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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 完结+番外 (不道不道寒)


  言罢,顾南行便灌了一口酒,在旁的江时卿听着话,心中也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进了这谒门庄的人,大多把命都押在了这里,只因还有未能了却的执念,所以化身恶鬼后还需在人间走一遭,便也只能在此寻个落脚处。
  可顾南行不想让季冬变成讨生的恶鬼,而对江时卿来说,他亦是希望絮果能自在地活着。
  “什么在不在了?”季冬牵着絮果跑回来。
  顾南行险些呛了一口:“看你们的灯去,听我们说话作甚。”
  “主子敢说还怕……”说着,季冬的视线转到了桥下的长街上,“那街上的好像是翾飞将军啊。”
  顾南行顺着望去,也瞧见了人,便侃道:“哟,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此时的袁牧城在街上挪着步,一个抬眼便锁住了桥面上站着的身影,可是仅隔了一个白昼,再瞧时,那身影又显得格外疏离。
  再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开始往旁扫去,同在桥上的顾南行不合时宜地闯入了眼中。袁牧城总觉得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挑衅,鬼使神差般地就往回桥走去。
  江时卿立着一言不发,见人朝这边走来了,便转向另一侧下了桥。
  三人跟着下了桥,顾南行却把手搭在另两人的肩上,往相反的方向走。
  “顾哥哥带你们买糖去。”
  “不行,我得跟着主子。”絮果执拗地要跟着江时卿。
  顾南行带过他的肩膀:“跟什么啊,走了。”
  絮果愁道:“傻大个也在,他们两个对一个,主子会受欺负的。”
  “何副将人明明挺好的,没有你说的这么坏啊。”季冬说。
  絮果直愣愣地盯着季冬,道:“季姐姐什么时候帮着他说话了?”
  季冬一时答不上话,顾南行双手叉腰,低头去寻季冬躲闪的眼神。
  “季冬?”顾南行沉声道。
  被两人这么问着,季冬只好抬脸回道:“昨夜守着江主子的时候,和何副将聊了一会儿而已。”
  顾南行作出痛心的表情,道:“姑娘大了果然就会跟人跑了。”
  “主子——”季冬被他说得有些羞。
  顾南行不与她玩笑了,道:“好了,若真是喜欢,处处就处处。”
  “不是这样的!”
  季冬急得脸色发红,一旁的絮果却瘪着嘴不说话了。
  看着两人的模样,顾南行笑道:“行了行了,一个两个鼓着嘴的,顾哥哥我可哄不过来,吃糖人还是喝糖水?”
  一听见吃的,两人脸上的阴云瞬时消散了。
  “都想要!”
  “走!”
  ——
  转身便见不到袁牧城,温开森与何啸分头在街上寻人。可温开森才与何啸别了不久,就迎头撞上了一个戴面具的姑娘。
  温开森揉着被撞疼的下巴,看着捡面具的女子,叫了一声:“宋姑娘?”
  宋韫急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嘘——别叫我。”
  温开森被她捂得喘不过气,便推了她的手,说:“……姑娘在躲什么,方才那一撞若是换了马或车可就危险了。”
  “小姐——”远处传来几声唤。
  宋韫一听,忙变了脸色,温开森倒是知道她在躲谁了。
  “对不住啊,我只想着躲人,忘了看路,”说着,宋韫把手中的面具塞到了温开森手里,“这个给你,我先走啦。”
  “等等!”温开森一把拉住了人,却发觉有些失礼,像被烫了手一般缩回了双臂,负在身后。
  “他们寻不着姑娘,若是被宋侍郎知道了,恐怕要受罪。”
  宋韫急着小声提醒他:“别叫我爹爹!”
  温开森见她不听,又劝:“姑娘还是别躲了。”
  眼见人越来越近,宋韫低下身子,小声说道:“来不及和你解释了,你别告诉他们我往哪儿走了。”
  言罢,她钻进了人群,只留温开森拿着个面具站在原地发愣。
  ——
  江时卿独自沿无人的河岸走着,映了光的水面粼粼,水流托着河灯往幽冥处缓缓渡去,江时卿看得沉默,随着水流而行。
  一记轻响,袁牧城从岸旁的树干上一跃而下,拦住了人。
  “见人就走,还气呢?”
  江时卿说:“怕扫了将军的兴。”
  袁牧城走上前,要去拉那人的手臂。
  江时卿后退:“做什么?”
  见他又躲,袁牧城收紧了抓空的掌心,心里忿忿。
  “我咬的,我负责。”
  袁牧城攥了那人的手臂直往面前拉,强势得不容抵抗。不多时,江时卿的袖口被撩起,露出一截裹着的白纱布。
  “药已经敷过了,要拆吗?”江时卿看着他说。
  袁牧城松了手,道:“你若气不过,大可咬回来,不用躲。”
  江时卿理着衣袖说:“我若咬了,将军岂不是要更恨我?”
  袁牧城慢慢倾下身,微微一笑,咬着字说:“你也知道自己招人恨啊。”
  江时卿缓缓抬眸,笑道:“是啊,生来就招恨,不然我与将军无冤无仇的,缘何会让将军这么恨我呢?”
  那双含媚的眼一笑就更招人,袁牧城看得心中掀起狂风骤雨,满是不爽快:“就凭你骗我唬我,又非要招惹我。”
  江时卿平静地说:“我说了,没骗过你。”
  袁牧城着实有些恼了,直起身又逼近了一步,桀骜之气直朝人压来。
  “江淮川,你试探够了吗?”
  江时卿也不退,说:“我试探什么了?”
  袁牧城俯视着人,说:“明知自己身份特殊却在阇城里毫不避讳,明知朝野之中有人想对谒门庄下手,还在去弦歌坊前特意放出消息招来死士,你怎么就知道我那日会到场,又怎么敢肯定我会出手救人呢?”
  “赌啊。”江时卿说。
  “好,”袁牧城点了点头,接着说,“特意在陛下寿辰前一日才告诉我有人要在寿宴当日刺杀,又提前与赖昌谈好条件帮我找沙蛇,你怎么确定我留下的那个活口一定是赖昌,又怎么保证赖昌不会受不住严刑先松口招了供?”
  江时卿微笑道:“也是赌的。”
  一盏河灯撞了岸,搁在两人的不远处,火光忽闪,明明灭灭。
  袁牧城微眯了眼,说:“城外那回呢,救我是借口,实则是来提醒我小心刑部的人是吧?”
  “是。”
  “替颜凌永出主意杀岑昱呢?那日你是不是故意往左里巷走的?”
  江时卿神色不动:“那是巧合,不过你若觉得我在赌,也无所谓。”
  袁牧城冷笑了一声:“赌了这么多场,有趣吗?”
  江时卿侧了脸,望着那盏困在岸边的灯,笑说:“没办法,我就滥赌。”
  袁牧城伸手掰回江时卿的下巴,要那人看着自己。江时卿由他掰过了脸,那双微含水光、乱人神志的眼眸就这么瞧着他,瞧得他欲壑难填。
  克制了片刻后,袁牧城缓缓凑近了脸,收拢了附在那人脸上的五指,轻声道:“下一场又要赌什么?”
  江时卿被捏得疼,推了他的手,说:“还没想好。”
  “很好。”袁牧城倏地一笑,被推开的手渐渐攀上了那段雪白的脖颈。
  “既然你是我的人,叫声主子听听,”袁牧城把着那玉颈,轻轻摩挲着疤痕,说,“叫得我不高兴了,这命也就不用留着了。”
  “是你的人,也不过是帮你的人,叫不了。”
  江时卿说着话时,喉结就在袁牧城的掌心中滚动,带着凉意的肌肤抵着那热度时,有些发痒。
  “帮我也得把底子交代干净,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一句,你身后可是一整个谒门庄,别玩脱了。我这人心气高肚量小,除了拎刀杀人之外,就喜欢与人计较,你以为这些巧合用一个‘赌’字就能在我这儿敷衍过去吗?”说着,袁牧城手间微微使了力,指腹与颈脉贴得更近,阵阵脉动便随着一同传到了他的手心。
  江时卿只稍稍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袁牧城便打量着那人的神情,接着说:“你一步步引我发现沙蛇,又说服赖昌倒戈,看着确实是在帮我,可我想不通的是,你怎么还有余力涉险帮颜凌永杀人。谒门庄内高手不少,想假意劫狱大闹一通刑狱司,何故要你亲自动手,同颜凌永处了这么久,我想你也并不需要用这次机会来获取他的信任吧。”
  “怎么不需要,”说着,江时卿垂眼看了看把在他颈间的手,“我帮了将军这么多,不也没见得换回了多少信任吗。”
  “你能为他只身犯险,但咱们可还没好到能让你为我豁出性命的地步,我怎么知道你是敌是友,”袁牧城仍捏着那颈子,说,“说到这儿,我倒挺想听听,你还准备了什么话来唬我。”
  江时卿笑了笑:“那就看将军想听什么话了,我可以顺着你的意说,保证一字不差。”
  袁牧城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听这个。”
  可江时卿非但不露怯,还带着假情假意直视他。袁牧城随即露出一个浑笑,又稍稍俯了俯身,狎昵地说:“如果你想继续玩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术,我奉陪到底,但你最好做足了准备,毕竟你袁公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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