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是歌回想联系萧轲,也是极为困难的。她不知道萧轲和木越是用的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勾搭到了一起。
相信……萧轲么?
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这边姜衡期得了消息是高兴到了极点,萧轲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这还是他从漠北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
虽然朝堂上依旧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跟这个消息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了。
阿轲应该是,接受自己了吧。
第一次这样不顾仪容的奔赴,入了闲庭苑,萧轲正在温酒。
红泥的小火炉,摆在房间中央,那人眉眼弯弯地,听了响动抬头。萧轲是看不到姜衡期的,他只是看向了那个方向。
然后,如玉的人微微启齿:“晚来天欲雪……”
萧轲吟诵的时候声音极为悦耳,曾经那样枯燥的儒学典籍,姜衡期读不下去了的时候就会央求着萧轲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不知听的是之乎者也,还是那人的抑扬顿挫。
萧轲接着言:“能饮一杯无?”
这是他姜衡期爱着的萧轲。
姜衡期大步走到萧轲面前,将他揽到自己怀里。萧轲本是蹲着的,突然被姜衡期拉起来头有些晕,听不清话。
还好姜衡期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可。
萧轲莞尔,他好久没有笑过了。姜衡期还是那个姜衡期,他也还是那个萧轲一样。
此情此景。
“饭菜我唤人去备了,不过好像还要过一阵子才好。”
萧轲在姜衡期怀中,头抵在他胸口处,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
“没关系的没关系,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姜衡期已然语无伦次。萧轲便温顺着任他环着,直到有人通禀饭菜已毕。
那宫女是姜衡期安在萧轲身边的,入内时低着头没看清屋内的状况,待听到萧轲言放开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姜衡期的目光足够杀死她千百回了。
宫女战战兢兢地,不敢言语。
萧轲好容易从姜衡期怀中挣脱出来,言:“那便将菜品端上来。”
姜衡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宫女忙得了赦令一般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萧轲很久都没有同姜衡期心平气和地把觞共饮了,姜衡期虽然也是怀疑萧轲的用意,不过还是习惯性地随了他。
第19章 留宴
萧轲准备的酒菜非是道道难得珍馐,却都是二人爱吃的。在这宫中,凭萧轲的能力,凑齐这一桌酒菜是不易的。
姜衡期感念着,把酒言欢。
就像是数九隆冬中得了暖意的冰,一丝丝消融变为最初的水。从棱角开始,慢慢地柔软了下来。
恍惚如昨,一切都还美好着的昨日。
萧轲现在的胃口大不如前了,每道菜不过浅尝而已,更多的是在陪着姜衡期。萧轲其实特别,想看看姜衡期现在的样子。虽然他对姜衡期足够了解,但只从言语的变化中拼凑出一个人来,总是觉着不足。
“行之,”姜衡期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萧轲还在回味着从他口中说出的自己,他却突然顿住了。
“行之喜欢子成么?”
萧轲只觉胸腔中的那颗跳动着的,仿佛堵住了全部的言语。血从中迸出,把温度带向四肢百骸。绯红着的,不必剖开就一目了然。
萧轲犹豫着。
子成是姜衡期的表字,知晓的人本就少,他即位后更是无人敢如此称谓。姜衡期不用朕,甚至不用我,却用了子成来自称。
那……行之喜欢子成么?
子成是喜欢行之的,毋庸置疑。行之……也是不讨厌子成的。
那萧轲呢?萧轲怎么办?
静默了片刻,萧轲语调空灵,言:“子成,行之不知。”
姜衡期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现今听到这个答复,竟然有些欢喜。
“无碍,”姜衡期轻轻揽住萧轲,“子成喜欢行之就好了。”
萧轲在那一瞬间,虽然听姜衡期诉过许多次衷情,却从未像这个瞬间这样,这样的想靠近,想……
萧轲凑近,他本就坐在姜衡期身边,因了眼疾,一直是姜衡期为他布菜。现又被他揽着……萧轲缓缓伸出手去,在空中却寻不到落点。姜衡期便提住了萧轲的手腕,引向自己。
萧轲的双手托住了姜衡期的头,在面颊两侧。然后他一点点靠近,先是慢慢的,又突然像得了气力一样将姜衡期拉过,吻了上去。
姜衡期在那个时刻脑中一片空白,全身所有的触感都集中在与萧轲相贴的那寸。人言软玉温香,萧轲却是凉凉的,像是红梅枝头的薄雪。
姜衡期突然推开了萧轲,萧轲本就是一时意起,被推开后整个人都是呆呆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在萧轲看不到的世界,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国君像是偷得糖果的稚子一样欢喜着。他用手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姜衡期怕他一出声,就是抑制不住的哭腔。
泪簌簌地。
萧轲想着自己怕是吓到姜衡期了,整理好衣襟便言:“子成,对饮可好?”
姜衡期低低地“嗯”了一声,萧轲心中忐忑着,并未听出什么。
萧轲拿过温好的酒,手在桌边逡巡了一下,摸到了姜衡期的杯子。酒液从细颈的瓷瓶中流出,萧轲估量着大致是满酌了,便递了过去,又想着为自己倒酒。
姜衡期止住了他,平复好了的君主温言着:“行之,你身子不好,以茶相代便好。”
萧轲没有推辞,任由姜衡期拿过了自己的杯子。姜衡期为他倒茶的声音泠泠入耳,空生得一派现世安稳。
举杯。
应是有祝词的,姜衡期以为萧轲会回忆些什么来表述,而从萧轲口中说出的,却是令他哭笑不得。
萧轲言:“国泰民安。”
两只杯子距离很近,萧轲不过些许的向前,便听到了清脆的声响。随后,一饮而尽。
姜衡期看着萧轲,萧轲喝得略急,唇角溢出些茶水来,嘴唇浸润得微微发亮,在烛光下好看得紧。
“国泰民安。”姜衡期微笑。
温热的酒入喉,仿佛连那祝词都变得同饮一杯酒般轻易。
姜衡期没料到这酒的后劲大得惊人,三杯两盏而已,神识便已不清了。昏睡过去的前一瞬,他想着,行之真美,这样美好的人被自己喜欢着,若是能同样的喜欢自己,那便再好不过了?
一梦酣然……
确认姜衡期是真的失去了意识后,萧轲恍惚了半晌。姜衡期伏在桌上,萧轲摸索到了他的发,想来是凌乱着散落着的。
指尖的触感很留恋,是的,还是留恋的啊。
萧轲笑出了声,却也是低低的。笑着笑着,萧轲本来以为自己会落泪,还特地在眼下仔细拂过。
没有。
他几乎忘了,自己早就没有可以哭的能力了。
终归清冷。
冬深了,今日是腊月二十。年关年关,终究还是过不去的。屋外尚有积雪,人道瑞雪兆丰年,今冬落了许多场的雪,可惜落在他萧轲眼里的,不过两场。
锦瑟成,最后的最后,果然还是要仰仗。
在医庐中清洗银针的月丞突然失了神,不留意间,银针入了指腹,细长的指上滚出了血珠。
月丞随手拿过绢帕拭去,他从医多年,几乎未被银针刺破过,就算曾经做学徒的时候也是的。月丞为人谨慎,如今,他盯着隐隐渗出血丝的指,竟生出一分韶华已逝的凄凉。
明明是正好的年华。
月丞得神医一名极早也极久,利弊相当。他这辈子的年少轻狂,因了神医一名,来得张扬且跋扈。
提手将银针一根根收好,月丞神思恍惚。
如今虚虚长了年岁,医术与人,都沉稳了许多。月丞苦叹一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萧轲。
感谢那个当年晏晏着来到自己面前,眉宇飞扬地问自己——“月神医,敢不敢赌?同我一起。”
月丞回想着那个时候萧轲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早就记不清了。唯一还有着印象的,大抵就是那人的声音了吧。
很清晰很清晰的。
“这是锦瑟,想必月神医早就有所耳闻了吧?”
“锦瑟传言无可解,月神医想不想尝试一下,以自己的医术,可否解了这奇毒?”
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的呢?月丞好好地想了一下。
有震惊,这毒别说中的人少,就连见过锦瑟的人都没有几个。还有怀疑,锦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传言中的毒,萧轲这样随便的说自己手里的就是锦瑟,是个熟悉的人,都难免生疑。
更多的,也是月丞不愿意承认的,是惊喜和些许的痴狂。
传闻中的毒啊,当世无人可解的毒,对他这样一个喜极研究药石的人来讲,较千亩良田,万两黄金都来得诱惑。
可月丞也不能因为这个便去害人,但就算没有身中此毒的人,拿来好好分辨一下,也是好过他每日读那些孤本的医书的。
“毒之所以为毒,自然是要下在人身上的。你这样就算把其中的药材及用量都了如指掌了又如何?没有病人,何来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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