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她想活。
于是去了澡堂,里外冲洗干净,可越洗越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她不敢想明天,这里谁不知道她和铁宁的事?万一见了报,她不敢想。
她觉得自己哪里都脏,不敢想,不敢回去,痛苦地揪住头发,堪堪到快要发疯的地步。
她还是爱他的,可又为什么去了烟馆?咦,大概是因为人天生就最爱自己?还是因为迫不得已?
啊迫不得已。
她还是痛苦。
出了澡堂,风一吹,扬下来几朵桃花瓣,嫣红的颜色映在夜里,带一点风味楚楚。
明天?不敢想!
却看见他站在街口。
原来他不放心她,散了戏就回家去了,家里漆黑一片,他又来寻她。
什么也没说,他带了她回家。
他什么也没问,可是一定知道了。
诗人的敏感和直觉是惊人的!
他真的什么也没有问,可是脸上有一种悲哀神色。
他向来是乐观的呀,何故如此凄然?
当真是文章憎命达?
完全一笔糊涂账。
面前的女人哀哀地哭:"我对不起你……"
悲哀的神色渐渐散尽了,还是一派温和,勉强笑笑:"说的什么话,庙里还了愿回来,过来吃饭吧,我在街口带的卤鸡。"
一开口,后悔了。听的人也一愣。
两人心下皆轰然一声,对坐无言。
啊为什么偏偏提到街口的鸡。
☆、白单衣
戏院。
白文卿和顾寒瑞从二楼下来,看见周云居一身的邀请姿态站在那里,等着楚生跟他走。
楚生一身白单衣,领口很宽,所以也不免低下来一些,堪堪覆盖到锁骨,脖颈细长的弧线,长而湿的眼睫,侧身看过去的时候,真像一头小鹿。
周云居站定看着,这小鹿湿漉漉的眼眸实在惹人怜爱,他笑着点了支烟咬在唇边,烟头一明一暗,很快便积了一截子的灰。
咬着烟呷吸一口,烟头和积灰的交界点亮起一点光,像流金闪烁。
小鹿不愿意和他走。
周云居笑,没关系,但凡是猎物,都不愿意和猎人走,但到最后哪个逃得过?他一定要带他走,谁敢拦他不成?
却不知是谁的一只手伸出去,拉了那小鹿护在身旁,周云居一看,是个比小鹿高点的男孩子。
周云居大笑,"你拉着他干什么?也罢,不然……今晚你两个一起陪爷儿睡觉?"
千叶异常愤怒,可这是少帅,他得罪不起,求救似的看向一旁老班主,老班主也低下头来,毕竟是少帅,不便得罪。
周云居伸手,刚要揽到楚生他肩膀,忽然这小鹿又被人拽走,不悦地抬眼望去,却看见刚刚在茶厢上看到的那男人站在面前,缀星领章上方,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顾寒瑞笑,声音里带了点威胁,让听的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周少帅这手伸得够长啊。"
"哪里,顾将说笑了。"
本就是早闻大名的两人,今日一见,倒像是早见面认识了一样,周云居也不含糊,微微笑道:"早听说这徐州城新来了个顾少将,不想今日能够一见。"
顾寒瑞也笑,应付着场面话:"我也是早听闻周少帅的大名了,改日到府上,一定好好和令尊说一说今日一见的事情。"暗含威胁。
周云居面色一顿,父亲一向忌讳与上边派下来的人起矛盾冲突,若是知道他为了一个戏子而和这位少将起不愉快,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索性丢开手,痛快答道:"顾将的意思,我自然明白,这样罢,不过是个戏子,我丢开手就是,反正我也不缺兔儿爷,怎样?"
他是常年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人,在社会里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理性大过感性,为了一个小戏子意气用事得罪人?不值当的,他想都不会想。
顾寒瑞听了他话也感满意,算这小子还识趣。
却不防白文卿气冲冲对着周云居喊:"什么戏子?!是伶人!"
顾寒瑞心下"啊"了一声,才想起来周云居刚刚说的话里,有一句犯了这猫的忌讳,忙哄这只炸毛的猫:"白先生,他不过是个粗人,咱不和他计较……"
白文卿犹自生气,又拉过楚生,郑重其事,对着周云居说道:"你该向这孩子道歉!"
周云居诧异地看了白文卿一眼,只觉好笑,又看看顾寒瑞,问道:"这人是……"
顾寒瑞笑:"我朋友,白文卿。"
"朋友?"
"朋友。"
周云居嗤笑:"顾将这朋友,倒有些说话没分寸,我周云居平生做事,从来不知歉为何字。"
白文卿气道:"你强人所难、见色起意,还骂人是戏子,你还不知道歉是什么字?!"
周云居不以为然地笑笑:"白先生,我敬你是顾将的朋友,可你也不要太咄咄逼人了,弱肉强食,很公平。这世道如此,谁叫他们弱呢?"
"你……"白文卿气道:"岂有此理!"
周云居低笑一声:"这世道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白先生何必在意?"
眼见着猫渐渐落了下风,顾寒瑞忙打断他:"行了,周少帅,你少说几句,天晚了,早点回去吧,顺便替我问令尊一声好。"
周云居笑笑,咬着烟出去了。
白文卿气呼呼地对顾寒瑞嘟囔:"气死我了,这人怎么这样!你刚刚还和他有说有笑的!"
顾寒瑞笑着哄他,给这猫顺毛:"好了白先生,咱不气啊,他那人就这样,我们下次不理他,啊……"
白文卿还是气哼哼的,"他这是强迫!他还不觉得自己错了!"
顾寒瑞附和一声:"就是,太不像话了这人。"
白文卿又发脾气:"那你刚刚还和他有说有笑的!"
"下次我肯定不理他……"
半响下来,猫还在炸毛,但好歹是给顺下来了一点儿,顾寒瑞刚松口气,冷不防听到这猫忿忿不平地在那说:"气死我了,我要写文章登报骂他!"
顾寒瑞一惊,忙笑着劝他:"白先生 ,他下次真不敢了,再说,你骂人的文章登报了,只会得罪人,图什么呢……"
"图个痛快!"
顾寒瑞看着这猫,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笑。
"白先生,你不懂,你太较真,我总怕你将来要吃亏。"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人!"
顾寒瑞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徐淮宣此时已在后台卸好了妆,只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像是白文卿的声音,不同于平常的细声软语,语气很冲,似乎在和顾寒瑞吵架似的,这猫会和人吵架,真是离奇,看来真是被气得不轻了。
披了一件长衫,徐淮宣自后台走出来,一脸的清爽。
白文卿看见他,有些委屈似的,对这朋友说道:"淮宣,你不知道,刚刚要气死我了。"
徐淮宣走过去,瞥一眼顾寒瑞,又对白文卿笑道:"怎么了?谁气着你了?"
白文卿气哼哼一声,"算啦!不想提。"他担心徐淮宣听到刚刚的事会多心,对于戏子、兔儿爷这些词,他比徐淮宣还要敏感些。
顾寒瑞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不高兴起来,可也没有说什么,眼看着天色已晚,他也要回公馆去了,便对白文卿说一句:"白先生,我回去啦。"
白文卿只是点头:"嗯。"
本来也就没指望能听到多热切好听的送别话,可这猫竟连句客气的话都不会说,顾寒瑞在心里叹一声,哪怕只是说一句路上小心呢?就连这话,这猫都不会说。
猫都冷心肠,今日才算明明白白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 兔儿爷、兔子:旧时对男娼的别称
另:存稿没有了……以后可能会经常断更……呜呜呜
☆、歌舞厅
一连几天,街头小报都没有传出什么消息,但铁宁和红盐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庆幸、放松之类的什么,事实上,铁宁已经好几次不按时回家了。
男人接二连三地不按时回家,自然是出了问题,久而久之,连一向不通人情的白文卿都觉出不对来,悄问旁边坐着的徐淮宣道:
"铁宁他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拉我们到歌舞厅来。"
徐淮宣看着舞池里的铁宁笑:"谁知道呢,兴许他是要写一首关于舞女的诗也说不定。"
正说着,西洋乐队开始伴奏,一曲萨克斯悠扬响起,风琴手拉着风琴,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各自执手,跳着探戈舞步。
这里是有名的一家国际歌舞厅,从外部看是一座古典的东方建筑物,内部呢,则是金碧辉煌,走道桌上摆列着大大小小的欧式烛台摆件,点着长长的白蜡烛。
白文卿从不下舞池,徐淮宣也是只在桌上坐着,用他的话说,一年到头几乎天天活在戏台子上,好不容易进了歌舞厅,自然是该冷眼做一做旁观者的。
这里既是国际歌舞厅,自然是上流人士、商贾名媛荟萃,郁金香型的高脚酒杯里倒一半香槟,太太小姐们单手高高擎着那一支细长杯身,往来谈笑着。
也有人喝不惯香槟,只用八角玻璃杯倒啤酒喝,杯壁厚实,看起来给人以一种磨砂玻璃的粗糙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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