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员各自散去,孤鬼将有些倦意的白忧护送回了房后,又去找了冥衣,本欲将月老他们刚刚商讨出潜进鬼煞老巢一事告知了冥衣,却见回了屋的冥衣颓乏之色更甚。
“怎么了?不舒服?”
“无事。”冥衣强打起精神,恭敬行了礼,而后将今夜与雾沧相见之事及冰魄草之事悉数告之。
从洛姌猎杀风鬼一事雾沧无力挽救到雾沧纵容孤鬼杀死洛姌,再到洛姌放消息把白湛告知的血魄一事添油加醋告诉鬼煞纵使他派人追杀白忧,再到自己从雾沧告知的洛姌之前隐秘藏身之处带回冰魄草一事,挑重点的详述了一遍。
却不料听完之后的孤鬼并未见大多惊讶之色,似是早有所觉见怪不怪。
一系列事情连起来推断不难知道:当初白湛从白府偷走的三株冰魄草尽数给了洛姌,而饱含私欲之心的洛姌私自扣下了其中两株冰魄草,说是另外两株情况不明,抑或是还在白忧或是孤鬼手里。而后为了不让鬼煞对自己起疑心,便将保住白忧性命的血魄一事透漏给了鬼煞,说是能够助他早日充实功力,修复真身。
想来当年能够让被自己重创眼看就要灰飞烟灭的白忧能够死而复生的东西,必定是个稀有宝贝,故而鬼煞便听信了洛姌谗言,一边派人寻找冰魄草下落,一边重点攻击白忧。
而被洛姌留下的这两株冰魄草,实则是她为了留着给自己渡天劫,却不想,与她一同行动的雾沧早就发现其中猫腻。
洛姌一边带人伏击白忧要血魄应付着鬼煞,一边自己也想趁机得了这宝贝,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提高自己的功力,而一心找寻冰魄草的风鬼却不甚着了她的道,一时大意成了她的盘中餐。
按规矩,这种鬼座级别的大餐都得献给鬼煞进食,以便他早日修复真身,可自作聪明的洛姌见那鬼煞充其量也只有元神,没那么神通广大,故而铤而走险占为己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一举动被雾沧背后揭发,鬼煞听后恼羞成怒,但因自己只有元神的缘故行动不便,便让雾沧除去洛姌。
而后便是雾沧借孤鬼之手除去洛姌,两株冰魄草物归原主。
还有一株,已经与鬼煞的元神融为一体,怕是无法得到了。
孤鬼不觉意外,大概是听到从他尾随洛姌和雾沧听到他们那番对话及雾沧对自己斩杀洛姌袖手旁观的态度推断出,雾沧似是早有预料。
特地将人带往人烟稀少的枯木林,方便动手。
“如此一来,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孤鬼了然于心,却见冥衣脸色甚是憔悴,想来和冥衣这次相见,悲伤多于欢喜,便安慰道,“你脸色这么难看,还是先休息吧。”
望着头顶的房梁,冥衣看起来似乎并未去休息的打算:“主上,你说……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说。”
“他自是不会说的,你又何必多问。”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我……我忍不住,怎么办?”冥衣转头看向一旁的孤鬼,落寞无助。
怎么办?
若是知道怎么办,我也不至于现今还在苦苦挣扎。
“人人都说做人难,孰知道,做鬼更难。”孤鬼长叹道,“他这是不想让你涉险。清楚鬼煞的众鬼屠城计划和屠城背后的用意又如何,告诉你让你去涉险吗?”
“可我们最终还是会找到,最后都要走上这一条路。”
“他当然也知道,但你去找的话,能拖一天是一天。倘若他一旦告诉你了,你便立刻去送死,所以他是不会把最危险的地方透露给你,能拖一天,是一天,总归是好的。鬼和人都一样,总是心存侥幸,自作聪明。”
所以干脆隐瞒,一夜下来,只字未提,尽说些题外话,不痛不痒,不清不淡。
所谓自作聪明,不过是看你能不能把自己骗得心安理得,看有没有人愿意配合你自以为是的天衣无缝而已。
可惜……
在房门敲响的那一刻,在房里运功施法修复冰魄草枯萎叶片的孤鬼那五步编出的那份自作聪明……
早已破碎,却不自知。
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冰魄草下面叶片的枯萎之色驱除,恢复了往日生机,正欲去白忧房里找他,不料还未出房门,便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
“是我。”
门外传来的声音清冷淡雅。
似是心灵感应般,白忧恰巧自己过来了。
待开了门,却见白忧着着里衣披了件月白色外袍出现在眼前,想是起得有些匆忙。
“快进来,”怕人冻着,孤鬼连忙半揽着将人护在怀里进了屋,想到刚刚明明亲自将人送回房看他睡下的啊,“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恩。”白忧揉了揉太阳穴,顺着孤鬼在床边坐下。
“定是我这两日把你折腾坏了,害你操了不少心。”说话间孤鬼抬手覆上白忧两侧的太阳穴,替他揉了起来。
“操心好啊,我就怕你瞒着我。”
手指顿了顿,却听孤鬼转而笑道:“呵呵,哪能瞒你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刚刚上药的时候可全都告诉你了。”
“……”白忧抬头看向面前笑得眉眼似弯月的孤鬼,神色闪了闪。
心底只觉涌上一片苦涩。
全都告诉了?
是啊,全都告诉自己了。
刚刚替自己上药时候,孤鬼的故事是这么编的:自己本是个在天地飘荡任人欺负的野鬼,很久很久被白府的老国师——也可以说是白忧的曾曾曾曾曾祖父辈的国师吧,抓获过,却网开一面饶过性命,于自己便有了一命之恩。
三百年前的老国师因为对被关在白府冰室的鬼煞产生了情愫而导致误入情网被鬼煞利用丧了命,也致使人鬼两界从此失了平衡。
听闻此事后,自己意欲找到鬼煞替他报仇,还老国师的救命之恩,便去了庙里求神仙指点,而后遇到了那位常被挂在嘴边的“臭神仙”指点,说是只有找到冰魄草,借助冰魄草之力,才能帮助白府打倒鬼煞。
所以这便是当初自己非要死乞白赖留在白府,不卑不亢百依百顺,还帮着杀鬼族的缘由。一切皆是因当初白府那位老国师手下留情的一命之恩,才得以涌泉报恩之故。后来,便在帮着除鬼的时候,不知不觉动了情。
这一番话听下来,倒也顺畅,似是真有那么回事。
白忧差点就信了他。
可是……
第一次被鬼绳捆绑困在白府冰室时,自己以血替那鬼解开鬼绳时,他蓦然抱住自己满脸心痛怜惜之情该如何解释?
明明那时才认识,但他的反应却像是彼此早已认识许久。
还有那回梦,回梦怎么解释?让回梦起死回生,回梦因孤鬼而染上冰魄草圣洁之色一事又怎么解释?而在孤鬼昏迷之际,那纯白色回梦破界而入室内花海绽放的现象又当你如何解释?
而昏迷冰封时的一室的冰晶结界和前两日夜间冰寒反噬,力量暴走的怪事又作何解释?
这一件件事情……
都在说明一个问题。
——“十里红妆满大都,新人不闻旧人哭”的“旧人”,是暗藏他意。
抑或是……
我们早就认识?
对不对?
那这“旧人”到底是何情缘?
脑海内风云激荡,种种支离碎片似是在不断横冲直撞,喧嚣着要奔腾而出,白忧隐隐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但当他意欲走近一探究竟的时候,面前却赫然出现一道铜墙铁壁,拦住了自己的去路,无论自己怎么使劲用力,始终无法横越那堵高强。
但却能听到高墙之内,那些碎片在不断呐喊冲撞,挣扎着要破墙而出,奈何被困住不能脱身,困兽悲鸣。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白忧不得其解,痛苦不堪,心底直往下沉。
“忧儿……忧儿?”
这一说,倒把白忧慢慢从刚刚的脑海中的暴风思绪中慢慢拉了回来:“没……没什么。”
不想让孤鬼看出端倪,白忧抬头看向面前的俊脸,仔细打量,这么看着,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许是被瞧得不自在了,孤鬼脸色染了层淡淡的薄晕,“盯着我看……作什么?”
待强行将内心思绪压制了下来,白忧才缓缓开口回道:“火红色,真好看。”
“啊?”
“你的眼睛,很漂亮。”
突如其来的话,孤鬼当即没反应过来,待明白是夸自己时,脸是瞬间成了熟柿子,一口气上来不知该从哪里进哪里出,最后“呀!”出了声。
这一声,带着罕见的青涩和调皮,听得白忧忍不住笑了起来。
“忧儿!”这一笑,孤鬼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低头朝白忧怀里钻,“你这人……夸人怎么也不事先连个招呼说一声的!”
“呃……这……也要事先打招呼?”
“当然要!”一个往后用力,孤鬼便把人给扑倒在床上,“被你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说话期间这鬼还不忘往白忧怀里蹭,脸皮够厚,一双手还把白忧搂得死死的。
你说,好好一个男人,撒娇卖起萌来,功夫居然一点不输给平常女子,真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