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把柄,他就气不能平。
论二人交情,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雇佣关系自然上不了秤。
文无隅算是他杀手生涯当中最大的金主,看在钱的份上,他打破不犯官府的原则,偷京兆府银库,潜伏刺探怀敬王府,袭劫刑部大牢。这每一件都是砍头的罪。
念在文无隅救过他一命,也可怜他精心谋划一败涂地,加上个人私怨,报复怀敬王非人的折磨,他才暗地里把那可能致使天下大乱的秘密宣扬出去。
怎奈此人非但不领情,还拿作要挟,要他帮忙上演一出火烧王府金蝉脱壳的戏码。
眼前是热浪翻腾的冲天大火,脚下是四处搜查踪迹的禁军,他们就藏身于近在咫尺的水上小筑,怎一个刺激了得!
计划成功本该至此便罢,却城外临别时文无隅又塞给他两千两银票,他时常怀疑此人是否有个造银票的副业。要做的事很简单,于两年后且安定侯在京,再次散布那个秘密,他至今未曾想明白此举目的何在。
忽然远处一声闷雷,无数银蛇蜿蜒着窜上夜空,绽放,绚烂多姿的花火,将天幕点缀地五彩斑斓,一时间可叫霁月失色。
西子湖畔烟花会,距此尚远,路上行人纷纷驻足遥望。
却有人急着往前去,撞得赫平章一个趔趄。
“老伯,抱歉哈!”文曲脚步不停,匆匆弯了下腰。
紧跟其后的武曲回身手举额侧也对他表示歉意。
赫平章干燥的脸皮扯出个和善的笑。
祁天见他看了武曲好几眼,便问道,“你又认得他们?”
赫平章摆他一眼,“算是吧。”
祁天撇了下嘴,酸道,“你怎么谁都认识…”
赫平章嗤道,“你能不能不要草木皆兵。”
祁天怏怏不语。
人潮逐渐开始涌动。
赫平章转身,回走了几步,欲随大流看烟花去,却见祁天立着不动,“走啊。”
“不走。”
“不是你要来么?”
“我不想看烟花了。”祁天闷头道。
赫平章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
这时槑头槑脑的张阙因为闪躲前面的人,一头撞到祁天胸前,抬起脸傻呵呵冲他笑。
张大仙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把手里一串糖葫芦塞给祁天,“大爷,给你,赔罪…”说着便牵起张阙走了。
这回祁天倒多看了二人一眼,结结巴巴的说,“那、不、不是,张大仙吗?”
赫平章早认出此人,却讶异道,“你没认错?听说他被仇家追杀,生死不明。”
“肯定是他。”祁天自信道,“他带走的那个男孩子长得漂亮,我印象很深。”
赫平章意味深长得瞅他一眼,迈开步子往回走。
祁天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并肩而行,歪头看他,“师父…我错了。”
赫平章声色如常,“你没说错,我也觉得那孩子长得好看极了。”
祁天哑然。
又挤一段,变得越发拥堵。
祁天忽然拽住前头夹在人群里的赫平章,眼神朝对面瞟了瞟。
赫平章停住,顺着他的视线一瞧,不远处曲同音和徐靖云闲闲站在街道最里边等待人潮疏通。
“你不会认识吧?”赫平章笑盈盈看他。今儿一趟中秋之游倒像‘寻访故人’来了。
“我见过他们,十多年前了。”祁天回道。
赫平章奇怪道,“十多年前的事你还记得,记性很好嘛。”
祁天讪讪一笑,“师父就别挖苦人了,我本来记性不差啊,之前没看仔细罢了。”
赫平章笑道,“见过的人多了,能让你记住肯定是有缘故咯?”
“是啊,”祁天回瞥一眼二人,“那个姓曲的大人,曾经叫我假扮你。”
“他亲自找的你?为什么?”赫平章疑问道。
“为什么不知道。但不是他找的我,是他手下,有一天在街上被我认出来了。那时候害得我进了趟大理寺,还被扒了裤子。”
赫平章乐了,憋着笑,“没缺胳膊少腿算你运气好。”
“三百两银子哪够我卖命啊。说好了让我到刑部之后寻机逃跑,而且保证我不被通缉。”
赫平章望着远方灯火阑珊处,无声笑了笑。
世事玄妙,不可言。
“师父,我们回去吧?”
西子湖畔。
湖中荷灯星星点点,水中央一面缀满烟花的圆形玉盘,银色火花硕然绽放。
水中一轮倒影,皓皓比月。
湖岸满满是燃放荷灯的善男信女。
文曲正挤在人群中送出属于自己的荷灯,口中念念有词,“希望我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武曲手里捧着一盏荷灯,谢晚成和连齐各举着两只。三人侯在一旁。
文曲放完便接过武曲的荷灯,毫不知羞地念道,“希望武曲和我白头偕老。”
随后又接走连齐手中的荷灯。由于此地过于拥挤,他一人包揽了许愿的重责,
“希望主子健康长寿,长命百岁。”
“希望王爷…额,老渊,也长命百岁吧。”
“谢晚成…他也希望自己长命百岁。”
“希望连齐也长命百岁。”
“你们都长命百岁吧,我一个人负责大富大贵好啦!老天爷,你可一定要听见啊!!”
一棵桂树下。人声稀少。灯火半明。
“你说文曲会许什么愿?”
“他除了大富大贵长命百岁,怕是别无所求了。”
二人相视一笑。
月华如练,清晖闲。秋风未寒,良夜耽。
——————终——————
「大家,有缘的话,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