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宋芷鼻子微酸,忽而觉得,仅仅因为怕秀娘怀疑到什么,就留在家里不回孟府,是多么愚蠢的做法。
他们之间,本就只是难以期望长久的一晌贪欢,早晚是会分开的,还畏手畏脚,那还有什么意思?
宋芷手里捏着信纸,觉得这十个字,仿佛有千钧重,压在他心头,压得喘不过气来。宋芷小心把信纸折好,收回到信封里。
秀娘在外面敲门:“少爷,你要出门吗?”
听到秀娘这样问,宋芷突然意识到,秀娘不是无知的妇人,她很聪明,不可能一直被瞒在鼓里,知道是早晚的事。
宋芷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来,用袖摆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清清嗓子,转过身,打开门,向秀娘笑道:“还是秀娘最了解我了,是要出门了。”
秀娘打量着宋芷的神情,没看出太多破绽来,眼睛在那信封上扫了一眼,暗暗猜测是谁给宋芷来的这封信。
宋芷似乎知道秀娘在想什么,挥了挥信封:“秀娘,这是主顾送来的信,说他回京了,让我尽快回去。”
秀娘点点头,似是信了:“那少爷只管去吧,秀娘一个人在家也无碍的。”
宋芷点头,有心想现在就走,又怕让秀娘看起来觉得太急切,但转念一想,急切就急切,他本来就急切,怕的话他就不用回去了。
“秀娘,”宋芷想罢,说,“我去收拾收拾,这就走了。”
秀娘有些讶异,却也没说什么,心道:“看来是真去见心上人了。”
宋芷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孟府里有所有他日常需要的所有东西,衣物,书,笔墨纸砚颜料。
一个小小的包裹背在背上,宋芷匆匆向秀娘道了别,就往孟府去了。
谁知刚到胡同口,就看到一辆马车。莲儿候在马车前,见到宋芷过来,眼睛一亮,欣喜地向他道了个万福,道:“先生来了!”
宋芷还有些懵:“少爷派你们来的?”
莲儿掩嘴笑说:“谁说不是呢,除了少爷,还会有谁?”
齐诺在一旁道:“行了行了,有话回去再说,别磨磨唧唧的,上马车!”
宋芷心情好,也不跟齐诺计较,背着行礼上了马车。
也不知道是因为宋芷太着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觉得马车走得格外慢。宋芷也不好意思催,只好任其慢慢地前进着,等到了孟府,不消谁提醒,宋芷就一骨碌爬起来,跳下马车,匆匆地往孟桓房里跑。
从大门到孟桓房里这段路,是再熟悉不过的,宋芷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风一样地穿过庭院,到达门口时,宋芷又有些紧张了。
幸好屋里的人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主动打开了门。
没了门的阻隔,三个月的思念终于落了地,宋芷看着近在咫尺的孟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想:他好像瘦了,还黑了一些。
孟桓原是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健康又有力道,此时却变成了深麦色,亦奚不薛的阳光很强烈吧?
脸部的线条看起来很凌厉了,还沾染着战火纷飞中的杀气与戾气。
宋芷只看着这张脸,便能设想那战场的残酷。
孟桓也觉得宋芷瘦了,脸色有些苍白,只看着,心便针扎似地疼。
“你回来了。”终是宋芷先开了口,声音却是哽咽的。
“嗯,我回来了。”孟桓答应。
孟桓握着宋芷的手把人往屋里带,同时关上门。
捏捏宋芷的手腕,腕骨几乎硌手了,孟桓轻轻皱眉:“怎么瘦了那么多?”
宋芷一听就有些委屈,心说:谁让你不辞而别?倾身抱住孟桓,把头埋在孟桓肩上,闷闷道:“想你想的。”
孟桓心都疼了。
“对不起。”孟桓把人揽得紧紧的,在他耳边低声说,“是我的错。”
宋芷隔着衣料咬了孟桓的肩一口,故作凶狠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孟桓又心疼又好笑,只觉得这人怎么越来越可爱了,捏捏宋芷的后颈:“松口了啊小狗,再咬要咬出血了。”
宋芷松了口,偏头又去吻他的颈侧,只是轻轻浅浅的触碰,柔软的唇触到敏感的颈部皮肤上。
孟桓捏着宋芷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发现少年的眼眶都红了:“三个月没见,越发大胆了。”
宋芷脸有些红,小声说:“我想你了。”
孟桓呼吸微窒,低头亲了亲宋芷的唇,哑声答:“我也想你……想得恨不得不打仗了,只想回来陪着你。”
宋芷摸了摸他的脸,问:“受伤了吗?”
孟桓看着他的眼睛,眼里都是柔软的笑意,轻轻摇头:“没有,没受伤。”
宋芷不信:“刀剑无眼,哪能不受伤?”
孟桓揉了揉他腰上的软肉,低声说:“你家将军我是谁?是大元第一勇士,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你不信,就自己来检查检查。”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太明显,让宋芷登时红了脸。
孟桓亲了他一下,将人打横抱起来,快步走到里间,弯下腰,轻轻放到床上。
宋芷声音软软的:“现在还是白天呢……”
孟桓一边解他的衣裳,一边急促地说:“白天又如何?又没有人在。”
宋芷原本也没有推拒的心思,微红着脸,任由孟桓动作了。
帘帐垂下来,屋外是满园春色,屋内则一片旖旎。
那屋里间或传出来的,喑哑的、隐忍的低吟,都融在了春光里,融在了黄莺喜鹊的鸣叫里。
杏花、桃花、梨花、海棠花,争奇斗艳,红的、黄的、粉的,各色蝴蝶与花朵争胜,蜜蜂嗡嗡叫。
既是春天,合该做一些应景的事。
待一切结束,已是下午。
宋芷懒懒地躺在床上,摸摸肚子,说:“我饿了。”
连午饭也没有吃,就被某人折腾了这许久。
肚子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
孟桓把玩着他的发丝,差点没笑出来,亲了亲他的额角,柔声道:“这就命人给你备饭。”
孟桓说着要起身,宋芷却又勾着他的脖子,主动与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宋芷眼角还带着□□未散尽的绯色,唇色绯红,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孟桓身上,倚靠着他,低低说了一句:“征南,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出去打仗了?”
宋芷话音才落,气氛突然凝固,孟桓神色微顿,看了宋芷一眼,没有回答。
这一眼莫名让宋芷有些慌张不安,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亲了孟桓一下:“我乱说的,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孟桓摸了摸宋芷的头发,“你躺会儿,我命人准备热水和饭菜,先清理一下,再用饭。”
宋芷乖巧地点点头:“好。”
等孟桓出去了,宋芷将被子拉起来,把自己裹好,孟桓离开后,便莫名觉得有些凉。
宋芷望着孟桓离开的方向,方才孟桓看他那一眼在脑海里回放,又回放。
说实话,孟桓看他的眼神比这严厉的多得是,可偏偏这淡淡的一眼,却让宋芷品到了不安的味道。
宋芷忍不住想,自己说错了吗?
打仗有什么好的?
一旦有战争,就会生灵涂炭,士兵的血染红了战场,百姓流离失所。
孟桓身为将军,比起普通士兵,或许很少直面生死,可总归还是有风险的。
况且,大元如今如此强盛,为何还要四处征战呢?守着这广袤的国土,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思君令人老”句,出自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
第77章 君子于役三
三月初,车驾至上都。
尊贵的皇帝陛下带着太子殿下,到上都去了。
孟桓趁着春花还没谢,带着宋芷四处溜达,赶了个春天的尾巴。
结果没高兴几天,新会县又有贼子作乱,贼首名叫林桂芳,伪号罗平国。
宋芷听到这个消息后,多问了一嘴,让孟桓很不舒服,两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都不肯向对方服软。
莲儿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外,捂着耳朵不敢听,里头两个人在吵架。
“你为何总是对这些乱臣贼子那么感兴趣?”孟桓气不打一处来。
“乱臣贼子?”宋芷说,“何为乱臣贼子,只要是不臣服你大元的,都是乱臣贼子吗?”
孟桓匪夷所思:“不然呢?”
宋芷简直被气笑了:“那我呢,我也不臣服你大元,我也是乱臣贼子,你怎么不抓了我,去交给你们的皇帝?……”
“宋子兰!”孟桓打断他,气得胸膛起伏,指着宋芷,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回去,咬牙道,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不要那么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