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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嗯……起初,反应倒是不很明显,胃口……大了些,比平素,更贪睡了——”
  听到这里慕容箐的神情似乎有些喜悦:“我近日也十分贪睡,不知是不是换了季节的缘故。至于胃口,吃的……的确是比往日多。”
  新兴侯夫人也随着她的神情高兴起来,她兴奋地站起来,坐到她的身边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姑可曾叫人来看过?”
  慕容箐摇摇头,蓦然神色又有些黯然:“起初也问过,都说我年纪尚幼,况且气血不足,恐不能怀胎。”
  “别听他们的,喜事总是来的意外,你别放在心上,某一日许就来了呢。”新兴侯夫人捉紧她的双手,温柔地包裹在掌间。
  慕容箐点点头,举目感激地看着她。
  两人如此对望着,倏忽新兴侯夫人如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悄悄压低了声音附到她的耳边:“对了,小姑何时来的天癸?”
  唇边似能触到面红耳热,慕容箐慌忙将她推开,垂首眼睛也不知该看向何处,到处兜转着:“嫂嫂问这个做什么?”
  “小姑害什么臊?”新兴侯夫人捏了捏她的手背:“怀胎十月,是不来天癸的。”
  慕容箐听到解释,似有所缓和,缓慢地抬起头来,看见那人冲向自己肯定地点点头,才支吾地说道:“不瞒嫂嫂……我是秋天才有的初次,到今日……咦……似乎前日就该来了。”
  “晚到些日子不奇怪,只若它不到,恐怕就是有孕了。”新兴侯夫人轻声地说道:“小姑可再等等看。”
  “嗯!”慕容箐使劲点点头。
  两人都沉默下来,又同时默契地看向一旁怀抱婴孩的乳母,目光俱都十分地柔和下来,四手交握,没了方才乍一来的生疏和畏惧,倒又是如从前一般热络而亲切起来。
  不知是谁率先叹了一口气,新兴侯夫人悄悄用余光向侧面瞄去,总不该是自己又矫情地埋怨起来了吧,这一瞄才发现原来那目光中早已有了异于方才的神情,有一样谜似的艳羡,还有些莫名的伤感和悲切,合在一双美目之中,五味杂陈的。
  “嫂嫂真是厉害,一举就生下了男孩。”她突然说。
  新兴侯夫人抽了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佯作也是十足羡慕的模样,站起到了角落里欣赏着那些珍奇宝贝的赏赐,蓦然抚上一匹艳红的绸缎,啧啧地称赞道:“瞧瞧,小姑真是好福气,这颜色和质地,哪里输给谁家了……”
  “这颜色,我从前打算只一次穿着。”慕容箐幽幽地说。
  眼前的人愣住,一时半刻不曾言语,慕容箐吸了吸鼻子,也没再清楚地说下去,脑海里是那一年的凤冠霞帔,彼时羡慕非常,到了如今、日后,恐怕再无同样的机会。
  甚至都不知该羡慕谁了。
  新兴侯夫人轻手轻脚地坐回她的身边,重新抚拢住她柔弱的双手,罩在长长的袖子里,无声地安慰着,而慕容箐也似是悲戚过了,抬起头来,冲她微微地一笑。
  “对了,母亲在宫外还时常惦记着……”新兴侯夫人突然又意识到什么,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小叔?”
  慕容箐显然是一时愣住,而后的口气也带了些不自然的慌张:“他……他病了,一直身子不好。”
  “我能否去探望探望?”
  “恐怕不行。”慕容箐干脆地答道。
  慕容冲遇刺的消息似乎并未打算传播出去,就连身为兄长的新兴侯慕容暐都不曾知晓。而慕容箐也并非是得了谁的旨意要去隐瞒,而是在一种莫名的境遇之下,刻意地想要遮掩住。
  新兴侯夫人更是不明所以,却有些被惊吓到而不敢言语。
  “他……他性子愈来古怪,不愿见人,我恐怕,会惹得嫂嫂不悦。”慕容箐强作镇定地解释道。
  “如此……只是……”
  “他一切都好,不必挂怀。”
  宣室殿内已无了最初几日的血腥气味,取而代之的,是凄苦的草药味道,内室外燃起熏香,且门窗大开,伺候的人却鲜少几个,恐怕若忘记了这是帝王寝居的所在,人将更少。
  这一处仿佛遭人遗弃,除却离处置政务的正殿近一些以外,似乎已是别无用处的储物室了。
  小心而又试探的脚步声,榻前方士的耳朵微动了动,手下动作也随之停了一停,却时间不长,还是继续起了工作。
  “夫人。”
  慕容箐心虚地停下来,站在离榻远远的地方,想要翘首看望一番,却又不是十足的敢于。
  “先生,我弟弟他……”
  “劳夫人挂念,郎君虽还未醒,却较往日好些了。”
  慕容箐垂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我能过去看看他吗?”
  桐生默默地站起身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却足够打破沉静,他步履恭敬却轻盈,款款地走下来,走到慕容箐的身边,微微弯了腰:“夫人,还是回去吧。”
  慕容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总归没能说出来,许久又换了问话的语气:“他是不是,不会醒了?”
  “夫人面色红润,却有困倦之意,这月天癸如何?”
  慕容箐显是不曾想过他会突来这样的问话,呆了半刻都不知如何应答,总算是听到那人自鼻息而来的叹气声,继而说道:“郎君刚换过药,夫人若要保胎,便还是回去吧。”
  慕容美人有孕。
  暮色合来,宣室殿较之白日更为安静,乍看真如一只睡着的巨兽,肚中空空的、静静的。
  桐生背起药箱,从宣室殿门前拾起鞋袜,回望了一眼殿中,却在一片微弱灯烛照亮的黑暗之中茫茫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失望地回过头来,挪动了下脚步,始终还是再度看了回去。
  “郎君发热,夜里恐怕会严重一些,多盖些被子,捂出汗来,实在不行,便去外殿寻我,莫要耽搁。”
  被吩咐的宫人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死人一样生硬地点点头。
  宣室殿旁,即是昭阳殿。其实现在的天色,还不算太晚,那里即使是张灯结彩,也实在不算得过分,桐生轻轻呼出一口气,循着小路前走,月色孤单得很,没什么星星作伴,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到似乎再也走不动路,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湖泊,背后又是仿佛在追逐着他跑的高墙,他总算是坐下,莫名背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隔了一下,他摸索起来,总算捉到一柄硬生生破烂烂的东西。
  放到眼前来,仔细地打开。
  木剑。
  也许是近日忙昏了头脑,这大东西裹在棉衣里,竟一天都没有察觉到。
  的确如同是一把玩具一般,什么都做不了。
  桐生抬起头来,蓦然注意到湖畔一只小小的影子从坐立到站立。
  宫人打扮的少女,回头惊喜地看向来人,却转瞬之间化作落寞。
  在宫中,这些事情太过平常了。桐生眨了眨眼,想要离开,却如有什么心事一般,迈不开脚步了,半晌认命一般,他只将那木剑重新裹缠起来揣进怀里,朝那女孩走去。
  “他说他开春,就会住在这里。”
  少女在地上工整而用力地写下这几个字,又打着手中的灯挨个照亮了。
  桐生看了看她,似乎明白了一些,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我要回去了。”
  少女比划道。
  桐生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该安慰安慰她,便说:“明天,说不准就把他等来了。”
  少女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听没听见他所说的话,转头朝暗处跑去,倏忽就没了人影,桐生默默地叹了口气,伸出脚来,磨平了一旁泥土上字画的痕迹。
  “先生!先生!”
  从背后突然传来呼唤的声音,桐生下意识回头一看,见一盏烛灯打着向这边而来,似乎是发现了他一般,在茫然的寻找中蓦然冲将过来,喘着气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道:“先生,总算找到您了,不好了,郎君他——”
  “走水了——”
  桐生如同穿梭在梦境里一般,从小道转向大道,一路如同奔跑一般的快走,耳边是模糊的叫喊声音,余光所到,是不知哪一处宫殿走水而腾起的烈火黑烟,一下子便将黯淡的夜色照亮起来,他的心砰砰地直跳,脑袋中又瞬间空白得不行,什么也想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又将往哪里去。如今的场景如此熟悉,就像是哪一年的旧事重演一般。
  他这是要……去做什么来着?
  宫门被一推而开,桐生急切地闯了进去,漫无目的地撞了几次头,总算是摸到了榻上,他像是猛然清醒一般的,脑袋轰然一下,随后将手颤颤巍巍地伸到正前,抚上榻上少年人的额头。
  如同碰到了火星,烫到了手。
  “凤皇……”声音里意外地就带上了哭腔,也不管周围是什么人,竟口无遮拦地喊了出来。
  啊……又是这个人。
  慕容冲不耐烦地裹紧了身上的棉被,脚下的炭火烧得正旺,他伸出了一只脚来,靠近了炭火,脚心微微泛红,粉嫩嫩的,而又干干净净。
  门被敲得哐哐地响,他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侧目而看,可足浑似乎正在绣些什么新的花样,面上笑容都要溢出来了似的,她的身旁坐着她的丈夫、他的父皇,正宠溺地将下颔抵着她柔顺的发,两人突然一起抬头,目光温柔地看向他。慕容冲微微笑起来,似乎不再打算理会那恼人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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