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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在野 完结+番外 (尤念)


  “他和你同年,不在了,也不敢有人提他,一提他就伤心落泪。”石将军拿起筷子,借以掩盖某种悲恸,“我一直恨把他带走那人,若不是他,我儿还活着。”
  居同野眼前一片模糊,依稀看见他双鬓夹杂着斑白,想起来他在场上驰骋不让年轻人,不似人至中年。和他同龄的儿子必定是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心里沉闷难受不敢多提,又觉得是自己勾起来他的伤心往事罪孽深重,忍不住灌了自己几杯酒,话不多说以酒赔罪。
  酒太烈,居同野觉得他坠入空荡荡的米缸里,身子如拇指大,逃也逃不出去,他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石将军说了什么。也是这酒仙丹般叫人茫然,居同野睡醒后对昨夜的事倒是记不清了,本来就没有刻意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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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芳院被弓箭手重重包围,屋内有他的宝贝。沈吟没有动用火弓,要的都是经验丰富的精锐,绝不会因手抖紧张误射了箭。
  谁都想不到沈吟会疯狂到叫人包围自己的院子,管事的不敢询问,唯一猜到缘由的徐管家觉得大事不妙,恐沈吟又干出先斩后奏的事来,屋内可是石将军,一个区区的枕边人如何比得了老爷的左膀右臂,这事绝非寻常祸起萧墙那么简单。
  “你不用派人找他,你以为这批人是谁给我的。”沈吟顶盯着院门目不斜视。
  徐管家震惊不已,只得退后。
  沈吟脱了斗篷,弓箭手似凌波而来,唯独他飘然而至,如白露横江遗世独立,以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屋内是石将军,动动手指都能要他命的武人,但他料定这人不敢。
  果然还差几步,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石将军打开房门,两手搭在门框上并不着急松开,那双手在颤,如常年醉酒手脚不听使唤,在瘦削的沈吟面前却有蚍蜉撼树的无力感。
  沈吟一眼便瞥见居同野趴在桌上,人饮酒之后本就易高亢,醉酒更是如此,可见胸膛起伏。眼见人无恙,沈吟这才将目光移开来,如一头被打扰进食的猎犬。
  石将军当时直觉得是命运怜悯苍生是才断他仕途,这等人入仕定然搅起腥风血雨。他看着墙头的弓箭手,冷笑道:“你既然亲自来,必然料到我会束手就擒,我的家人想必是在你手里了。”
  “还没有惊动,只叫人埋伏四周。”沈吟不悲不喜的口吻中透着绝世寒凉,他眨了下眼,像是传递某种讯号,“看你。”
  “多谢沈大人。”石将军松开搭在门框上的双手,原在颤抖的双手,此刻左手抱右手,倒是十分平稳。
  那袖里陡现一抹寒光,墙上警觉的弓箭手差些便放箭,铁弓锋利划过红瓦,意外地割下一角来。那一角红艳艳地落地,发出清脆的“咳”的一声,弓箭手再抬头重新瞄准时,发现左右都松懈下来,不再紧绷,入眼是一抹更艳的血红。
  习惯使大刀阔斧的石将军用早已准备好的袖中剑抹了脖子。意识弥留间,他看见沈吟从他身上跨过去,在伏案而睡的人身边俯下身来,脸上多了些血色,倒是与两颊桃红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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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居同野一提点,沈吟直接将崔朗征抛之脑后,知道他和崔朗征之间恩怨的本就寥寥无几,沈吟自己更是被完全摘出来。拉得动铁胎弓,在大内有过任职,各项对比一个人便浮出水面。
  石将军比手足兄弟还亲,证据不充分之前,自然不能轻易怀疑他,何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箭既然是人为,自然不可能从那荒院里射出来,沈吟派人去可能的高楼内打探,自己则亲自询问周巡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去年入秋,石将军独子的尸体被从自家后院的湖内打捞出来,另有一具尸体紧紧绑在一起,绳子另一端坠了石头。是一起赴死,未留只言片语。
  石将军的儿子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是他奶娘的儿子。原本有沈吟在前,石将军对这等事也颇为大度,只要儿子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对儿子养个男人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不,他追求的是如沈吟一般无拘无束和恋人共享彼此,死活不肯娶妻生子。
  父子争执不下几乎决裂,石将军想不明白,他都能接受儿子养个男人,寻常人家三妻四妾尚能和睦共处,为何儿子偏偏不乐意。这一逼迫之下,人就走上了绝路。
  儿子死后,石将军逐渐沉沦,直到年前沈吟带着居同野回了西安,
  周巡抚打从一开始就怀疑石将军,甚至自省,如果当初他将沈吟管教好了,是否现在人已经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也就不至于叫人家效仿。他年龄大了的确不忍,在他看来沈吟和石将军是兄弟阋墙,虽然明知不可能还是希望两人能够握手言和。
  “我凭我自己的本事浪迹江湖,走到今天有人羡慕也是正常。但这不能成为他意图谋害同野的理由,我走到今日,正是为了能和同野不受世俗约束,彼此安生,而今你叫我放过一个意图要同野命的人?师兄,如果他不在了,我会要普天之下所有人给他陪葬。”沈吟只是淡然道,“平心而论,如果同野是你的儿子,你还会劝我放过他?师兄,他就是我的骨血我的肉。”
  【醉酒大法好,醒来啥都不记得。】


第六十九章 曾几一度
  日子是个巨大的石墨盘,一寸寸碾着活人。
  衙门渐渐热闹起来,居同野在衙门里只能端茶送水,沈吟还不舍得叫他干,不仅不叫他干,还霸道地叫他呆在自己视野里,哪里都不许去,并撒泼:“你一离开,我就安不下心做不了事,你好狠的心叫我担忧。”
  曾响虽识字,奈何实在是愚蠢,沈吟也不想自己忙里忙外,只得扩充人员,招来县丞、主薄、典吏,另外召了不少衙役叫曾响做头统领安排。
  小小的衙门很快就容不下这些人,不得不向外扩张,两侧都是民房,自然不宜强征暴敛,沈吟使点银子叫人搬家,县丞等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来,也得安排住宿。
  居同野想起自西安带来的百两银子,两人一起花来难免大手大脚,他只愁着所剩无几,便想着叫沈吟向上面请示,批点银子下来,不该花的别花。
  沈吟的名号虽然能叫批准畅通无阻,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要事在即,等不来许久,他无力地看着居同野道:“我有俸禄。”
  “有钱也不是你这么花的。”居同野瞪着他,还是不能接受他不拿钱当钱的行为。
  沈吟无奈道:“我先垫着。”
  及至衙门条件完善人员齐整,沈吟得以能交卸重任,突然道:“住衙门里太不方便,你又不敢叫出声音与我听,多久没尽兴了,咱们回你那狗窝住。”
  居同野许久不曾回去,自打有了沈吟,他在哪里就是家。他贪恋的是沈吟身边的某一处,不拘哪里。衙门里人来人往多有不便,他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看他。
  狗窝实在是难以住人,知县和一个小捕快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说不过去,两人决定亲自动手收拾,不叫旁人掺和。
  曾响的夫人临盆在即,沈吟放他假叫他回去陪夫人,奈何曾响实在是待不下去,好似一日不见沈吟便一日不得安稳。他也加入,三人将里里外外打扫一通,好歹墙面砖瓦都甚是耐用,倒是不用大修大整。
  有沈吟入住,也算是乔迁之喜,曾响感动不已,自掏腰包买来凉盘热菜与一坛黄酒。金风玉露,佳肴一摆,两杯黄酒下肚,曾响酒量着实不行,泪流满面举起酒杯,吵吵嚷嚷要祝大人和大哥百年好合。
  沈吟咯咯直笑,故意朝居同野挨挨蹭蹭。
  门外传来敲门声,居同野满脸赧然之色,还以为是邻居见他搬回来特地拜访,趁机逃也似的去开门。
  曾响和沈吟在这事上臭味相投,居同野回来时,听见曾响醉醺醺地祝大人早生贵子,沈吟更是博浪,也跟着他疯,笑容满面地拍着他的肩膀,嘴咧到耳朵根:“也得你大哥肯生。”
  居同野舀起一瓢水,径直泼向曾响,将他泼醒:“你娘子要生了!”
  曾响登时清明过来,三人匆匆忙忙跑到曾家。这年甫一立秋,萧瑟之意立现,夏短秋长,连西瓜也早早地不好吃了,三人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孩子还没出生,夫人难产。
  两个稳婆忙里忙外,钟大夫和曾响一度共渡难关,有同胞之谊,也焦头烂额,曾家摆案设坛烧香拜佛,祈祷母子平安。居同野也急,直揪着沈吟的袖口叫他出个主意。
  沈吟一愣,实话实说道:“你夫君我虽然各方面都略懂些,但女人生孩子实在是一窍不通,你也别急,弄璋弄瓦自有天定。”他见居同野着急也心疼,少不得胡言乱语慰藉几句,“不过我夜观星象,没有血光之兆,万事大吉,只欠等待,夫人稍安勿躁。”
  居同野甩开袖子,恼羞成怒。
  沈吟到底一语中的,子时刚过,就听见屋内传来“呱呱”的哭泣声,这初生婴儿号啕大哭中气十足,定然健康,果然母女平安。
  居同野兴冲冲地凑过去瞧,只见那红绫被中的婴儿皮肤皱巴巴的青中带紫,煞是可怖,和他想象中的青面厉鬼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女娃小了些,不不由得吓得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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