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摸着这个时辰了拓跋文要回来找我吃饭,才敢往安平门这边跑,禁军听见哨音愣了一下,拓跋文已经转过了拐角。我看见他大步往这边走,松了一口气,颠了颠木闾头,心里想,小兔崽子,等我倒出手来,不揍得你一个月下不了床我就跟你姓。
拓跋文走近了见这架势也是一愣,他身边的护卫不问是非先提了兵戈把他围住,就差大喊护驾。我不太确定隔了这么远他能不能认出我,刚想脱了斗篷把里面的皇后服饰露出来,拓跋文已经推开护卫着急地跑了过来。
他身边一圈护卫想说危险,但是没来得及,我把木闾头扔到他怀里,顺势也往他身上一倒。拓跋文被我砸的一个踉跄,接着抬手揽在我腰上,摸到一手潮湿,正一脸震惊。
我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人,确定是他没错,便痛快地晕了过去,晕前还在心里发狠地想,他这胡子太扎人,早晚给他拔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又是在拓跋文的寝宫,侧卧着,左边身子都麻了,后背上的伤上了药倒是不疼了。
我还有点晕,睁着眼睛想这是我到平城后第几次晕过去又醒过来了。
拓跋文这次倒是在我床边坐着,见我睁开眼睛抓着我的手连声喊人,太医就候在门外,听到声音连忙奔进来。
纥骨尚带头把拓跋文从床边挤开,我觉得我没什么事,还能按着木闾头揍一顿,然而这堆人头一黑压压地压过来,我顿时眼前一黑,喘不上来气,拓跋文挤不进来,在一旁着急地问怎么样。
太医上来就是一顿七手八脚地把脉观察颜色,我面无表情地任他们折腾了一圈,终于攒出一口气,说你们让让,我要憋死了。
纥骨尚听话退开,和太医们商议了一会儿,带头和拓跋文说,人没事了,脾气留给陛下消受,他们先告退了。
拓跋文好像提着一口气到现在才松懈下去,一屁股坐到身后的凳子上,摆手叫他们出去待着。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看他,拓跋文头上全是冷汗,看上去也不太好,然而现在不是顾忌这个的时候,我招手让他过来,哑着嗓子问他木闾头怎么样了。
拓跋文坐到床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他手心里也全是汗,过了一会儿,低声说没事,他的保母在帮忙看着,叫我安心养伤,不要操心。
我又问是怎么回事,这回拓跋文隔了半天才说话,他茫然问我,立子去母是不是错了。
我猜到是有人拿着这件事挑拨木闾头,他毕竟还小,哪里明白生死,我和拓跋文也不忍心叫他这么早明白,却没想到在这上面出了差错。
我当时被他气得牙痒,现在脾气下去了点,但是还是不知道要如何评价,最后只好说,如果是错的,狸奴就把它改掉……我想见木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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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立子去母在北魏后期也名存实亡,发现脑洞无意间和历史对上,感觉还挺奇妙。
第31章
拓跋文隔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说不知道那小子犯的什么别扭,怎么都不肯见我。
我看他神色,知道他没说全,不过想也知道木闾头这会儿对我没什么好态度,我心里不太舒服,沉默了半天,才提起精神问他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拓跋文一提这个就咬牙切齿,他把我的手抓得生疼,我不忍心让他放开,也用力回握过去。
拓跋文靠近我,把额头抵在我肩膀上,低沉地告诉我说,他命人封锁了东宫,挨个宫人刑讯,太子身边一个自小伺候的宫女熬不住刑,指认了左昭仪,他到冷宫时,左昭仪已经留下一封血书悬梁自尽。
拓跋文肩头颤动,我觉得他马上就要哭出来,然而想安慰他又没话说,于是费力地抬手抚他后背。
拓跋文缓了缓,直起身看着我,我和他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儿,不知道哪口气没喘好,胸口堵得不行,我摆了摆手,表示坐不住想躺下,他扶着我让我躺在一层竹席上,拙劣地换话题说要吃什么吗?
我躺了一会儿,不止胸口堵了,胃也跟着火烧火燎起来,我没什么胃口,说白粥就可以了,拓跋文说好,出去和女官吩咐了几句,又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掀帘进来。
我假装没看到他眼圈有点红了,抓着他的手垫在脸颊下面枕着,拓跋文陪我静静地坐了会儿,又开口说那个宫女告诉木闾头,因为我要做皇后,所以他母亲才会死。
我说他得先知道死是什么,然后知道先皇后是怎么去的,拓跋文死死抿着嘴唇,我看了他一会儿,头像要裂开一样疼了起来,又说,他只是在恨你和恨我之间选择了我。
我在木闾头这个年纪,还只知道和泥打鸟和吃,拓跋文可能比我强一些,会识字读书,但是我俩那时候谁也没直面过死亡。
父亲疼爱他,把他立为太子,父亲杀了母亲,父亲给他找了保母,没多久保母成了他的母亲,我算了算时间,那个宫女是在十天内把事情全告诉他的,我跟拓跋文把这些话说出来,问他说,木闾头一个人承受这些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
拓跋文缓缓出了一口气,说他知道,他没有怪木闾头,错在他,他只是觉得有点累了。
我说等我好一点,和他谈谈吧,把事情讲清楚,越拖下去问题越多。
拓跋文又嗯了一声,让我歇着,别再费心力了,我说你也少杀点人,然后没再说话。
拓跋文等粥好了,喂我喝了小半碗,我后面实在是喝不下去,摇头说不要了,他说好,让人随时备着了,想吃叫人,我答应下来,拓跋文低头在我唇上碰了一下,攒了攒精神,抓起他的剑大步走了出去。
我听见他在门口和他的保母说他让太医给木闾头开了安神的药,记得喂他一碗,让他好好睡一觉,万事有他担着,不必惊慌。
我听到这句话,精神松懈下去,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我浑身酸胀无力,有时喘不好气,伤口又作痛,睡得不太踏实,只觉得寝宫外禁军走动时的甲胄撞击声烦人得很,后半夜又下起了雨,拼命敲着窗楹,也敲得人心烦意乱。
我睡得断断续续,雨下得最大的时候实在是吵得睡不着,又起来要了一碗粥慢吞吞地喝了,应门进来的是个陌生的女官,看着年纪比我和拓跋文加起来都大,我一边喝一边和她聊着天,女官是拓跋文保母身边的人,我问她木闾头怎么样了,她只说睡下了。
当晚拓跋文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我躺得手脚麻木不得不起来活动时,他才匆匆来露了个面,走的时候把木闾头用来捅我的那把短匕放在了我手里,和我勉强笑了一下。
我说狸奴放宽心,当时在场的人都被我杀了,日后不会影响到他。
拓跋文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地点了下头,说他去上朝了。
我抱了一下他,看着他出了寝宫大门,扶着椅子的扶手缓缓坐下去,低头打量手里的短匕。
鞘上系着带子,我把它解开用力抽出匕首。
短匕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净了,我把它放在手里颠了颠,接着举起来看了一会儿, 发现上面刻给木闾头的字已经被硬物磨平了,只剩“盛”左边的一撇没刮掉,显得孤苦伶仃的。
我用手在上面摩挲了几下,叫女官喊两个内监来,把我和椅子一起抬到院子里去。
院子一角还堆着我上个月用来打铁的工具,我让人把一个小炉子搬过来,又升了火,指挥人拉了几下风箱,让碳烧得更旺。
我做这些时拓跋文的保母就站在侧室的门口看着,我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把手里的短匕转出一朵花。
过了半刻我看炉子热得差不多了,把我从草原上带过来的奴隶叫来,让他把匕首从手柄上卸下来。
手柄是木头的,被血渗成了暗红色,我把手柄扔进炉子里,把匕首放到炉子里的台子上,我的奴隶上前把盖子扣上。
拓跋文的保母把视线从炉子上移到我身上,我坐在椅子上等它们化为灰烬和铁水。
我照顾木闾头半年多,知道他没有赖床的习惯,他知道我在院子里做什么,但是却不出来见我,我又心疼又生气,胸口又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
隔了片刻,拓跋文的保母转身进了屋,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侧室,窗户后有一张咬着牙,用力到圆脸都变扁了的小脸,接着被人抓着脖子从窗前拎了开。
我把他用来杀我的匕首毁了个彻底,一共用了小半个时辰,我坐得又累了,让奴隶熄了炉子,扶着我在院子里走一走。
我还没走上两步,拓跋文的保母出来和内监说,太子饿了,去给他做个肉羹,内监连声应诺,她又上前和我低声说,哭得厉害。
我说还会哭就好。
拓跋文的保母就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无话可说,彼此看了一会儿,她和我点了一下头,接着回去照顾木闾头。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木闾头哭得直打嗝,仍是一句话不肯说,我背后的伤口突突的疼,站不太住,半靠在我的奴隶身上,心里想,这都算什么事。
我等到里面没了声息才打算走开,中间内监来送肉羹,被我在门外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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