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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落木浑身一凛,撑起双眸看向身旁并排跪拜的桐生。
  “回陛下,有救。”他又重复了一遍:“郎君需静,请陛下将闲杂人等撤出。”
  苻坚蹙眉,目光周旋于眼前的两人之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榻上平卧着的面色苍白而毫无生气之人,方才吸入的气息又沉沉地吐出来。
  “放我进去!我要见我弟弟!放开!陛下!”
  又是谁在吵啊……明明才安静下来,眼看着就要睡着过去了啊,自己仿佛已长久未能睡得安稳了,有话难道就不能好好睡一觉起来再说吗?刚才那个声音……应该是阿姐吧,唉,女人向来最是麻烦,丁点小事就开始吵嚷了啊……
  似乎突然变得安静了。
  “凤皇,醒醒。”
  谁又在说话……
  桐生轻轻卧下身去,一手握紧他的脉搏,一手避开伤处撑着那瘦弱的肩膀将他扶坐起来,下颔禁不住靠上了他散乱的头顶,动作缓慢而轻盈地将外衣、中衣层层掀开,□□出冰冷而瘦骨嶙峋的脊背。
  血还未流干。
  掌上深色的草药附着上去,就着一种类似拥抱又宛如慰藉的姿势伤处被层层地裹缠起来,从白雪似的布帛渗出黑绿的药液和鲜红的血液。
  桐生没有松手,慕容冲便就毫无意识和知觉地倚在他胸前。
  他的脉搏越来越浅。
  “凤皇,别睡。”
  为什么?
  明明已经很累了,为什么不能睡一觉呢?坚持了这么久,难道哪怕是松懈一刻都不行吗?
  蓦然脑袋里划过一丝念想,慕容冲轻微地拨动着手指,浅浅划过桐生的手腕。
  坚持?坚持……什么?从小到大,他哪里有过在坚持些什么?读书骑射、文韬武略,到底哪一样不是他向母后撒娇一场就可以避过的?他从不曾坚持过,哪怕是一件事,那么,方才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呢?
  慕容冲的手指再度拨动,便被桐生一掌收束在手心攥紧。
  “既然你选择活下来,我便毫无保留,保你选择。”
  活……下来?
  这人,在胡说些什么?他为什么要死呢?明明活得好好的……
  “我曾诺你,一日你兵临长安,我即随君处置。”
  诺……好熟悉,这当是他曾经说过的话……这人,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呢?他……
  桐……
  夜色浓重得遮住了繁星,连月色都看不见了,巨大的恶兽嘴中含玩着众人,匍匐着陷入沉睡,蓦然一道人影交叠于另一道人影,手腕被禁锢住,手背上一阵剧痛,连带着整个人险些摔倒。
  “师兄。”
  桐生回过神来,在迷茫的夜色中看见那一双与自己几近相同的双眸。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长乐宫?”
  落木似并不急着言语,墨色双眸深沉而望不见底,他蓦然开口,却没有只言片语,偏侧面庞,望向一旁仍着凉的宫灯,深深地吸气。
  桐生较之方才的惊吓更为冷静下来,他翻腕回握住那只牵扯住自己的手掌:“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
  “师兄为何要说大话,您该知道,若救不活他,你是什么下场。”
  并非疑问的语气,而是十足十的夹带埋怨,桐生轻轻松开手:“这不是大话。”
  “失血如此,他必死无疑,常人不知,你我还能不知吗?”
  桐生不置对错,默默将抽回的手缩回袖中,却蓦然又被捉了回去。借着微弱的灯火,苍白无色的手背与青紫一片的小臂格外刺眼,落木有些发抖,连声音都带着不可置信。
  “饮血……?”
  桐生倒吸一口凉气,从速将手干脆地收入身后。
  “身为医者,这实在愚蠢得可笑。”
  “他若放弃,早便死了。”
  “师兄难道不明白?”
  桐生眸中涟漪波光一般动了动,又干脆合上双眼。
  “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吗?”
  “有。”
  落木蹙眉,眉目紧紧纠缠,面容如结:“为什么?”
  “说不清。”
  在一片寂静中一声突兀的吸气声音,落木低下头,神情掩饰在一片浓重的阴影之下,他闭起眼睛,良久良久,才轻盈而似毫无在意了似的点点头。
  “是,的确说不清。”
  又是良久良久,耳后一阵蹒跚的步履之声,落木缓慢地抬起头,转过身,目向那离去的背影,逐渐,逐渐,隐匿于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凤皇,凤皇……”
  桐生方才褪去鞋袜,隔着一道屏风和一道模糊的影子,于门前停止了脚步。
  “你醒醒好不好……”
  “夫人。”
  慕容箐抬起头来,模糊的泪眼之中呈出来人的影像,她站起身,款款地后退,让出一方位置来,默默无语地站立着。
  桐生走上前去,轻轻握住慕容冲的腕,温温热而湿漉漉,桐生微微侧目,余光中那小心翼翼的目光如乞求一般,她轻启朱唇,又似犹豫,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先生,我弟弟还会醒来吗?”
  桐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的问话,酝酿了一会儿,反问道:“夫人在这里守了一夜?”
  慕容箐摇了摇头:“夜里陛下在此,清晨才许我进来探望。”
  桐生轻轻将慕容冲的手放回厚实的锦被中,又提起药箱将研磨好的草药寻出,轻轻俯下身想要撑着慕容冲的肩膀将他扶起,倏忽动作一滞,停顿了许久。
  “夫人……该多陪郎君说说话。”
  苻坚以指肚轻轻划过染血的箭尖,又顺着抚向箭尾,旋转着整只羽箭,最终将那一枚小小的刻字面朝向上。
  “长鞘马鞭击左股,太岁南行当复虏。陛下,这民间谣传不无道理,星象汇集,太岁行向,天降警示,足以见得……”
  “咳咳——”
  太史令总算是停下了嘴边的絮絮不止,侧目小心地看了一眼恭立皇帝身畔的赵整。
  “咳咳——咳——”赵整再度用力咳嗽了几声,眨了眨眼睛,那太史令立刻恭服下(河蟹)身,道了一句便悄莫声息地退身下去。
  “陛下。”
  “这说明什么?”
  赵整眉梢微挑,微福身自苻坚手中接呈过那一枚羽箭,从箭尖到箭尾打量起来,手指附上那一枚刻字,以半开玩笑似的口吻:“说不定是有人嫁祸。”
  苻坚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良久唇角牵出笑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如此恰能证实慕容氏反心昭然,望陛下早作决断。”
  苻坚并未回应,他缓缓站起身来,身后宋牙紧跟而上,却不见他有匆匆离去的意思,停顿一刻,仍未有动静,便小心抬起头来,那人貌似长叹,却又收敛得很,便如同只是一声粗长的呼吸声。
  “宣室殿——”
  铜镜似乎摆错了方向,直直地竟冲向床榻,半映照出遥远的一张苍白面目,躲藏在一张明眸皓齿的美人面后。
  慕容箐最后以黛笔将长眉描画出去,便垂手收拢了墨发,眼眸微垂,指尖扫过案上或过于繁复或过于艳丽的首饰,茫然而漫无目的。
  她又抬起头来,从铜镜中望向自己,一时有种奇妙而惊恐的感觉,仿佛这镜中藏了另一个人,回神平静下来,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将长发自由地散漫下来,微微起身,走到榻前。
  他依然平静地睡着,像是正在做一场长久而美好的梦。
  打开窗,早春便勇于开放的花朵招展着伸进一条臂膀。
  木樨,雪白的木樨。

  第七十四章 救命

  昭阳殿似乎是在一时之间成为了宫中炙手可热的焦点。
  “夫人,陛下赏赐的黄金绫罗,这便给您搁下了。”
  谄媚的话语听来就如春来枝头成群的鸟儿,婉转得不像话。等那赏赐和礼品如房里的柴草将角落高高堆起,却没一句像样的犒劳话,那些想要白献一份殷勤的奴才便只能蔫蔫地退下。
  “恭贺夫人,这昭阳殿本是汉帝宠妃合德夫人的住处,可见夫人必能永葆盛宠,繁荣不衰……”
  慕容箐依然不曾有什么反应,此刻正柔眉顺目,手中攥着一枚小小的摇鼓,引逗着乳母怀里的襁褓婴儿,那粉嫩的小东西睁着大大的黑眼睛,胖乎乎的小手伸展着,在眼前胡乱地挥舞。
  应是见她并无喜悦的神情,想来这话该是触到了霉头,新兴侯夫人转了转眼睛,故作严厉地指向方才说了些恭贺话的下人:“不懂的事莫要胡言,不吉利的东西。”
  “是,夫人……”那下人紧张得跪在地上,低眉垂目没了方才的笑模样。
  “起名字了吗?”
  蓦然慕容箐开口问了一句,新兴侯夫人便立即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未曾,万望夫人赐名。”
  “长兄长子之名,我怎敢妄言?”慕容箐微微垂首,与那婴孩贴面亲昵,看出是十足的喜爱。
  新兴侯夫人松了口气。
  一旁宫人奉上了新茶,清淡优雅的香气弥漫到鼻尖,却让人莫名想哭。
  “嫂嫂最初有孕时,都有些什么反应?”
  茶香方入了唇齿间如要融化一般,清苦的味道染上舌根,微微有些灼人,新兴侯夫人放下茶碗,从眼前模糊升腾起的热气之中瞥见上首人貌似十分期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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