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兜兜转转换了好几条街,半路上云莺不时被玩物小食勾住眼,梁似烛就只自个加快脚速,云莺只得不敢分神跟上梁似烛。
梁似烛突地停身,手遥遥一指:“快到了,‘红袖招’。”
云莺抚膝喘气道:“可把我累得。”
然后微微昂了头,就呆愣恍如误入仙境。
只见这半条街都被红漆铁力木栏闸着,有俩赤膀壮汉在前抗斧站着把守。街里勉强露了一点光景,似是鳞次栉比不少小楼,阁子前都挂着亮眼的红绸,在风中晃荡仿佛招客般。
梁似烛晃出来一点银镯的影儿,就拉着云莺道:“我带来的。”
俩赤膀壮汉就让开了身,恭恭敬敬地“请”,梁似烛就带着云莺进去了。自打过了木栏梁似烛就取下了斗笠,只用手勾着系带往前走。
云莺结巴道:“你怎…你怎取下斗笠了你方前不是怕人见吗”
梁似烛竖指尖“嘘”声道:“我带你走后街小道去。”
云莺只得跟他猫着腰,躲闪进了一条偏僻巷子。
只沿着墙边走了不久,梁似烛就带她进了个矮屋。
她揪了梁似烛衣角,都快被逼出哭腔:“还是不要去了吧。”
梁似烛随口嗤笑道:“不是你小姑娘跟我斗嘴的时候了”
云莺只得闷声往前走。
梁似烛弯指叩门喊道:“姆妈,是我!”
便有个老妇出来了:着大红外衫搭翠绿底裙,头上了应是仿做的假牡丹,脸上的粉要唰唰地往下落,腮红涂地重似猴屁股。这就是红袖招的老鸨了。
她后面跟了个驼背尖脸的中年男子,带陈色头巾,着黑色布衣,就是龟公了。
老鸨笑道:“是梁似烛回来了啊,真是孝敬啊,还记得看看姆妈我。”仿佛才看见后面的云莺样:“这还带个俏生生的小闺女呢,难不成是要给咱‘红袖招’添人呢”
云莺惊恐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梁似烛打住了老鸨伸过来皱巴巴的手:“姆妈,这是我带来这玩的,你可别吓坏了她。”
老鸨这才转过身来招了龟公:“这你就带小姑娘去玩吧,我与梁似烛有许多贴己话要说呢。”
云莺也不想在这听老鸨说甚贴己话,忙不迭就跟龟公走出去了。
龟公带她去了个清雅茶间,合着众人听曲看戏。
老鸨见人一走就变了脸色,沉声肃然道:“那位让你找的物什呢,可是有了些许踪迹”
梁似烛只瞟着墙角:“那燕三爷看着清白得很,我只第一晚就住在耘书斋,是真的什么也没翻着,后面着府里上上下下都查,一点影子都摸不见。”
老鸨思索着“那位也不肯说个清楚,只知道是个有凹槽的鲁班盒,这盒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那位费这种心力呢”
“这也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事儿,只管传话去我接着找就行。”梁似烛接道。
“去见见梁烯吧,这都多久日子了,她肯定该想你了。”老鸨推他到门口去。
梁似烛也只“嗯”声就去了。
梁烯和梁似烛几近一同着长大,四处拜师学艺和入红袖招都是一路,过往的岁月都亲似姐弟般,梁烯待他极为亲昵总是替他打理祸事。
梁似烛走过几个九曲回廊,便到最后间阁子去了。
在门外还听见梁烯娇斥的声音,轻柔柔却带着股恼怒劲儿:“你这榆木疙瘩!当真听不懂我说的什么吗”
梁似烛笑嘻嘻推了门:“是谁惹我家姐姐生这么大气,闪到旁边吹风去吧,让我来逗她欢心。”
梁烯只听声音就晓得是谁来了,几乎片刻就要低头掩帕试泪去。
梁似烛定定地看着半倚在罗汉床的梁烯:她蜷曲的长发堪要及地,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顺着下来。手肘搁在床架上面,以手撑额好似很疲惫。面上似乎还未及梳洗粉黛,却已经有抹不开的秾艳绝丽。两道柳眉弯弯还似月牙,一双杏眼低垂却摄神,面色白皙若粉团,樱桃小嘴色如红玫。
梁烯招手让她身旁男子扶着起来,踱步到梁似烛面前:“让姐姐看看你,到底瘦了没有”
梁似烛伸出双臂环抱住梁烯:“姐姐是不是日日夜夜盼着见我呢那弟弟我这罪过可就大了去怕是偿不了。”
这个拥抱稍纵即逝,梁烯涕笑道:“你这个尖牙利嘴的滑头鬼,谁会成日里盼着你来,你若是再次来了,这红袖招第一红角又得归你。”
梁似烛佯作惋惜可怜样道:“那我真是无家可归之人了。”
梁烯捏了个桌上水晶葡萄塞他嘴里:“看这样还堵不住你的嘴净说那没谱没边的晦气话!”
梁似烛囫囵着就吞了这尚未剥皮的水晶葡萄:“这我哪不能不哀声载道,你看这此番行为手法,哪有原先半点温柔姐姐的样儿。”
梁似烛轻飘抬手一指,就向她身旁男子:“是不是眼前这人,分走了姐姐的情儿。”
那男子舒眉朗目,一身劲装,行走间颇有江湖侠气。
梁烯宠溺地看着梁似烛胡闹:“这是个呆的,见着我就不会好好说话,从路边捡回来时满身是血,刚刚还说他是个‘榆木疙瘩’,不如冠了咱的姓,就唤他‘梁榆’吧。”
梁榆就这样随便地给定了名号,只想让梁似烛捂肚蹲下发笑,却见他没有半点神情,心里暗暗着想:还真是个呆的。
梁烯亲切地扯过了梁似烛的手,就拉他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
梁榆单膝着地半跪着给梁烯褪了鞋履,又叠放整齐搁置在一旁,就缓步退下站在门外边也不走开。
梁似烛瞟了好几眼,才出声问道:“这位到底打哪冒的我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梁烯低头叹气着说:“也就这几日里,我在街上逛时遇着,身上全淌着血,埋在茅草垛中,可怕我吓个半死。我正想抬脚走开全当未见,谁知竟抱着我的腿再不撒手了。”
“那我能有什么法子,喊人抬了他回来先在我屋里养着,这伤倒是好得八九不离十,就是这脑子看上去不大灵光。”
“每日里都早早起来打拳练武,谁知道他都挥地什劳子把戏,净平白无端地绕人清梦。”
“怎会有地方专门腾出让他可住,每日里都在我屋打个铺盖。”
“也想过要赶走,可是他不太听得懂人话,只肯对我耐烦一些。”
“于是我央求了姆妈让他留下来,就全当给我打个下手好了。”
“这一留,也有段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丫鬟被骗去当掩护了哈哈哈儿!
瞧把我们家似烛给能的!
第11章 阴谋初显
梁似烛只笑着听梁烯嘟囔埋汰,又转起手腕上的银镯子,等到梁烯这一通气说完后,才抬了头接道:“姐姐身边有个人是好事,如若有什么不测倒可有个护的。”
梁烯听罢掩袖呷了口茶,赤足抬起点上床边置脚台,脚腕处赫然也有个一似样银镯子。她压低了声凑近梁似烛说:“我看得出来他是向着我的,这红袖招大多都是身不由己。我不愿拿这辈子当那位的棋子,姆妈和龟公哪一个都不可信,我得为咱姐弟俩好好谋划。”
梁烯放下袖子时又是一派天真神色,仿佛只是闲聊叙旧乐得开怀罢了。梁似烛又岂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只不过乐得揣明白装糊涂罢了,毕竟此身已太多不由己,得过一日且过一日就罢了。
他在红袖招讨日子不过多久,人一红火糟心事也跟着来了。王公贵族也有不敢不见的,名流巨贾也是不愿开罪的。直到有日正熏着帐中香闲来无事时,老鸨突地就让人招他去后堂侧屋。
他方一进门,就见边上有个不曾识得的人。那人带四脚幞头帽,戴珠璎宝饰,着三梭罗锦衣,看着便像个富家子弟。可他一双鹰眼瞧人时,总是带着睥睨意味,仿佛目光如有实质,只较那得有千钧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并未曾打量着细看,后来见着燕随之时候,才觉这俩还是有相似的:只不过燕显奉的姿容过于傲然凛冽,而燕随之掺了抹让人心疼的温柔。
燕显奉只看了他一眼,就朝向老鸨问:“这就是京城第一绝色梁似烛可惜却不是个女儿身。”
老鸨急忙解释道:“他还有个姐姐,当时一块进来的,也是极为好看的,叫做‘梁烯’,圣上可要…”
梁似烛闻言掩了帕子笑出声道:“若是姐姐好看,那怎能让我拿了‘京城第一绝色’,这美人怎可还分男女论,魅惑人心的本事,我可真的没比女妓差呢。”
燕显奉似是有些被打动,挥挥手让老鸨下去。
燕显奉问他:“我将你从红袖招赎出,按卖身契你就该归我派遣。这单你要是做得好,无论是侯爵富贵也好,浪迹天涯也行,只要有你想要的,我都随你。”
这红袖招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妓院,幕后主子也只觉得是个阔气人物。可那么多前来寻兹挑事砸场子的,都是不见着影儿地给摆平了。原是因着本来就是燕显奉干宣帝撑腰呢。
燕显奉又续道:“财官你不想要,我就给你自由。又或者其他什么,我都可以允你。”
梁似烛斟酌着词句:“圣上刚也听闻,我这里还有个姐姐,斗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