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出乎宋芷的预料,正月末,太子竟然派人送了礼到兴顺胡同,以示抚慰,吓得宋芷没敢收,全给退了回去。
秀娘一盘问,宋芷就只管打岔,不回答。
转眼正月都过完了,宋芷还在家住着没走,秀娘忍不住问:“少爷今年没差事了么?”
宋芷道:“在家陪秀娘。”脸不红心不跳,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秀娘才不信,问:“主顾又出门了?”
宋芷:“知宋芷者莫若秀娘。”
秀娘:“少贫!说实话,怎么不去了?”
宋芷撒娇道:“是实话嘛,想在家陪秀娘。”
秀娘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没有追问,末了,问宋芷:“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宋芷愣了愣,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儿来了?
“秀娘决定就好。”宋芷答。
秀娘:“那不行,以后过日子的,还是少爷和少奶奶,又不是秀娘和少奶奶过,所以还是得看少爷,喜欢什么样的。”
宋芷想了想,说:“温柔的,要对我好。”
秀娘点头:“这个自然。”
“不能太柔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秀娘点头:“这也没问题,咱们这样的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是要不了的。”
“样貌好。”宋芷说。
秀娘笑:“起码要配得上我家少爷的好相貌才行。”
宋芷继续:“要能识文断字的。”
秀娘顿了一下,这年头能识字的女子可不多。
宋芷:“聪明好学。”
“识大体,知书达礼。”
“细心体贴。”
秀娘:“……”
秀娘翻了个白眼:“少爷,你是找媳妇儿呢,还是找神仙呢。”
宋芷无辜地眨眨眼,神仙?不至于吧,这些基本都是按孟桓的条件说的。
秀娘噗嗤笑了出来,拍拍宋芷的脑袋,只道是这傻小子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就拣好听的词说了。
宋芷也不否认。
秀娘把宋芷打量了一阵儿,蓦然问他:“少爷,你觉得满儿怎么样?”
宋芷微怔,没反应过来:“满儿很好啊。”
秀娘笑了:“我是说,满儿做你的媳妇儿,怎么样?”
“啊?”宋芷登时吃了一惊,“腾”地站起身,“开什么玩笑!”
秀娘认真道:“秀娘可没有开玩笑,认真的,少爷,你觉得满儿怎么样?”
“不怎么样。”宋芷连连摇头。
秀娘说:“满儿不漂亮?”
“漂亮。”
“不聪明?”
“聪明。”
“不体贴?”
“……体贴,”宋芷打断她,“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宋芷挠了挠头,“我只把满儿当成我妹妹,怎么能娶她?”
秀娘一本正经道:“人家可不拿你当哥哥。”
宋芷:“?!”
秀娘说:“你不知道满儿近来心情不好么?”
“知道,”宋芷说,“那不是因为要嫁人了么?”
秀娘说:“不。”
“是因为要嫁的很有可能不是你。”
宋芷:“……”
秀娘打量着宋芷一脸纠结复杂的神色,说:“那丫头一见你就乐开了花儿似的,除了你本人,别人谁看不出来,就你这个木头了,多伤人姑娘的心。”
“满儿今年满十五,少爷满十九,年龄是合适的。”
“满儿的品性我们都看在眼里,对你的心也是有目共睹的。”
“她就住在隔壁,双方知根知底,昏礼可以一切从简,把银子省下来日后过日子。”
“停停停,”听秀娘越说越离谱了,宋芷连忙打断她,“不行,满儿不行!秀娘再看看别家姑娘吧,总之满儿不行!”
秀娘其实只是客观分析,倒没有非要白满儿不可,见宋芷不愿意,也就罢了,欢欢喜喜地把宋芷的亲事当成头等大事,放在了心里,打算近来多到街坊邻里去看看,有没有适婚的女孩儿。
倒的宋芷,打发了秀娘后便躲回了自己的屋子。
成亲?暂时是不可能的。
在孟桓成亲前,他是不会成亲的。
现在先稳住秀娘,到时她真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只管拒绝就是。
末了又叹气,有些埋怨地想:你何时回京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更新补完了!接下来,继续虐。
第二卷:行行重行行
第75章 君子于役一
此时的孟桓远在缅国,与宋芷之间隔了大半个大元的领土。
孟桓在休息的间隙,也会看着地图,盯着大都的位置。
出征是猝不及防的,世祖直接下的旨,这是孟桓的职责所在,当然不可能会拒绝,也不至于不愿意出征。
但手心里微凉的翡翠玉佩贴在胸口时,孟桓才惊觉,原来才仅仅一个多月,他也会这样想念宋芷,想念到想抛下这劳什子战争,回到大都去,想听宋芷用低哑的声音叫他征南。
其实,很少有人会叫孟桓的字。一则,蒙古人色目人一般都会叫他的蒙古名,二则,汉人大多会称呼他的官职,叫他字的人寥寥可数,可宋芷叫来就那么动听,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他的心。
“希望你笑口常开,没有烦恼。”去年秋,宋芷的话犹在耳畔。
那是最简单,最直白,又最动人的情话。
孟桓低下头,亲了亲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他的子兰得知他出征,一定会难过,会失落,会想念他。
就如同他想念他一样。
孟桓有些担心宋芷,年前文天祥的死亡似乎给宋芷造成了很大影响,那天宋芷面对着文天祥的尸首时,一脸呆愣、满脸泪水的模样,孟桓到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心疼。
以宋芷这样的性格,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是很危险的,他会时不时地触怒掌权者,自己不在京中,他若再惹了麻烦,谁来护着他呢?
“副将。”亲卫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
“进来。”孟桓身披着铠甲,手里的长刀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亲卫进来后,向孟桓抱了个拳,躬身道:“斥候在东南三里地外的鸭子山发现了敌情。”
“知道了。”孟桓拿起头盔,“药剌海将军怎么说?”
药剌海是此次讨亦奚不薛的主帅。
缅国的月亮和大都一样圆,或许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漆黑的夜空中,弦月与星辰交相辉映,光线冰凉无情,整个天地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孟桓脚步很快,翻身上马,整个人如一柄将要出鞘的剑,锋利,冷然,然而坚硬的外表下,沉重的盔甲里,他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里,于最柔软处放着一个人。
名叫宋子兰。
大都,兴顺胡同。
宋子兰陡然从梦里惊醒,摸了摸自己脸上凉凉的一片,是泪。
他梦到孟桓受伤了。
受了很重的伤。
敌军的刀高高扬起,砍向孟桓的脖颈儿,孟桓奋力抬刀抵抗,却被另一柄长矛从身后,刺穿了身体。
血溅三尺,浓郁程度宛如文天祥被斩首的那日,让宋芷止不住地浑身一阵阵发冷。
月色清寒,从纱窗照进来,早春的寒风也吹进来。地面铺了银霜似的,一片雪白,像是去年孟府里看过的大雪,冷到骨子里。
宋芷回兴顺胡同后,便没把玉佩挂在腰上了,他小心用绳索系了,挂在脖子上,让弥勒佛贴着心口的位置。
去年八月十六日夜,金水河上的晚风温柔得像情人的手,月光柔和得像水,一点都不像今夜的冷月寒风。
到底是身旁的人不在,看什么都凄冷。
他受伤了吗?
缅国气候与大都不同,炎热潮湿,他会不会生病?
宋芷将玉佩握在手心里,弥勒佛的线条在手心里那么清晰,那个总对他温柔笑着的人,仿佛就在弥勒佛里,一点一点地传着温度给他,想要见他的渴望从手心里蔓延开来,又像是从心底蔓延开来,缓慢又不容置疑地在他整个身体里推进,分分秒秒,噬骨蚀心。
想他。
想见他。
想到发疯。
宋芷蜷缩着身子,仿佛自己还在孟府,睡在那间对着海棠花和梅花的屋子里,身旁是熟睡的孟桓,孟桓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将他拥在怀里。
翌日,秀娘清早起来,发现宋芷还在赖床,敲了敲门,宋芷也没应,秀娘推门进去,才发现宋芷病了。
床上的少年额头发烫,脸烧得通红。
“少爷!”秀娘急了,立马跑去给宋芷找大夫,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宋芷的意识昏昏沉沉,听得有大夫给他看病,开了方子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