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一听缘由,纷纷表态关心之意。屏风留白处隐约可见闻静思样貌与往日并无二致,也不知他所说是何急症。闻静思谢过之后,让木逢春宣读萧韫曦的书信。大意是不能与众臣共度佳节,十分遗憾。千里之外举头望月,总会想念与众臣一起共事的情形,来年中秋定与大家赏月。末尾特意提到有相王代之主持夜宴,十分放心,回来定要补上团圆饭。
萧韫曦思念大臣无可厚非,可说到和相王吃团圆饭就颇为微妙了。闻静思乍一听也不觉有异,说了几句庆贺节日的场面话,又对齐国使团客气一番,便传令开宴了。
宴要有酒,就如乐离不开舞。群臣难得美食佳肴,清歌妙舞,都放纵开来,史逸君竟端着酒杯去邀交好的同僚一并起舞。他仪容俊美,身姿灵动,卷袖如云,煞是好看。他这一带头,善舞的臣工纷纷上场,倒是把舞女的地盘挤去了一半。闻静思听场上欢声笑语,心情也多几分欢松,见长子以手合拍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幼子却兴致缺缺看了一会儿后跑来自己身边夹菜吃,便将鱼在勺子里小心剔了刺,一点一点喂进闻和韡的嘴里。
一曲已毕,换了乐工前来弹奏琵琶,臣工一一退回自己的桌案饮酒。萧元谨也回到闻静思的身边,小声地道:“史大人舞艺真好,其他人都不如他。”
闻静思侧脸低声道:“他舞艺不算顶好,只是爱热闹。凌将军和沐学士舞艺还在他之上。”
萧元谨双眼晶亮,看着父亲道:“那我找他俩学。”
闻静思不置可否,取来小碗装好半碗热菜递过去:“等你再长些。”
萧元谨看着碗里捏成兔子模样的蒸糕,终于有了食欲,大快朵颐起来。
这时,屏风处有道黑影渐渐靠近,闻静思抬头一看,是雁迟与凌云端着酒杯前来敬酒。他连忙起身,以茶代酒回敬礼。雁迟关心他身体,劝他早些回去休息,凌云也出声附和。闻静思笑道:“不急,今日佳节,我也想热闹热闹。”之后,史逸君领着几位近臣一起来贺,闻静思也都笑着回敬了。轮到不相熟的臣工,木逢春便喝止在屏风外,与闻静思隔着屏风互相道贺。
酒一轮一轮喝过去,舞一场一场跳过来。群臣吃饱喝足,大多离座去回廊下,观看灯笼上的字谜。文臣猜谜自然擅长,有头脑灵活的武将也猜中几个,十分自豪。
别处热闹了,主位清冷下来。闻和韡毕竟年幼,吃饱了便开始困顿。闻静思不放心别人,让木逢春亲自将幼子送回东宫休息。萧元谨精神还好,坐在父亲身旁尝试各种月饼。
此时场上正是一曲霓裳羽舞,领舞的女子身材瘦高,十分出挑,众舞女羽衣华美艳丽,随曲乐摇曳身姿,羽衣翻滚若七彩流云,翩翩如凤凰展翅,妙不可言。齐国二使从未见过这样的舞曲,惊叹不已,靠近留下来的臣工一同观看。
领舞的女子舞艺高超,旋着身儿向主位走去,轻轻一俯身,好似朝相王致礼。雁迟正在她右侧不远处喝酒,奇怪她为何有这一礼,便见她骤然挺身,长手一指,一道白光直冲屏风。顿时大惊,掷杯向白光追去。雁迟功力深厚,杯子后发先至,与那白光相撞,“叮”的一声,白光被弹得一偏,竟去向不改,破绢而入。
而此时,闻静思正低头去拾萧元谨碰掉的牙筷,只觉得发冠一重,发髻一松,长发散落下来,耳听雁迟厉声道:“小心刺客!”当下将不知何事的萧元谨紧紧抱在怀中,正要离开,却听“嘭”的一声,屏风歪了歪,朝自己倒下来。闻静思已来不及走,急忙转身护着萧元谨,任由屏风撞上案几撕裂绢面,砸中自己的腰背。
那女子一击飞刀不中,二击臂钏不中,就知今日再无机会,展开轻功急急后退。眼见雁迟软剑已至,脱下羽衣转作盾牌。雁迟在剑上倾注十分劲力,直指中心。女子不敢硬拼,内力一吐,将羽衣震碎,化作暗器疾射。雁迟调转手腕,软剑如蛇,见一化一见十化十。女子正借此脱身,只见雁迟猛地张口就是一束酒箭。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女子不料这出其不意的一招,避之不及,酒箭正中胸口。她一声痛叫,胸中内息翻腾不休,再也提不起力,软软跌倒下来。她这一声叫,音色低沉与女子绝不相同。雁迟上前封住她几处穴道,在她脸颊处摸索一番,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凌云反应虽不如雁迟快,也及时赶到闻静思身边,长腿一伸卸去几分屏风砸下的力。萧元谨看着挪开的屏风,这才知道发生何事,一把抱住父亲,父王也不喊了,急唤道:“爹爹爹爹,孩儿没事,你怎样了?”
闻静思膝盖手肘撑在地上,才不致于压迫儿子和肚腹,此时在凌云的扶助下,慢慢翻身坐在地上。他一手梳拢头发,一手按着肚子,腹中胎儿只是动了动,并无异样,过了片刻才道:“还好,恐怕吓着了,有些不安份。”凌云看了雁迟处一眼,搀扶他小心坐上椅子。
这一番暗中刺杀,皇宫内几十年来头一回,不仅惊呆了在座的臣工,连远处猜谜的臣工也愣在原地,不敢动作。而那群舞女,生怕受到牵连,胆小的已昏死过去,胆大的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片刻之间,御林军赶至,将千碧湖畔包围起来。
雁迟面冷如雪,扯着刺客的头发拖行到闻静思身前一丈处,听候发落。闻静思仔细去瞧,去除人皮面具后,是一张普通男子的脸。他沉声道:“何人派你来刺杀皇子?”
那刺客瞥了眼萧元谨,盯着闻静思隆起的腹部蔑笑道:“原来大燕相王竟是妖孽……”他话未尽,雁迟反手一击,剑身正面拍上他的嘴,顿时门牙掉落,鼻血横流。
闻静思示意雁迟住手,看着刺客微微笑了起来:“你冲本王而来,甚好。为何刺杀本王?为私还是为公?”
刺客闭嘴扭头,竟是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闻静思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凉国覆灭在所难免。”见他仍是无动于衷,只是耳朵一抖,也不多说,挥手令人押解下去。
雁迟依旧扯着他的头发拖到御林军统领面前,俯身在他耳畔威胁道:“你是江湖人,我也曾是江湖人,官家的法子撬不开你的口,我便要试试江湖上的法子。”
那统领接下刺客,带上枷锁押解入牢。雁迟回到闻静思身前,背向而立。此刻场上一片死寂,闻静思坐在主位,面前无遮无挡,任谁都能看出宴前那一番身患急病是托词。他如今长发披肩,面色如常,神色平静,与“丑陋”二字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只是腹部膨隆,倒是验证了相王暗结珠胎的传闻。
闻静思不管众臣刺向腹部的目光,朝御林军统领道:“一一核验今晚所有乐工伶人,若有疑者,先拿下,听候处置。”又和声道:“诸位大人受惊,宴到此处,大家都累了,就此回府休息罢。”说罢,慢慢站起来。雁迟上前去扶,闻静思抬手阻止,让萧元谨轻轻挽着他,由御林军护送,慢慢走向东宫。
木逢春已从小内侍口中得知了消息,又不敢随意离开闻和韡的宫室,急得直转圈。过了一刻,门外脚步声响起,木逢春出门一看,正是御林军护送着闻静思回来。他赶忙将人迎进室内,从头到脚仔细看过,不放心地问道:“相王可有损伤?”
闻静思安抚道:“屏风倒下砸中背,幸亏凌将军挡了,才没大事,不用担心。”
木逢春连道万幸。闻静思拍拍萧元谨的背,催促他洗漱休息。萧元谨依偎在父亲身边磨磨蹭蹭不肯去,直到父亲再三保证自己无事,才跟着小内侍回卧房。
闻静思洗漱刚毕,雁迟与董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不敢大意,即刻坐下让董海诊脉,又答了胎动、气息等诸多问题,才得到个两人安好的结果。虽说脉象平稳,也不能就说那一砸轻若鸿毛。董海在他的背上按了按,果然隐隐作痛,便请木逢春从冰窖取来碗碎冰,又让他脱下衣裳,用布巾将冰裹成一条,轻轻敷在伤处。雁迟站在董海身边,见闻静思衣裳缠在肘间,裸露出半个背脊,骨肉均称肌肤白.皙。想起多年前的一日,他躺在床榻上,病得奄奄一息,自己为他姜汤擦浴,只愿他此生再无病痛。当日之愿,哪知今日之险境。雁迟将手捏出了血,只恨那屏风没砸在自己身上。
董海敷了一刻就停下手,取出医箱内的瓷盒,这时雁迟拿过湿冷的布巾擦净手中血迹道:“我来罢,你手冷。”董海瞟了他一眼,揭开瓷盒,任由他沾去两指,轻轻抹在闻静思伤处。
敷完药膏,董海告辞离去。雁迟也欲起身,却听闻静思温声安慰:“阿迟莫担忧,今日之事,未必是坏事。”
雁迟勉强笑了一笑,道:“刺客离你那样近,我差一点保不住你。这都不算坏事,哪样算坏事?”
闻静思避而不答,反问道:“若是你不在,我遭刺杀而亡,这算不算坏事?”见雁迟哑口无言,又缓缓道:“我自认待人公允和善,绝无刻薄偏私,私事上没有对不起的人,刺客刺杀我,多半为公事。”
雁迟果然被他这句话吸引,应和道:“你位高权重,宵小之徒难免妒恨。可朝中不合意的先皇旧臣都已替换干净,难道是流徙在外的宗赵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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