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愚摇摇头,戏谑的想:自己一无所知,而世间又过于复杂。
接连一段时间,他们三人在街头行医救人,分文不收。起初,除了林先生外,百姓都当许家父子是外地来的江湖骗子,都对他们爱答不理。渐渐的,有的穷苦人家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会来他们的药摊走上几回。直到接连有人被治好了,百姓才慢慢相信他们。
“巷口来了一家活菩萨,治病不要钱的!”街坊邻居一传十,十传百。如今,每天清早起来,领药的人们就已排成一条长队。
许知愚正是年少时候,接连几日不怎么合眼,都丝毫不觉得累。直到许爹以“不好好休息就送你回去”恐吓他,他才不情不愿的好好歇了几天。
许知愚这几日,不仅有络绎不绝的病人前来求医,还远远的站了些结伴的姑娘小姐们,不时的往这边张望。被林先生和许爹发现了,又装作不经意般的回避他们的目光。
对此,许知愚毫不知情。他单听说乡间邻里传言说有菩萨医术高超,悬壶救世。万万没想到,传言还有下一句——“里面还有位小郎君,模样俊得很呢!”
待许知愚重新前来帮忙时,慕名而来的人已经堵满了街。其中大约有一半,都是想来瞧他的。
不过林先生和许爹并未察觉出异样。许知愚一出门,街上响起了一片小小的惊呼声。他挽起袖子,准备像以往那样挑拣药材时,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背。
他一回头,看到一个娇俏的姑娘满脸通红的看着他。
他愣了下,“这位姑娘,你……”
姑娘一言不发,往他怀中塞了个东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是一片小小的绣花手帕。
街上人们发出阵阵笑声,虽然并没有恶意,但许知萧还是尴尬的厉害。他拿着手帕,手足无措的站着一旁。
林先生也在一旁笑呵呵的道:“知愚啊,你才来几天,就被相中了。”
许知愚局促的看向他爹,想求点帮助,不料许爹也哈哈一笑,倒和看热闹的病人们调侃起来。许知愚无奈道“爹,我今天就回去了。”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身后还有人打趣道:“呦,还害羞了啊?看来还小呢嘛。”
他原路往回跑着,直到听不见声音了才停下脚步慢慢往回走。
今天这是什么事啊。他拿出那片手帕,郁闷至极。
许知愚没精打采的走进林先生的宅子,一抬头看到一位男子正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
他穿着宽松的便服,一袭黑发尚未疏起,随意的散在后背。
许知愚有点讶异,他在林先生家住了一个多月了,从来没见过其他人。
他轻轻道:“请问……”
那人闻声转过来,许知愚好像被雷击了一下。
那位男子可真是太美了。他的美并非女性的柔美,也不只是男性的俊朗,而似乎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叫人有种一瞬间的辨不出、或者是忽略了他是男是女。
他看到许知愚的愣神,见怪不怪的轻笑着。光是没有表情,就足以摄人心魄了。而此时他眼波流转,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男孩。
“请问你是……?”许知愚一边吞吞吐吐,一边看着他红润的薄唇满是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撩着垂落到额前的长发。
“知愚啊。过来坐啊。”男子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许知愚面前。
许知愚心中一动,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刚想开口,一眼对上走来的男子。他这才发现,这男子比他高出不少。好像比许知萧还高点?他心里暗暗盘算着,一时间竟忘了躲避,就这样被他拉到了石凳上。
许知愚不安的坐下,一眼看见男子宽大的衣衫都遮不住前胸。衣裳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站起来的时候并不明显,而一坐下来就暴露无遗了。他一眼扫到了男子的胸膛和脖颈间流畅好看的线条。
男子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甚在意的抖了抖衣服。许知愚一时想钻进地里。
“今天回来的早啊。出了什么事么?”男子眼中流出一抹担忧。
“没、没事。”许知愚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怎么了?这么紧张干嘛。”男子含笑道。
“……”许知愚恍惚间发现,自己这时候跟许知萧平时说的话长短都一致了。
不过,他要是许知萧的话,这时候应该不会这么尴尬吧。毕竟许知萧脸皮厚啊。
许知愚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避免自己陷入这诡异的沉默之中。
男子轻咳一声,道:“哦对了,知愚啊,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他又顿了一下道,“我叫源秀楼。源头的源,禾乃秀,红楼的楼。”
源秀楼。许知愚在心中默默念着。他又想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脑中过了一遍又觉得不太妥当。
“你想知道我为何在这里?”源秀楼狡黠的笑看着他。
他还未回答,源秀楼又问:“你知道林先生为何不娶妻吗?”
许知愚在谈情说爱上虽然经历还少,但也不至于一窍不通。从一看到源秀楼衣衫不整的样子,他心里就有隐隐的怀疑,此时源秀楼别有用意的发问证实了他的猜想:林先生……是个断袖。
源秀楼看着许知愚的脸上风云变幻,身体仰在石凳的靠椅上,慵懒之间尽显媚态。
许知愚觉得自己的脸颊烧了火。他跟我讲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想知道啊。
源秀楼抬手,轻轻摸了他的脸,“好了好了,你去做你的事罢。”说完便打个哈欠,飘然离去。
剩下许知愚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呆若木鸡。
他摸摸自己的脸颊,纵然平时再冷静,这时候也平息不下来。他忍不住皱眉骂了一句,心说今天这遇的都是什么事儿呀。
千里之外的时雨眠刚好收到许知愚寄来的信。
时雨眠最近忙的很,时夫人带着她找遍了京城的好裁缝,一个个都由她亲自把关,为时雨眠定制定亲时里外穿的衣裳。
时大商人的女儿要出嫁了,对那些想要出人头地的裁缝们来说,实在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讨得时夫人的欢心,他们个个使出浑身解数,不比时夫人更空闲。
时雨眠觉得自己像参加选秀的妃子,一天就能试上几十身衣裙。
偶尔闲暇的时候,时雨眠才能一句一句读着许知愚寄给她的信。
“知萧哥,知愚有没有给你写信啊?”某天许知萧在时府时,时雨眠突然问道。
“写了。”
时雨眠一听,立马来了兴致。“那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许知萧从袋子里递过去一片薄薄的信封。“看吧,这封我还没拆开。”
时雨眠打开信,信写的一板一眼,毫无新意。正文道:“兄长近来可安?自吾随父亲至庐阳,已一月有余。此时风和日暖,仍无深秋之意。不知乡里如何。承蒙兄长关心,愚弟身体无恙。”下方写“弟知愚敬上”。
“这么少?”时雨眠抖了抖信封。
许知萧接过来后扫了一眼,又递给她一张纸片。“这是我给他回的。”
时雨眠惊讶的接过信:“你还没看他的信呢,就已经写好回信了?”
许知萧闻言只是笑笑。
时雨眠展开信纸一看,只有寥寥几个字:“勿念。即候日祉。”
……这也太敷衍了吧。
许知萧见时雨眠盯着他看,道:“我把过几天要寄给他的也写好了。”
“既然都没什么可说的,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互相写信啊。”
许知萧笑了笑,“离得太远,算是报个平安。”
时雨眠想起许知愚给自己写的洋洋洒洒几张纸,心中感慨不已。
时雨眠拿起许知愚写给她的信封,“知愚给我写了很多的,要不要看看?”
“不看。”
许知萧铺出纸,摆好笔墨。时雨眠以为他在写字,凑近一看,几枝墨竹呈在纸上,隽秀挺拔。
时雨眠心中叹道:“好美。”她第一次看到许知萧的画,画如其人,线条画法流畅利落,显得笔下竹子更加清瘦。
“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不能来找你了。”许知萧道。
“啊?为什么?”
“年底事务多。”许知萧转头看她,“还有一个多月我就来纳‘采择之礼’了,红娘说近期不宜见面。”
“哦……”时雨眠收回了自己的着急,有点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许知萧终于停下笔,道:“这幅画就当我在好了,想我时候看看画。”
“哦,睹物思人了是吧。”时雨眠不假思索道。
许知萧含笑看向她,“对呀,就是这个意思。”
时雨眠脸红了,捂着嘴笑个不停。
“等你看画的时候,就知道我也在想你。”许知萧摸摸她的头道。
时雨眠心中一动,想了想道:“哥,你帮我取个字吧。”
“取字?”
“嗯。”
“时叔准过了么?”许知萧调笑道,“胆子大了啊。”
时雨眠双手盖住脸,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直到她怀疑许知萧是不是睡着了时,他才说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