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落锁,潮湿阴冷的空气让萧轲知道,他此刻确实是在天牢里的。时为深冬,牢中又无甚火炭,本是温热着的身子迅速地冷却了下去。
萧轲低声轻咳着,从怀中掏出月丞最新给的镇咳的药。他暗思忖着,幸好不是正常的拘捕,无了搜身这一步。
不负神医之名啊!
却也还是呕了一口血,不过这咳是镇住了的。
萧轲摸索到墙角,蹲坐下去。衣物未换成囚衣,保暖的效果还是好一些。萧轲抱紧双膝,想让余温散的再慢些。
不知有多久没这样直接地感受隆冬的温度了呢,萧轲苦笑一声。
人在死前总会不住地想着些什么,萧轲脑中一会儿是木越浅笑着的眉眼,同他勾勒着那些曾经。一会儿又想到姜衡期,想他醒过来会是个什么光景。
然后,便又想着会判与自己什么刑。
炮烙?萧轲身躯一震,想到了萧放。突然又神思恍惚了起来,半睡半醒着。如果能这样温暖着离开,可能也是不错的。
萧轲一直未熟睡过去,且不说天牢中温度偏低,便是心中压着的那许多事,交织起来占着脑子也是难以入睡的。
于是他听到了脚步声。
声音很轻,不像男子。待听到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时,萧轲微微怔住了,不是文郁。
“萧三公子,别来无恙。”
是文氏晴娈,那个无缘执手的女子,她如何会来?
萧轲也不动,只是坐姿端正了些,问:“文小姐来这天牢作何?另萧某这个模样,是像无恙的么?”
萧轲的语气中并无讥讽,虽说文晴娈是文家人,不过他却不是那样凭空牵连的人。语调中竟似故友。
文晴娈是个聪明的,听出了萧轲那偏似打趣的语义。便回道:“我代阿素,前来看你。”
“阿素?”萧轲的呼吸滞住了,他倒是忘了要避着阿素了,如今知道自己落狱……
萧轲脸上的担忧一览无余,惊慌得不似甫才晏晏着喂了当今圣上迷药的人。文晴娈见状,略有些不快,明明都是被他拒绝了的人,只因为是青梅竹马么?
文晴娈此来,是确实为了姜素的。文家为了防止明安公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早就将其遣出了宫。现在的明安公主应当是在龙安寺里祈福,说是为天下苍生,但文晴娈知道,姜素祈的福,当是为了萧轲。
要不是为了萧轲,这样的名头是调不走她的。
想着自己也算是帮凶,同明安这数年的交情,应是岌岌可危了。
“她在龙安寺,今日的动乱,她并不知情。若是瞒得过明日,便极好了。”
文晴娈的话起了安抚的作用,萧轲松了口气。凭明安公主那个性子啊,要是真知道了,倒真是拿不准会做出些什么来。
既使她对外一向那样的温婉着,但萧轲知道,这只是因为没有引她动气的由头。
“文小姐同阿素,是好友?”
安下心来,萧轲似忘了这里是牢房一般同文晴娈攀谈了起来。
“阿素性格同我相合,挚友称不上,不过在女子之中,算是我钦佩的了。”
得了回应,萧轲又言:“那待萧某受刑后,还要劳烦文小姐好生劝慰些阿素,不要……不要让她同她哥哥,再生嫌隙了。”
“阿素会怪我的,但她更可能会因此,同皇上再无亲近之心。”
文晴娈眸光微沉,萧轲却是想到了她未曾想过的地方。她有些不解,却觉着萧轲所言确是有其道理的。
果然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这份了然,自己是做不到的。
“我为何要帮你?”
萧轲吃笑,他知道文晴娈这是答应了。
“就当是了了临死之人的一个遗愿,如此一来,我化作厉鬼讨命的时候便不会去找你了。”
知道萧轲是在开玩笑,文晴娈翻了个白眼。突然醒悟了大家闺秀的礼仪,又想到面前这人根本就看不到,那赧然便化为了不忍。
这样美好的人,偏生得是断袖,偏生得是萧家的人。
其实,若是萧轲当日没有拒绝文晴娈,是不会惹至杀身之祸的。脱出口去的“你可曾后悔过?”未经过多思考就响在这空旷的牢里。文晴娈有些不自在,却也未说些遮掩的话。
萧轲弯了嘴角,言:“萧某哪里会后悔,要是牵连文小姐这样沉鱼之色的人陷入囹圄,才是萧某的过错。”
文晴娈再无话说。
死生亦大矣,这人是太爱惜还是太不在意?
叶枝何生华贵?唯泥耳。春生秋败为之季,花绽花凋为之期。死生无可怖矣,但憾无流芳……
文晴娈也爱过萧轲,惜其才华。他的文赋自己都拜读过,如今的这句突然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这人,再难流芳的这人,他的心,是不是也在抽搐?
第21章 憾否
死生无可怖矣,但憾无流芳……
萧轲听到了从文晴娈齿间溢出的话语,一时竟有些悲欣交集。提手理了衣襟,萧轲道:“没想到萧某的拙作文小姐竟也是知晓的。”
死生,自己的确是从不怕的,如果单论其本身。疼痛早就成了习惯,既使再不堪,也无可怖。流芳……
萧轲笑笑不语,曾经还是想过的,想着萧家多武将,自己持一文臣之身,究竟能否做到无愧先祖,无憾此生。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很多文字,从写下的一瞬就变成了历史,只得记载此情此景而已。
文晴娈也不知这交谈该如何进行下去,可能自己来这天牢,本就是不该的吧。
其实自己来之前,是有仔细梳妆打扮一番的,既使知道此时是夜中,即便知晓要去见的那人是个瞎子。
不知为什么,萧轲越是坦荡隐忍,反而越衬得此人不俗了。明明丰神俊朗归难留,一朝榜首阶下囚。要是没有这些,可能文晴娈便也不会对萧轲另眼相看。
数面之缘罢了,此一来,明朝论处,便同春日的融雪一般了。无痕……
“萧三公子,文氏晴娈此生,恐还是为未能同君结为连理有些憾意的。”文晴娈认真地说。
萧轲面目却未有动容,只是道:“也不过是,些许憾意罢了,随这魂散同散,也无甚打紧的不是么?”
文晴娈低低笑出,回道:“确是。”
脚步声渐远,萧轲这下子倒真是没了丁点儿睡意了。时光第一次难捱到如此地步,长更更漏。天牢中偶尔传来哼声和谩骂,是那些在这腊月底,尝不到年味儿,此生都无法堂堂正正站在日光下的人在,苟延残喘。
拂晓的日光渗进来,虽不能视物,却也还能感光。萧轲知道,这是天亮了。如流沙一般的声音从此时起开始在萧轲耳边,不近不远地响着。
是生命的倒数。
午时三刻一直是个好时辰,不知有多少人酣畅淋漓,多少人咬牙切齿。
都说临刑前的饭菜,足够丰盛,然而那些鱼肉,嗅起来足够令人作呕。萧轲勉强进了些饭,让自己温热一点。这严寒刺骨,黄泉路上,便装作是饱死鬼好了。
枷锁是天亮了才附到萧轲身上的,恐怕是自己情况特殊得很,连正常的流程,那些人都忘了罢。
那人,会将自己要的带来的吧。
耳边喧嚣的声响几乎盖过了脑海中那流沙的声音,萧轲知道了,这是在赴刑场的路上。可惜的是,自己竟然什么都听不清。
是锦瑟么?好像也不是的,因为脑中那流沙声还在继续,铁链相互撞击的声音,也是声声彻耳。
妆成楼内,同那些平头百姓一起知道这个消息的歌回几近癫狂,十指攥成了拳,在手心处生生剜下了肉。
这就是……你的选择?
没想到曾经的状元郎,曾经对当今局势滔滔不绝,曾经对如何收买人心,如何行帝王之道,如何行臣子之道了如指掌的人,竟然选了这样一条蠢到家了的路。
眼前的景致模糊得要命,慌忙出得妆成楼去,歌回突然觉得足下凉得很。抬眼望向天去,阴沉着的青黑色,飘下白白的碎雪来。
便突然转身回楼,歌回自箱中,拿出兔毛滚边勾金纹的绣鞋来。玉足被柔软的触感裹住,泪便难抑地下流。萧放行刑时,自己未能同伴,如今萧轲赴黄泉的这路上,她可要好好地陪着才好。
毕竟已是,无力回天……
为什么就不肯等一等呢?为什么不能再忍耐,忍耐到自己有足够的气力,足够的证据,再去搏?
“身中锦瑟,死去的时候应当是不好看的吧?据说倒也不会七窍生出血来那样恐怖,不过到那时,失尽五感,形同废人,还真是有些难看了呢。”
瞎说,歌回拿着绢帕,想将那仿佛流不尽的泪水止住。
行之公子明明是,无论何时,都俊美异常。
王尚书府中,萤燃被王毅死死按住,床榻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连锦绣下的棉絮都纷扬了出来。
“臭小鬼,你放开我,我要去刑场。”萤燃是可以挣脱王毅的,毕竟他一介纨绔子弟,哪里习得过武艺。可王毅死死抱住他,又拿出不知哪里来的环扣扣住了萤燃的双手,如此,想不伤着他挣出,便是难为人了。
“小鬼,你当你爷爷真的不敢伤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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