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脸色惨白,听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身后有卫士将他搀扶下车。明月明珠将这一幕看得分明,两人怒气骤升。
萧韫曦扭头对明月道:“毁去弩弓!”明月飞身下车,施展轻功越过交战中的两军头顶,避开数十发射来的敌箭,张弓搭箭遥对千斤弩,拉满弓弦,在敌军欲射第二箭前,抢先射断了弩上的筋弦。同时,明珠从一旁取来披风,扬风一展披在萧韫曦身上,挡去胸前箭伤。三人配合默契,处理的十分迅速。燕军只见皇帝依旧站在战车上,长身矗立,仿如天神庇佑,胸中激荡万分,手中刀剑更不留情杀向敌军。
赵将军见一箭不中燕帝,手中千斤弩又不能再用,转头去找其余几张,只见所及处,敌军射来火箭,竟将剩余的千斤弩全数烧毁。他心中一阵惨淡,神思恍惚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他心窝。凉军看主将倒下,再也没了斗志,纷纷丢盔弃甲,跪地投降。
凉太子坐在军营中,得知了前方的消息,眼见再也没有可能挽回败局,不禁伏地痛哭。面对前来受降的凌孟优,俯首称臣。
最后一战反而有惊无险,顺利攻下。傍晚时分,都城的凉国旗帜被撤下来,换上崭新的燕字。至此,一百六十年的大凉并入燕国领土,百年的夺魏之仇终得雪耻!
日光在西方隐去最后一丝余晖,萧韫曦才在明月明珠的护卫下走进营帐。
此时帐中只有两人。明日躺在塌上,双目紧闭,脸色已有好转。徐谦神色凝重,连忙让萧韫曦坐下,揭开披风,小心翼翼脱下肩甲与胸甲,见箭头仍旧深入右胸皮肉,不禁气恼道:“陛下既然受伤甚重,为何不早一些回来。”
萧韫曦伤处血已止住,脸色发白,精神却很好。他朝徐谦笑道:“朕要在军前受凉太子降礼,出征数月就等这一天。”
徐谦叹道:“陛下忍一忍,拔箭疼得很。”他撕开伤处衣裳,端近烛火看了看伤口,一手捏紧箭头,迅速一拔,一手抓着沸水煮过的布巾紧紧盖下。
萧韫曦闷声一哼,疼得眼冒金星呲牙裂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长长吐出一口气,竟然还有心玩笑:“徐谦,这与静思分娩相比,孰者痛?”
徐谦一怔,举起箭头端详片刻才道:“我听说凉国的千斤弩,箭尖有血槽与倒钩,中者不死也残。陛下万幸,这一支是平常的箭,实在不及相王分娩之痛。”
萧韫曦低眉不语。这时,凌孟优与凌秋阳严谷容三人相继进帐,看箭已拔出,皇帝神色平静,都放下一颗心。萧韫曦问了几句凉国皇宫与重臣的情况,又命三人不得散播他受伤的消息,得到承诺后向凌秋阳道:“你替朕拟旨,传太医局董海赶赴军营接替徐谦。”
这一道令,把在场之人都惊了一惊。三位将军纷纷询问因由,明月与明珠也齐声劝说,只徐谦定定地看着皇帝。萧韫曦慢慢道:“朕算了算日子,再有三个月,朕的第三个皇儿就要出世了。徐谦回去,朕才放心。旨意传递最多八日,董海快马赶来需要二十日,这一个月,朕的伤还好不了么!”
三位将军听不懂这没头没脑的话。众所周知皇帝只有萧元谨一位皇嗣,怎么这样一说,不仅有第二个,连第三个也快要出世。明珠明月与徐谦倒是听懂了,一时不知该道贺还是劝他以伤势为重。
凌秋阳试探道:“陛下,臣从未听陛下提起皇子的生母,也不曾听闻陛下有第二位皇子。这第三个就要出世,臣就要问一问,陛下一直不愿给这位贵人上封号,是不是因为相王的缘故?”
萧韫曦一听便知他想岔道了,摇头叹道:“是你口中这位贵人的缘故。”
凌秋阳见皇帝不欲多谈,也不好在他伤时追问,想着来日方长,不怕没机会,便和同僚一并告辞离去。
萧韫曦用衣袖擦去额上冷汗,轻声道:“你回去探探静思的口风,第三个儿女出世,朕能不能言明生母?”
徐谦笑道:“陛下瞒得辛苦,臣觉得今时的相王,比十年前五年前,更淡然处之。”徐谦放开手,见血已止住,小心上药包裹好,出门煎药去了。
萧韫曦劳累一天,又受了伤,不多时便昏睡过去。等他醒来,帐外火光满天,热闹非凡,全军将士都在庆贺,帐内只一盏油灯,明月明珠守在床边照看着一炉药膳,一炉汤药。萧韫曦撑起身,接过药膳道:“明日怎样了?”
明珠道:“他刚刚醒来,喝下药才睡着。”犹豫片刻,又道:“明日让臣替他请罪。”
萧韫曦吞下口中热粥道:“若不是他以身相挡,朕恐怕不测。朕不罚他,朕要重重地赏他。”
明珠跪地叩首称谢,又道:“臣三人跟随陛下多年,年事渐高力不从心,请陛下另从摘星阁择武艺高强的年轻暗卫替之。”
萧韫曦道:“好。你三人若想留下,朕依旧法提你三人担任禁军统领,若想走,朕也赠金百斤让你们荣华富贵。”
明珠再叩首:“臣愿留下尽忠。”
明月也叩首道:“明日伤入肺腑,恐一身武艺尽废。臣与他结拜兄弟,愿回家照料至寿终。”
萧韫曦点点头道:“好,有情有义,不愧跟在朕身边那么久。都准了。”
次日一早,萧韫曦忍着伤痛与几位将军带领三千卫队进入都城皇宫大殿。皇后与嫔妃,太子与皇子,朝廷文臣武将,齐齐跪拜新君。萧韫曦坐在御座上,听废太子宣读降表,只觉得这满朝的恭敬,一纸的胜利,没有了那个人在身边分享,都黯淡失色。
凉王朝的覆灭与君主的神威传回朝廷,闻静思为此重开了大朝会。他站在绢面屏风之后,亲自宣读了告捷文书,清清楚楚地听见臣工的颂赞。闻静思轻轻抚摸肚腹,此时唯一的遗憾,是身后御座久久在外的主人,不能与自己一起看朝臣的欢喜。
与告捷文书同来的,还有一纸调令。董海跪接后,即刻回去收拾物什与令官动身赶赴军营。闻静思觉得甚是怪异,招来令官取过调令一看,是凌秋阳的笔迹,不禁隔着门问道:“为何调走董太医,可是徐太医负伤?”
令官直言道:“徐太医不曾负伤。”
闻静思不再说话,眉头却不能舒解。
木逢春安慰道:“或许只是去去就回,应该赶得回来。”
闻静思摇了摇头,一手捂着心口,缓缓道:“这几日,我总觉得心里不安。陛下那处,不要出事才好。”
董海与徐谦一来一往,马蹄踏过六个州,穿过深秋的落叶与初冬的新雪,终于赶在新年之前进入皇宫。他的回来,着实让闻静思吃了一惊。
彼时,闻静思已怀孕九个月。皇帝不能赶在年前回来,年年的祭祀天地,便落在了唯一的皇子萧元谨的头上。十岁的萧元谨穿着厚重的礼服,规规矩矩的在父亲面前一遍遍演示祭天之礼。宫侍通传徐太医求见,闻静思一时想不起除了跟随出征的徐谦外还有哪个太医姓徐,倒是萧元谨稚声稚气地道:“让他进来。”
徐谦一脚跨进房门,见闻静思脸色如常,顿时放下心,一揖到底。
闻静思吓了一跳,半天才道:“你怎么回来了?陛下呢?公文只说大军新春之后再启程,不曾提起陛下先行回朝啊?”
徐谦笑道:“我不回来,谁给相王接生?”
闻静思一愣,这才觉出不对。“我未告知陛下怀上这一胎,他如何知晓?”
木逢春见瞒不住,索性如实道:“相王曾推脱陛下取得魏州后再说,中秋后陛下来信责怪奴婢照顾相王不周,奴婢这才言明。”
闻静思淡淡笑道:“这事我确实羞于启齿。”又问道:“陛下一切安好?”
徐谦摸了摸脖子道:“接受降礼,处置旧臣,重新调兵遣将,亲力亲为。”顿了一顿,继续道:“陛下让我探你口风,是否愿意将皇子生母公示朝臣?你们二人瞒得辛苦,不如大方说了,免得再出现凉后妃在陛下面前自荐枕席之事。”
萧元谨忽然插嘴道:“她们敢,这是欺君惑主!”
闻静思掩面笑了许久才对长子道:“你父皇是圣明之君,龙凤之姿,谁见了不心生仰慕。”
徐谦心中暗道:“仰慕你的人也不见得少啊。”面上却笑道:“皇上赶了几次,倒是被一个胆子大的一品夫人嘲讽惧内。结果一怒之下命人将后宫妃嫔夫人都送入寺里修行去了。”
闻静思叹道:“你有所不知,中秋夜宴,屏风倒下,我肚腹前毫无遮掩。现在朝中都知我暗结珠胎,幸而身份在此,才听不到诛妖孽斩佞臣的传言。”
徐谦哈哈笑道:“焉知非福,焉知非福啊。”
十二月的最后一日,萧韫曦的信件快马送到。私信直言大雪封了魏州的官道,自己带领三千卫士翻山行军,尽量赶在他生产前回来。公文则言明皇子萧元谨替天子行祭祀事宜。
新年的夜宴大赦令与祭祀天地皇家太庙之事,都在萧元谨的主持下圆满完结。他小小年纪第一次主持这些事务,也不知背后练了多少次走路的身姿,祭祀的礼仪,诵读的神情,也不知私底下背了多少回祭祀文章,夜宴的祝词。臣工见他幼稚未减,但神情肃穆,从容不迫,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已颇有帝王风范,只待成年,又是一个贤明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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