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燕显奉调皮捣蛋,而皇后又管教严苛,每次课业都得一顿数落。大家都是在国子监读书的,当时的总知学事是还未是宰辅的王致,王胭则是王致发妻的掌上明珠。燕显奉是个会撒娇耍滑的,皇后有意拉拢嘉妃,便时常让俩皇子玩耍。燕随之课业做得好,毕竟少年天才,燕显奉便缠腻着,要他摊开半边,好偷瞟个一二。燕随之心肠软,就邀他去王致家中补习。恰好王致平日里也辅导王胭,于是仨人便时不时就总碰面。
寒门学士无人引荐,便递不上折子去。燕随之自建了府就广贴告示,凡有才识之人皆可上门,三王府上出资养着,只要提可行之议。
三王府由是一下在江湖市井扬名。旁人有诋毁艳羡的,也赶不过圣上默许之势头。亦然有人想要效仿,却分不清酒囊饭袋和真才实学,白白耗了银钱养闲人。
可自打燕随之病榻缠绵数月,好了之后就依附轮椅。便遣散了府上众人,从此后撒手政事,再不收客。门庭日渐冷落,燕随之也日渐沉默。
王胭便偷摸着求了尚叔,住进三王府和燕随之同起同食,日日伴他身边。
浅水池子里锦鲤游得欢畅,竹影婆娑映在如镜光滑水面,倏忽间鱼尾摇曳就碎成镜片。
燕随之低头喃喃道:“为何鱼还能游得动呢,我的腿却……”
王胭伸手捂住燕随之的眼,哭着厉声咬牙切齿道:“燕显奉的鱼,不该在这里游!燕显奉这个人,也该从心中剜了去!”
王胭改日就撒了一篮毒鱼饵,直教这满池都吐沫翻肚,就尽数捞出来引了新水。
燕随之得知后定定地看着她:“生灵无罪,你且回吧。”
王胭泪如掉线挂珠,滴滴烫着他手背。她屈膝着半蹲在地,裙角在地上摊开花,抬头看轮椅上沉默的燕随之,死死攥着他无力的手心,然后以面颊贴他衣袖:“答应我,好好活。”
听闻他几乎轻不可闻的嗯声,才离身回了丞相府。
徐犹止道:“早知尚和郡主不喜食鱼,没想到竟厌恶到不肯见,一把毒死真是好手法。”
燕随之并不想解释其中缘由:“她的确不肯吃鱼。”
徐犹止又接到:“尚和年岁比你我都稍长,怎还未听闻择夫婿之事”
泰元十八年,王胭被干宣帝册封异姓郡主,特赐名号“尚和”。
丞相府家大业大,盘根错节。王胭早在刚过盘发插笄行笄礼的年岁,就被京都少年郎踏破了求亲的门槛。
王致翻看着递上来的画像文书:“胭儿,你可有中意的。”
王胭抱着王致手臂撒娇道:“胭儿只求能常伴父亲左右。”
王致还想开口言语,却被王胭岔开了话头。
日子一天天消磨过去,直到王致发妻病逝,妾室周氏上位。王胭并没得直系兄弟,周氏给王致生有个男胎,从此坐稳了主妻之位。这周氏是个面善内奸的,往常便妒忌王致发妻,连带着王胭也不少阴算。
待到王胭二八年华时,周氏就时不时在王致那,吹几句枕边风:“官人也日渐年长,这姑娘家的,总得托人照料。胭儿这年纪,再等些时日可就,难挑好人好家了。”
王致正也打算再在朝堂上待个几年,就告老还乡过清闲日子。可这一时半会儿,朝中势力错综复杂,这担子也难撂。也不妨赶紧给王胭物色个夫婿,也能在朝中得人助力。
周氏就自荐道:“我娘家那里,倒是有个亲戚,前不久刚升了工部员外郎,甭看官职老爷瞧不上,可他年纪轻轻,前途可也是广袤得很。”
王致也是起了心思,答应着要去商量。可这周员外郎就一时就被欢喜冲坏了脑子,把这还未定下来的事大肆宣扬,一时满城风雨都在传。连干宣帝在朝堂之上都问起此事,这下王胭可是不嫁也得嫁了。
可不料周员外郎还捅幺蛾子,在与同僚在红袖招吃酒时说漏了嘴:“我怎会喜欢那等婆娘,要不是她是王宰辅的宝贝女儿,她那个年纪当我姨姑都有余了。”
这红袖招是何等地方,各处官员兼江名门畅聊聚集之地,他这一胡乱拍桌大叫,便是让半边天都晓得了。
次日上朝时干宣帝就先提了王胭,说着:“王致王宰辅在朕尚年幼时就教朕诗书,那府上胭儿和朕一同长大,真是亲如姊姐一般。朕时常感念她对朕的照拂,总想着该怎么报答才如是。”
“尚文尚绘,和心和德。”
“我朝郡主不多,总吵嚷着冷清。”
“那就封王胭为尚和郡主吧。”
王致激动得老泪横流,立马屈膝叩拜:“臣代小女多谢圣上。”
干宣帝唤他起身:“郡主择婚,不可随便。”
“那周员外郎未经历练,还是再放他闯荡些时日,朕也才敢安下心来。”
王胭听闻此事时正在绣花,一下子就扎了指尖,有血珠滋滋地冒出来。旁边婢子如兰立马拿帕巾去试。
听见她家小姐恨恨道:“哪里来的脸,谁要当他姊妹”
如兰小声接到:“这小姐是沾光了,就连夫人周氏凭律法,也得给小姐行礼呢。”
如此王胭在丞相府的日子才算好过起来,也是因着这如今也不曾听闻被逼嫁娶。
燕随之笑道:“她嫁不嫁娶干卿何事,原还不觉你怎如此八卦,倒像个粉面媒婆子。”
徐犹止晃悠了把折扇:“我这般风流倜傥人物,自是关怀天下女子了。”
燕随之一把夺过折扇合了放方桌上:“附庸风雅,这什么日子,用得着扇扇子吗”
徐犹止也就随他去了。
东厨李婶掀起帘子过来,开始一个个接着摆盘开饭。
作者有话要说:
梁似烛:“三王爷~~~来玩啊~~~”
燕随之:“你是作业写完了吗?”
第8章 元日新春
徐犹止食指大动,他馋李婶的菜许久了。燕随之似乎一直胃口都不太好,梁似烛见他没着几筷子就放下了。
他心里腹诽着:这燕三不愧好歹是个王爷,就是和布衣百姓不一般的娇气。便又舀了一勺鲫鱼豆腐汤,呼呼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不少。
梁似烛食髓知味还想往后多吃几顿:“燕三爷,怎的以前不曾尝过李婶的菜。”
徐犹止笑地卡了些白饭,俯身咳了好一会儿,燕随之赶忙过去给他顺气。好不容易过来了灌了口茶:“你瞧这外行人把我害得。”
叼走了桌上最后一块暖寒花酿驴蒸,才解气般回答道:“这李婶原来是御膳房的,专门给嘉妃自个儿料理,自从嘉妃病逝之后就跟着燕随之,一直得有好些年头了怎会轻易劳手”
梁似烛心疼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白底青花瓷盘,想着徐犹止这瘪平肚皮,怎会揣得下那忒多吃食。
徐犹止又推着燕随之去耘书斋里叙旧去了,梁似烛也不欲硬赶着往上凑合,慢悠悠走着消食去回品裕室,大暖太阳底下晒懒觉再舒服不过了。回去唤了云莺搬了竹木藤椅就摇啊摇,坏心眼地只教这小丫头摇椅,自个躺上去不一会儿眯眼打盹了,腕上银镯在泛着凛凛的光。
云莺只看他睡着就不费劲了,蹑手蹑脚地往后退着,就从品裕室溜出去了。这几日也差不多够摸准梁似烛脾性,倒也不是不好伺候的主,只是稍微着挑剔了些,啥都布置得花哨。这睡着了便死沉,一般是很难喊动的。
因而她这才敢到墙根底下,急匆匆小跑了出去,连衣裾都踩脏好几回。她绕七七八八几个弯路,才停到了耘书斋门口,从衣襟里揣出一叠册子,推了门才知里头呆了人。
燕随之一把接过册子,就催她快些回去。然后滚着轮椅到紫檀书架旁,扣掉一块木皮板子,赫然是一格暗柜,他翻了翻册就搁里头了。徐犹止用折扇抵着,燕随之于是便合不上了。
徐犹止低头觑了眼,就缩回了手腕。等着看他又摁平暗柜,出言调笑道:“我只听闻燕随之送你美人,这也是个名动四方的角儿,本来看还怕你被掳了心神去,看了是我多忧心了。”
燕随之半昂着脖颈,扯了抹落寞的笑:“咱这圣上送的美人,我不敢不收却又怎敢信呢”
徐犹止低声道:“他都已经迫你至此了,怎还能派人窥伺你!”
燕随之神色似乎笼上了层雾,也分不清悲喜了:“帝王家,本该如此。”
末了好像是自己也不明了:“你说这梁似烛,他是怎想的。”
徐犹止接道:“燕随之既然把他送这,他要是不知情,似也说不过去。”
燕随之垂了头,像是辩解:“可看他作为,也不是探子。”
先皇虽自命风流,后宫佳丽无数。可子嗣却并不繁盛。只得了一位长公主唤作燕祈,还送去了北狄和亲。
大皇子燕煜母妃花街柳巷出身,是上不得台面的,偷摸着养在乡野。二皇子燕炔和燕煜一母所出,这才接了母子回宫。
四皇子燕季母族盛极转衰,先皇一朝得势后立马查封,给了块地方就被逐出京城了。
五皇子燕陵和六皇子燕昳连兵叛乱,被燕理斩首示众了。
八皇子燕望被送汶阜山陆顺门读书,现下还得几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