碎,心尖攒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
上官锦被他吓到了,探手拍拍玉念锦的头想要安抚,谁知玉念锦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疯一样地张牙舞爪,差点儿甩了上官锦一个耳光。
上官锦于是不敢再碰他,手停留在半空中无所归依,蹙起眉头,“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玉念锦没有理会他,只是哭得越发厉害,虽则发不出声音,那种近乎绝望的悲切却如同刀子,实实在在地割在上官锦心上。
“你、不想要我的孩子?”
上官锦方才如同融了和暖春色的眸光一下变得如凛冬般黯淡,“小玉,你陪了我这么久,对我竟没有半分情意么?”
玉念锦不明白他的意思,怯怯抬头露出半张脸,眼睛已然肿得像核桃,泪珠凝在眼睫上,我见犹怜。
上官锦似是有些难过,望着他的神色也平添几分落寞,“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以为你也会喜欢他的。”
玉念锦呆呆看他,呼吸声里仿佛带了浓浓的哭腔,只那么一眨眼,眼泪珠子便顺着脸庞滑落,洇湿他的衣袖。
上官锦见状轻轻叹声气坐过去,小心翼翼地揽着他的肩膀把人拥入怀中,柔柔问他:“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你是怕我负你吗?”
玉念锦愣怔着不知该给出什么样的回应,两个人之间曾经给出过承诺、最后却有一人没能应约,这才叫做“负”。而他和上官锦……“负”这个字太沉重了,他承受不起。
何况这个孩子便是生下来也只能是庶子,他出身皇室,知道当庶子是个什么样的滋味。若是嫡母仁厚慈爱倒也罢了,若是摊上刻薄狠毒的——赵如沁就是这样的嫡母,那这个孩子只会活得比他小时候还要凄惨百倍。
玉念锦摇摇头,下巴尖凝着的泪水在他这小动作下滴落在上官锦的手背上。他挣扎着要将上官锦推开,和当年的上官玉如出一辙。明明一无所有,却还是倔强得像一只刺猬,自顾自钻进他以为安全的角落,蜷缩着瑟瑟发抖,把想要靠近的人一一赶走。
玉念锦一向不会掩饰他自己的情绪,可上官锦却始终觉得自己从没有读懂过他的心思。他活得太过小心,仿佛他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过是一个做工精美的傀儡。
上官锦看着这样的玉念锦,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酸楚。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也因之铸下人生大憾,珍视的人从自己身边逃开的感觉这辈子有过一次就够了。
所以他紧紧抱着玉念锦,在他耳边轻声低诉:“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别怕,别怕……”
玉念锦在他的温柔细语里放弃了挣扎和捶打,抽泣着在他背上写下两个字:怪物。
上官锦的心猛地揪在一起,厉声呵斥:“胡说!”
玉念锦身子一颤,反而在他怀里抖得越发厉害。那个雪夜,被太医强行掰开双腿、被侍女骂作怪物、被那个小厮按倒欺负的屈辱,他永远不能忘怀。豆大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把上官锦的肩膀浸得湿透,上官锦这才明白玉念锦他究竟怕的是什么。
“你不是,小玉,你不是怪物,你只是和普通人不一样,明白吗?”
玉念锦摇着头,眼泪全糊在上官锦的颈窝,黏糊糊的难受得紧。可上官锦也顾不到这些,他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肩上,顺着他瘦弱的脊骨极轻极慢地安抚他,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哄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在玉念锦渐渐安静下来之后,他扭过脸去亲吻他的鬓发和额角,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一样覆上他的脸庞,每一个亲吻都让他忍不住颤抖。玉念锦合上眼睛,咸涩的泪水尽数被上官锦吻去,仿佛这样他就能将他曾经的痛苦分担些许。
他偎进他怀里,攥紧他的衣裳,将那名贵的蜀锦抓得皱皱巴巴,似是把他当做溺水之人可以捉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官锦便拍着他的背回应他的渴慕痴缠,“好了,小玉不哭,不怕的。我们还得让太医来看看,孩子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玉念锦听话地把他推开些,然后胡乱抹了把眼泪乖乖点头,只是小手依旧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松。上官锦惯着他,朗声让一直在屋外守着的碎玉把太医请进来。
玉念锦还记得这个老先生,那天就是他验明他阴阳人的身体,想起当时的羞耻他还有些生怯,默默往上官锦怀中躲了躲,低头不敢直视。
老太医是个和善的人并不介怀,帮他把了脉之后笑呵呵地对上官锦道,“公子放心,胎儿康健无碍。”
“那为何他会突然晕倒?”
太医拈着花白胡子沉吟片刻,打量着玉念锦问:“小公子昨晚怕是不曾安睡吧?”
玉念锦在老太医探问的眼神中无处遁形,红着脸点了点头,老太医便了然,看向上官锦,“这就是了,休息得不够,又没有用早膳,腹中空空去吃鱼糕那等腥膻之物,自然会呕吐不适。至于晕倒、大约是小公子秉性弱,心思又重,所以身子骨虚。以后好生将养,无妨的。”
上官锦听说狠狠瞪了玉念锦一眼,玉念锦极怕他刀子一样的目光,下巴低得几乎要戳到他自己的胸口,只恨不能缩成一团钻进被子里去。
幸好老太医清清嗓子把上官锦的注意勾了回去,这才让玉念锦稍稍松口气。可谁知老太医缓缓开口,说的却是:“有件事还要嘱咐公子一句,小公子初有孕,胎还不曾坐稳,房事上须得节制。”
上官锦的脸也不由微微一红,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满口应承下来便让碎玉好好把太医送出去,还特意吩咐要封上厚重的谢礼送去府上。
等人都走了,他才想起要和玉念锦算账,戳着他的额头骂他不知轻重,“我一刻不盯着你你就要生事,昨晚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第十章 君恩
玉念锦低下头去,手指勾着锦被默然不语,红晕却悄然爬上脸颊,滴血似的。
上官锦哪里不明白这小东西的心思,见他如此反而觉得有趣,忍不住想多逗一逗他。
他牵起玉念锦的手像玩具一样摆弄着,凑到他耳边轻轻叹声气,状似苦恼地喃喃自语,“可惜,太医说你不方便,那今晚我去谁那儿呢?”
玉念锦原本怕他再责备,乖乖在他怀里当一个软乎乎的靠枕,听他这话不由心口一颤,把头埋得更低,鼻尖也无端泛起一阵似有若无的酸涩。上官锦只做不知,“素晚嘴巴碎,红鸾又太无趣,不如还是平宁好了,虽则任性些,可她那娇蛮的样子倒也新鲜。”
说罢,他还像是要故意气玉念锦一样捏着他的小手含笑问他,“小玉,你说呢?”
玉念锦不会说话,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只是盯着自己被上官锦握住的手指看,可上官锦却不肯放过他,把他往怀里一搂,温热呼吸便落在他耳畔。
“小玉,你要不要我去找别人?”
上官锦这么问了,玉念锦却越发觉得酸楚,心尖覆上一层薄薄的凉意。小时候他和阿娘被赶去冷宫居住,他就喜欢坐在宫门口的门槛上呆呆望着苍白的天空出神。偶尔会有贪玩的兄弟姊妹经过长街,总会拿出时兴的点心、玩具,也像上官锦这样问他:你要不要呀?
所以在那之后,即使是再想要的东西,一旦被施舍着放到他面前,他就不敢伸手了。
他怕被嘲笑、怕被讥讽,怕让人说他不自量力、痴心妄想。玉念锦从来不是贪心的孩子,所以这一次他也只是挣开上官锦的怀抱,朝他笑着点头。
两个小梨涡浅浅的,眼睛也弯弯的,看不出有一点儿不情愿的意思。上官锦未曾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愣,“你认真的?”
玉念锦有些疑惑,以为他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慌忙比着手势跟他解释。他跟他说他一个人也没关系的,上官锦如果需要人服侍,不用在意他的想法。他自以为已经足够恳切真诚,蕊般的指尖颤巍巍地在上官锦手上写下一个“恩”。在他的心里,这就是他和上官锦之间唯一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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