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隅却已耐不住性子,这家伙磨叽了得有两刻钟,一个劲撒娇,
“行了啊,要不一起走?”
文曲努嘴,“我走了酒楼怎么办…”
酒楼重要,自由也重要,白云观山高地偏,非闷死他不可。走与不走的‘抉择’早八百年就‘商讨’过。
文无隅气极了,笑中咬牙,“点翠楼可是咱仅有的财源,你责任不小,知道么?”
“我知道啊!”文曲天真且庄重得回道。
“你若真这般难舍,点翠楼就别要了,低价卖了吧。日子过得辛苦一些不要紧。”
“这…”
文无隅趁他犹豫,忙牵了文夫人往马车上去。
文曲终于妥协了,吸吸鼻子,凑马车前,“那你们记得回来看我啊。”
谢晚成赶紧跟着跳上马车,“会的,我一定回来看你。”说着向武曲抛去一眼。
这边武曲上前,拖着文曲后退。
谢晚成一振马缰,马儿嘶鸣着扬尘而去。
“我真的舍不得……”望着没影儿的马车,文曲几乎泣不成声。
这话绝对真心。想他跟了文无隅少说也有五年,救命恩人衣食父母,感情不能有假。只不过,金钱的诱惑实在也不小。
武曲盈盈笑着,牵住他的手上了另一辆马车,行去点翠楼开张营业。
不久,轻尘飞扬的竹林小道,一个人影缓缓独行。
饶是草木葱葱、鸟语幽幽,惬意自在之境,那背影却难掩落寞。
「完结啦!」
第110章
人去楼空。
这处屋子孤零零坐落在林间,被满目绿意围绕。
屋门紧闭,篱笆小院里有个木搭的小棚,一张石桌两把石凳,周遭摆放着常绿盆栽,简单而不失清雅。
渊澄走进小院,坐到落了一层灰的石凳上游目四周。虽来过多次,但像这般在安静的院子里赏望周边景致是第一回。
他恍惚记起这宅子是文无隅送给文曲当贺礼的,看似调笑,何尝不是他的计划之一。
谁人天生无情,文无隅处在履冰临渊之境费尽心思步步设计,却也未将身边之人的后路遗漏。只是他看得到的只有文无隅的从容不惊异于常人的忍耐,因那满盘的计划里从不曾有和他讲人情真意的一项,从始至终都是陌路。
鸟鸣高枝,声声迭起,将这静谧添了几分生动。
此刻若有薄酒一盅,小酌微醺于竹林,效仿文人风雅一回,倒也还不错。
可惜他独身而来。无人给他供酒。
如此想着便罢,他站起身扫扫衣裾打算回府。
这时紧闭的屋门咔一声,缓缓打开来。
渊澄不由地屏住呼吸,文无隅一去不过十来日,莫非…
却见门里显露出一张脸。
竟是文曲,啊地一声尖叫,差点当场吓跪,膝盖微微软塌双手攀扶着门板,鼻音厚重地喃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渊澄摇头失笑,朝文曲走去。
文曲将门大开,被这一吓脸上倦色彻底消失,心有余悸怨又不敢,扭头往正堂去,掺和着鼻音语气听不出来是善是恶,
“王爷来得也太突然了,荒郊野外会吓死人的。”
渊澄大大方方迈进屋,笑问道,“这都快正午了,你不是刚起吧?”
文曲好赖给他斟了杯茶,“您没听出来嘛,人家风寒啦!头昏眼花,睡到现在过分嘛?”
渊澄真答了这话,“不过分,时节交替,注意增减衣物。”
文曲表情古怪地盯看他一会儿,倒还有分寸得移了开,忸怩着挪到八仙桌边角,“王爷这么说话,怪人吓人的。”
渊澄见他如此不自在,无奈叹一记,脸上微露苦楚之色。
文曲瞅着他愈发不知所措,“王爷…你这样更吓人…”
却也不赖文曲这般,谁叫他积威甚久,光斩人头颅就够叫人每每想起不寒而栗了,于是越加放软语气,温和道,“其实你不用怕我,你想想,我有为难过你吗?”
文曲鼻子塞得严重,吐字浆糊似的,声音也轻,“没有是没有……”
渊澄费力听着,“你大胆说,说出一件,赔你一千两。”
文曲不由地张大嘴,好一顿眨眼,愣是想不到,可脑子转得极快,说道,“你欺负我家主子算不算?”说着狠狠吸了吸根本吸不动的鼻子。
渊澄哭笑不能,把面前凉茶一口饮尽,“这笔账要能用银子算清,我求之不得。”
文曲只知大老爷之死害得主子伤心难过,而尸首又是王爷送回的,自然主子是怪罪到了王爷身上,更深层的地方他没办法想到。听渊澄如是感叹,便搭话,“我家主子也爱钱。不过我看大老爷去世,你给他再多钱也不会原谅你的了。他肯定很伤心,要不然能走吗,亏得他没进王府之前就偷偷爱慕你,还到处打听你。结果我们家大老爷你都护不住,怪谁呢。”
渊澄听得那句爱慕,眼中乍现光芒,倏忽又消隐而去,只落得唇边一抹自嘲的笑意,“怪我,都是我的错。”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今天不去点翠楼了?”
“不去了,有武曲看着。”文曲少见他这般示弱样子,本身他的心里防备就是看心情,这会儿很轻易地全卸下了防备,坐到了桌边。
两人拉起了家常。
“生意好么?”
“还行吧。时好时坏,以前很多当官的来吃饭,现在比较少。”
“会好的,眼下正在整顿官风,许多人心里有鬼,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是嘛,可是本来是经常来的,突然变了,可不就告诉别人他心里有鬼嘛。有点傻喔。”
“你说的是。过了这阵子,我就天天去你点翠楼。这样一来,那些当官的肯定也去。”
“好呀好呀,那可说好了。”
“一言为定。”渊澄浅笑着,提茶壶给他倒上,瞅着文曲一脸天真无害的样子,竟心生羡慕起来,踅摸着又道,“你家主子可有给你来信,这么些天了,到地方了吗?”
文曲眼底空茫茫,眼皮眨了又眨,“没有额,娄瀛山那么远,怎么写信呀。可是我想,一年一次总会有的吧。没有也没办法。”
一杯茶下去之后,文曲忽地看住他,那眼神惯是一眼便能看穿,赤诚的审视和愤懑,“你就是为了打听这事吧?哼,我就知道你会那么好心?”
渊澄被揭穿也不尴尬,坦白道,“我是不是好心你且看我去不去点翠楼便是。你家主子在京城就你一个熟人,除了你,我还能跟谁打听。”
文曲直哼哼,想了想,无话可辩,于是拿眼瞥他,“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怀好意。”
渊澄无奈地笑了笑,他向来耐性极好,现如今只剩这点了,更何况面对直来直去的文曲,耍心眼简直罪过,“我有意拉拢你没错,我的好心你可以不接受,你家主子的消息你也可以不说,我能拿你如何?你若接受却又不告诉我,我一样莫可奈何,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文曲捧着杯盏,不时地打眼角斜他一眼,似乎在心里无限挣扎反复忖度,迟迟放不出话来。
渊澄瞅着时辰该回府了,便起身离桌,“我还有些事亟待处置,你的风寒,可需要我着人来瞧瞧?”
文曲揉一把发痒的鼻子,扁着嘴,不大领情,“我还请得起大夫。”
“那上好的药材,你要不要呢,宫里的。”
一听是宫里的药,文曲病恹恹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因着方才语出不逊,面子上一时拉不下来,声音扭捏断断续续,“王爷…非要、给我、请大夫,我、也拦不住…”
“行,你歇着吧。”渊澄得了话,大手一挥便辞去。暗里自是乐不可支,这文曲一如既往地总能把人逗笑。
第111章
这日齐玦从边境回京述职。
江南道总兵凌玦这号人物在南方一带算得上家喻户晓。他本身为人处世低调谦顺,恪尽职守,因此也仅于中规中矩的声名。
而这点名声对于西北方边境蛮荒之地的驻军而言不屑一闻。
顺利伏杀钟鸣钟鼎之后,他奉旨接管边陲最大的驻军阵地,足足三十万士卒。
稍有轻心大意,连同相去百里几个隘口驻扎的二十万守军,五十万人马顷刻间便能把山河踏碎。
如此兵行险着生死一线的计策由他来实施,这其中的信任程度可谓无以加复,他对那位胆识超群的王爷更是感佩交加心折拜服。
然齐玦确也是腹有良谋之人,从不显山露水是他多年磨炼已成自然的秉性。否则单凭空纸画饼的信任,焉能震慑住野蛮强悍的边陲兵。
这点渊澄未尝不知。
然而他又岂知,十五年后,自己亲手扶持上位的皇帝却做得个傀儡之主,他这位不能相认的舅舅,终成囊括天下大权把持朝纲统筹社稷的摄政王。
此乃后话之后话。
月余时间圣旨与恩威相辅并施,边陲可算大定,为这场奇绝的政变消弭了忧患。过程何其惊心动魄不消多言。
齐玦带着一身无形的荡荡功勋回京。贵为皇帝的齐明秀自是想给他拜爵封侯,不过齐玦以为自己身无实功,时下局势若于他大加封赏,反落人口舌,无端暗遭编排,待他日实至名归之时再行嘉赏才好堵悠悠众口。于是此事便暂先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