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顺平’在月州旁边的扶州立了府邸,我和画/娘便潜进谷王府里当侍人,准备伺机下手。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停在这里,古回目神色如五味瓶一般看向了曲入画。
风风火火从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曲夜叉竟然躲开了古回目的目光,轻咳一声道:“做什么?嗓子被噎着了?”
古回目看了看望眼欲穿的谈更和一脸肃穆的梅下澈,终究是犹豫着开了口:
“画/娘她......心许了谷怀民。”
两人连同古今外的眼神都直直地钉住了曲入画,六只眼睛同时表达了一个意思:
“怎么可能?为什么?结果呢?”
曲入画坦然地接受众人的视线,挺直了瘦骨嶙峋的脊背,道:“当年是姑奶奶我鬼迷心窍,误被那谷怀民偷了心。而百年过去,心底的恨看似也被消磨了不少,竟然就这么上/了那人床!谁知这谷怀民野心大,淫/乱性子也埋在那人模狗样的皮面下,一日换一个姘/头,不多时将姑奶奶我扔到了角落里!”
古回目尴尬地干咳一声,接着话头道:“当时我心灰意冷,和自己定了娃娃亲的心爱姑娘爱上了仇家,还怀了小娃娃,前尘往事都好似被大风刮过吹散了,便收拾了包袱离开了谷王府,想要忘却那些东西独自在江湖里消磨去了。前脚刚踏进京城,就遇到了个姓谈的被赶出家门的小子。”
“几年后,有人给我送来了一张白纸,纸上只画着一块灵芝、几个拐弯的纹路,还有一株谷穗,我立刻就知道画/娘出事了,火速赶到江南,将画/娘从荒地的土里挖了出来——画/娘你瞪我做什么?要不是你会龟息功,我来得及时,恐怕你都尸骨已寒了。”
曲入画接道:“那谷怀民见我生了子嗣,便有意将我儿子过继到他大夫人手里,于是命人打晕我将我活埋了。还好事发前我叫儿子写了封信传给老头子。幸免一死,姑奶奶才知这谷怀民不仅淫/乱,还薄情寡义视人命如草芥,才幡然醒悟过来,新仇旧恨难了,便要计划报仇。”
古回目:“先是去我们庆贵的暗仓取了剩存的兵器出来,除锈打磨好一部分一部分地辗转各地拿出去卖,便是准备在数年后博得一个人心筹码——庆贵已然在江湖消失百年,恐怕无人记得了,这些卖出去的兵器上全部刻着灵芝拐子纹,到时可呈堂作证。”
梅下澈打断道:“那谈更被嫁祸是怎么一回事?”
古回目看了一眼谈更:“我们得知谈更奉了谈家庄的令去寻找梅关主您,便计划借助关主你的手去牵制。谈更被扣上‘刺杀谷王爷’之名后必然会被朝廷通缉——我等敢断定梅关主定会出手相助。”
梅下澈不由得冷哼一声:“借刀杀人?”
古回目颇有些惭愧地偏下头道:“以梅关主你在朝廷中的地位,必能与谷家抗衡。如果将谷怀民这半只脚都不踏出王府护卫层的缩头乌/龟逼迫得不得不入京同朝廷交涉,在半路上解决他轻而易举。”
梅下澈头一次感觉被人当棋子摆了,便没好气道:“为了将谷怀民引出江南,你这为人师表的就算计你徒弟和他好友?还差点将谈更推进阴曹地府里。”
古今外忽然开口道:“当年我娘偷偷将我约出王府,跟我讲了当年的事情——原来在我娘入谷府前,就已经怀上我了。所以我并不是谷怀民的儿子。要不是当时我年轻气盛,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急火攻心,什么也没考虑,第二天就宣布了——我要改姓之事,真是闹了个大笑话,还使谷怀民怀疑我。幸亏我装疯卖傻,顺着他老人家的意办事,后来才得以继了谷王爷之位。但我还是明白的,谷怀民假借隐退来暗中囤积兵力,让我这个谷王爷来当幌子。”
“后来我充当了侦查,明地里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实是调查谷怀民的屯兵之处,暗中将情报告诉给爹娘。如今三个据点已经被查实了,只等最后一击。”
“但没想到,”古回目苦笑道,“谈更你小子竟然突生变故,又惹出事端来,将朝廷的目光全部吸引到你身上去了。能不能助我们事成说不定,自己性命倒难保了。”
梅下澈的声音几乎算得上严厉了:“谈更与此事无关,为什么要拖他下水?”
谈更却挣脱开了梅下澈的手,几步走到夫妇两面前,一撩衣摆,双膝一屈郑重地跪了下去。
古回目惊讶道:“你......”
谈更叩了个头,嘴唇咬得一片猩红,脸色青白却冷硬如铁,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多谢师父师娘告知徒儿杀母仇人,日/后将谷怀民踹进十八层地狱的事若有用得着徒儿的地方,还请师父师娘一定要开口,徒儿恨不得血刃谷怀民!”
顿了顿,继续道:“徒儿能为师父尽心尽力,便是莫大荣幸!这点委屈还是受得起的,请师父师娘不必心怀愧疚。”
梅下澈默默凝视了谈更一阵,起身走到他身边,向谷怀民和曲入画鞠了一躬:
“谈更的事就是梅某的事,梅某定将两肋插刀,助各位手刃奸人,维护世道!”
古回目望着两个后生烈气的面庞,心中叹道:若两人能携手江湖打抱不平,则为天下苍生沉冤昭雪指日可待。转身道:“今外,取坛酒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家里没茶,依你娘亲的性子能没酒吗?”
一股醇香自破旧的蒲柳人家弥散开来。谁也不知道,这小屋里头,横亘着刻着灵芝拐子纹的至上兵器,还有五个男女老少在浇酒祭肝胆相照,义气豪情,注定要掀起惊涛骇浪。
夜里,虫豸缠鸣,新透绿窗纱。谈更借着酒意,豁出去一般紧紧抱住了梅下澈,嘴唇却抿得死死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梅下澈似乎笑了笑,道:“谈兄不必多言,好友有难,怎能不倾力相助?”
谈更心道,此行凶险,却有你义无反顾的陪伴,怕他个天崩地裂?能交到梅下澈这个莫逆之友,怕是常人十辈子也修不得这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把大纲搬到了文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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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老谋深算
久安殿是当今圣上的居处。殿里有个偏厅,墙上挂着本朝版图,地上支着几个重要兵家必争之地的立体地形图,上面插着几面鲜红的小旗子。若不是装修华贵,看上去还真是个边疆的主帅大营帐。
此刻几个武将整整齐齐地垂手立在空地上,将战报分析一一汇报给皇帝。皇帝起初还提起精神认真听着,渐渐神儿就飞到堕马关去了。他一生注定被囚禁在这金銮玉瓦的皇宫里,到城里拜访几个臣子屁/股后头都跟着一大群直眉楞眼的侍卫,更别提去那十万八千里远的荒山了。
天地之大,那同样身居高处的堕马关关主却能畅游其间,自己却只能望洋兴叹。只盼有一日,能亲自走走自己的大好河山,去拜会一下那传乎其神的堕马关关主。不知那伫立在峰峦之中,目送本朝战士每一次出征的年轻人,是怎样的英姿勃发?
皇帝正神游天外,却听门外公公一声叫:“皇上,堕马关关主求见!”
满室的武将闻言脸色微变,皇帝更是吓了一跳。这自开国以来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今个儿怎的忽然进这九重宫阙来问候自己了?
毕竟做了多年九五之尊,立刻将三魂六魄收归于位,定了定心道:“宣。”
话音刚落,一个八尺高挑的男子步履平稳地走了进厅里,一袭广袖黑衣衬得他风度翩翩,在加上那生得极为俊逸的脸,竟是个算得上绝色的人物。
皇帝与一干臣子呆呆地望着这仙似的男子,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梅下澈显然对这些人的眉目传情没什么兴趣,微微皱了皱眉,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跪下,行了个僵硬的君臣相见之礼:“堕马关关主梅下澈叩见皇上。”
皇帝连忙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梅下澈立刻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拂了拂袖子,无视“爱卿”二字,在皇帝开口前抢了话头,直入主题:“皇上,草民前阵子对谷王爷遇刺之事略有耳闻,民间都在传闻是‘破风镖’所为。但草民能证明此事并非此人所做。”
皇帝猛然想起这件事情,回味了一下,这才重新感受到此事性质恶劣,于是肃容道:“朕已经收到爱卿的玉牌了,想必爱卿与此人交情甚深。”就差直接指着梅下澈的鼻子说“我知道你和他是一路的,你这尊贵的关主是在和这贼人沆瀣一气,以公徇私包庇他。”
梅下澈闻言,心下有些不爽,但面前这人毕竟是天子,便勉为其难地给了些面子,语气很是谦恭道:“但谷王爷并未殉命。”
在皇帝惊讶的注视下,梅下澈朝身后挥了挥手,一个瘦弱阴柔身穿华袍的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行至梅下澈身边,庄重地双膝跪下,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
皇帝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眯着打量了古今外一阵,说出的话却是冲着梅下澈的:“梅关主,此人是江南谷王爷——古今外?”
古今外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立刻将头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贴到了胸口上。他可没忘记当年他做出的光荣事件,在今年开鳞湖的“春渔”日里,还被梅下澈摆了一道,丢足了面子,心里暗暗记下了一笔。如今两人站在皇帝面前,梅下澈泰然自若,保持着那一贯的沉稳;而他还没抬起头,一见那黄色龙靴,腿便发软了,素来张狂的语气收得滴水不漏,高下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