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也是要煮的,每人一碗,皮薄馅大,吃下肚,胃里都暖了。
吃完晚饭,卫霍和秦淮拿了爆竹出去放。
点燃竹筒的引子,卫霍跳开去,火线引燃后发出嘶嘶声,接着是一阵热烈的劈里啪啦,消声之后还震得人耳朵发聋,也将人们的心房震得敞亮无比。
回到屋内,三人守着炉子谈笑风生,陈束还取来了埋藏多年的女儿红。
卫霍很少碰酒,碰一口脸就会红,脸也烧得厉害,但他还是要了一碗,时不时抿一口,没一阵便脸上生晕,眸光起了水色。
陈束年纪虽然大了,酒量却是很好,喝了几碗,看着窗外感慨道:“今夜的月亮真亮啊!”
卫霍的额头抵着秦淮的肩膀,也侧头看去。晦暗的夜空中高悬着一弯新月,蕴着无限光明,承载着世人对来年的祈盼。
卫霍痴痴地看着那弯月,依稀望见了刘大娘和秦泽的笑容。
亥时,陈束实在熬不住,先去睡了,剩下两个少年人守岁。
到了后半夜,卫霍的眼皮也有些发沉,往口中灌了几口女儿红,脸上又开始发烫,清醒了几分。
此时穹空云厚了几分,遮住了星月,卫霍盯了一阵,秦淮见他不说话,侧头看了一眼:“在想什么?”
卫霍轻轻道:“我还想做官。”
秦淮抚了抚他的头发,嗯了一声。
卫霍接着说:“如果做了官,我想做县令大人和知府大人那样的好官。”
“你一定会是个好官。”
卫霍嘿嘿笑了一声,侧过头仰着脖子,问:“你呢?你还想做将军吗?”
“嗯,想做。”
卫霍蹭了蹭脸:“做将军也挺好的,我们约好了,我做文官,你做武官。”
他说着,抬起手,翘起小拇指。
秦淮也抬手,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了他的。
“拉勾。”
他们依偎在一起,谈论着可能会实现的将来。
窗外寒风瑟瑟,抵不过屋内炉火炭暖,更抵不过两个少年人的赤子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独学则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出自《礼记·学记》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过了年,是该安排行程的时候了。
卫霍和秦淮以及要一同赴京的谭哲商量之后打算坐船穿过常州,离开常州边界后一路步行向北赶路,于三月中后旬抵达京城江无,一路大约要花十数日的时间。
这一去少则两月,多则四五月,在陈束这里住了半年,卫霍和秦淮心中都有些不舍。
但再不舍,也得上路,时辰耽误不得,前程也一样耽误不得。
正月二十九清晨一早,陈束将两人送到村口,谭哲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冬日清早,天寒地冻,一张口,呵出的热气就凝成了雾。卫霍穿着厚厚的袍子,颈子一圈围了蓬松的动物毛,挡去了大半寒风。
卫霍背着包袱向陈束行礼。
“老师,就送到这里吧。”
陈束看了眼天色,又看向他和秦淮,眼中亦有不舍,嘴角微动,半晌才说出话来:“一路上小心,别在半路逗留,尽快抵达江无。答题时也不要紧张,胸有沟壑,就大胆下笔,要敢思敢想。”
“是,学生记住了。”卫霍认真地应下。
陈束又看向秦淮,谆谆道:“虽然你和卫霍不一样,不考科举,但学而优则仕,这句话是没错的,当今朝廷看重学问高低,重武轻文,你想走另一条路,最好也得在肚子里装点东西。江无那边的学院有不少面向百姓的考试,通过了有评级,还有证明成绩的红帖,这些朝廷也是认的,若是有心,也不妨一试,或许能有用处。”
秦淮道:“谢老师指教。”
“时候不早了,你们这就上路吧。”
道别陈束,卫霍和秦淮还要去一个地方。
“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和霍霍去见见爹娘。”来到荒坡附近,秦淮转身和谭哲说道。
“嗯,你们快去快回。”
来到秦家夫妇的墓前,望着那青色的石碑,卫霍有些鼻酸。
他轻轻跪在碑前,从包袱中抽出了装香的白纸,取出后分给秦淮,用火折子点了。
两人叩拜三下,将香插进香炉中。
卫霍凝视着墓碑上的字,说:“大娘,伯伯,我过了乡试,要和阿淮哥哥去京城了。”
秦淮说:“爹,娘,我会照顾好霍霍,也会照顾好自己,你们在天上就安心吧。”
上完香,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在墓碑前站了许久,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码头上人头攒动,三个人交了渡资,在船舱里有了一席之地。
舱内人多,气温也比船外高,就是混合着各种气息形成的味道不大好闻。但路上就是如此,三个人都只能忍着。
他们要在船上待三日,吃喝拉撒睡都在上面,没多少地方走动。
卫霍除了吃睡,就是看书以及与谭哲讨论,秦淮偶尔也会加入他们,亦或闭目养神。
第三日的夜晚,卫霍有些睡不着,从船板上爬起。
他越过船舱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出了舱,走到船头。海风微咸,吹得他的衣袍鼓起,在风中卷动不止。
一弯明亮的月牙高挂在夜空之中,施施然洒下点点清辉,落在河面上,随着河水荡漾,如片片鱼鳞,又如一块块澄亮的玉石随波逐流。
河面上也有其他商船客船,渔火不断,与月光交相辉映。
卫霍望着北方,天色漆黑,只能辨出山的轮廓。
下了船再往北,就能到江无。
江无究竟是什么样?那里的风土人情如何?是否像别人说的那样繁华?他心中疑问万千,带着无限期盼,恨不得插翅而飞,立刻便能抵达京城上空一饱眼福。
“喂,那是谁啊?”
卫霍转过头,船上巡夜的大副走过来:“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卫霍道:“睡不着,出来看看。”
“外面这么冷,快进去吧。”
“好嘞。”
再次回到船舱内,被那暖烘烘的气息一烤,卫霍也觉得有些发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再越过地上的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不经意地一瞥,借着角落里点着的烛灯,他看到一人偷偷将手伸出,探进了一对老夫妻的包袱中。
“住手!”卫霍高喝一声。
众人纷纷醒转,卫霍拍了拍那位老伯的肩膀,指着那人道:“他刚才偷您的东西。”
那人刚将一个荷包握进手里,被卫霍高声一吓,惊得脱了手,荷包掉在了船板上。
众目睽睽之下,盗贼恼羞成怒,竟从腰上抽出了一把匕首,喝道:“这钱就是我的,谁有异议?”
旁边有青年男子上手,那盗贼会功夫,立刻将其撂倒,又有人阻拦,同样被摔在船板上。
众人噤了声,不敢轻举妄动,卫霍却胆大地走了过去,低头去捡那钱袋。他好像没看到对方手中的匕首一样,将弱点都露了出来。
盗贼一刀下去,身旁人只怕血溅三尺,当即掩面闭目。
只听哐当一声,清脆入耳。
有人从指缝看过去,见那匕首落到了地上,一个少年用手攥住了盗贼的手腕一个翻转。
“啊啊啊……疼……疼疼……大侠饶命啊……”
秦淮冷着脸,手上力道不减。
“大侠……请松……松手……我再也不敢了……”
卫霍将捡起的荷包递到老伯手里,后者连连道谢,颤巍巍地将荷包收了起来,又合手向卫霍拜了拜,卫霍哪好意思,忙道:“老人家不敢,安心歇息吧。”
那盗贼疼得脸色发青,什么求饶的话都说,秦淮抓着他一阵才放开,同时又将那匕首踢到了角落里。知道对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那盗贼不敢再造次,心里即使有不满,也得打落门牙活血吞,咽下愤懑乖乖躺下。
两人回到铺盖旁坐下,谭哲翻了个身,惊叹道:“没想到,秦兄真是好身手啊。”
秦淮还未说话,卫霍得意地接话道:“那是,他的功夫很好的。”
“哎,什么时候也教我几招?”谭哲一脸殷切地看着秦淮,“不会多麻烦秦兄,防身用就够了。”
卫霍却说:“几招怕是没什么用,就算不会武,遇到武功差的也不至于丧命,遇到强手也敌不过,我们就安心做口诛笔伐的文人吧。”
谭哲笑笑:“也是,不过多少能壮胆。刚刚船舱那么多人,都不敢出手,我也一样,人家会武功我不会,这种时候出手就是添乱。”
秦淮道:“你真想学,下船后我教你。”
“行,多谢秦兄,嘿嘿!”
次日天将将亮,船靠了岸,抵达了北城仁余。
仁余码头拥挤不堪,三个人随着人群上岸,走了一段路才终于不那么挤了。
他们很快进了城门,寻了一家干净的酒楼歇了歇脚,吃了早饭。
临近中午,三个人就又出发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傍晚就找家客栈歇脚,十日之后的黄昏时分,他们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江无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