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燕归皱眉,一如既往地不喜他耍弄阴谋诡计。
刘璞:“鲁将军,肯定也给你不痛快了罢?”
听闻此问,檀燕归有些心惊于刘璞的料事如神。他不自然地回看囚笼里那人一眼,本料定那人眼中此时此刻定是嘲讽,再不然就是可怜自己,这两种无论哪样,都是他最愤恨的;但更令他惊慌的是,那人眼中满满的盛满了心疼,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被这一片柔情烫着了,忙不迭地瞥开眼,极尽冷淡之态。
算是默认了。
刘璞的计谋其实不难,但倘若做的好,便能来个一箭双雕,也能替燕归解决些棘手事情。他料军中历练一番,燕归表面上看是薄情了些,但终归是性子糯软的人,恐怕旁人欺负他也只忍气吞声而不晓得还手。再者自己是冯叔行抓过来的,冯叔行定是与傅家有什么约定,所以才要隐瞒他身份来保自己一命。而再从这几日的情形看过来,自己的身份,冯叔行并未告知军中他人,甚至连自己儿子燕归都一字未提。
没人会心甘情愿当叛徒。冯叔行既然与傅家勾结,很可能就是在鲁将军麾下混不下去了,想要找条活命出路而已。而檀燕归这个连冯叔行自己都不信任的儿子,在姓鲁的那里当然更讨不到好,必然是要陷入明面各种封赏器重、暗地里却处处难为的境地里去的。
刘璞一想便有些气闷。
在朝中时,这样的把戏,他看的可多了去了,用鼻子嗅也知道是怎么个回事儿。竟没想到,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勾心斗角,居然有一天也会波及到檀二这厮身上。
更可恶的是,他不仅护不了他周全,甚至还得推着他往泥坑里踩!
檀燕归没想到刘璞在这种境地里还要为他打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下意识想要婉拒刘璞的好意,却又莫名地觉得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憋了半响,他才抓救命稻草般找了个话头道:“鲁将军不好骗。”
鲁将军年近六十,也并非吃素才打下南境天下的。
“单那女子一人,的确不能成事。”刘璞眯眼,这是他一贯琢磨主意时候的表现,“把阿德留下,事便成了八成。”
他是这般打算的,倘若逃命被人捉回,那他还是套着傅小少爷这层皮,黄德还是扮作是傅家的奴才,活一日算一日,留得青山不怕没柴;但一旦逃得生天,那姑娘和留下的阿德便是他送与襄王的一份大礼。
试想,大家都以为陛下越城而亡的时候,皇帝居然就在鲁将军大营的笼子里关着。襄王得知此事后,十之八九会当作是鲁光故意隐瞒他。襄王是南疆军队名义上的主子,可手下人捉到皇帝却不上报,岂不就是反的意思?
程氏在京中势力算得上是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涌动;若再把襄王和鲁光离间了,那天下就当真是一团乱麻了。
檀燕归听罢:“你这是借刀杀人。冯……他至少是我亲父,你如何敢肯定我会把刀交到你手里去?”
刘璞微笑反问:“那敢问檀二公子,您肯把刀借我么?”
檀燕归回看入刘璞双眸,沉默不语。
刘璞与他对视半响,终于败下势来,十万分的无奈:“冯统领可比你精明多了。他知道事情不对头,必有法子钻入生路里去。不然你想,他从一介草莽直步青云,出生入死之间,无数次涉身险境却如履平地,靠的是什么?”
靠的不就是见风转向的本事么?
檀燕归这边大约是将要说通了,黄德那边却犟起来。这小子方才满面愁容,此刻见终于有了自己说话的份,赶忙急急插口道:“公子!这不行的!师傅吩咐过我要一路随护您平安,绝不能离开您左右!再说您这一路行去,若无人伺候着,万一有了闪失,仆怎么向师傅交代是好?”
他这一句话说得急切,稀里糊涂地用上了尊称:“仆”这样的自称太过于尊重,也太过于吸引人耳目,所以自从落入敌手之后,二人便再不用宫中称谓称呼对方。可现在黄德想起对师傅的承诺,一时心急,居然连这约定都忘记了。
檀燕归未开口,但心中显然也有偏向。
皇帝从小在宫中长大,不通世俗万象,说是见惯风云亦好、说是单纯未经人事亦罢,总归不合适一人独闯江湖。
“檀二,你觉得呢?”
刘璞微笑问马背上端坐的青年,撑在车底儿上的那只手微微曲了曲指尖。
檀燕归看一眼黄德。
几乎是未等他这一眼瞥回来的功夫,檀燕归只隐约察觉眼角一道虚影飘过,细如蛛丝一般,往黄德那一头闪去。再往回瞧时,这孩子已仰面跌到了栅栏上,空余额角一道潺潺流下的细小血道。
檀燕归愕然。
“多日未练,已控制不好力道了。”刘璞背着手,轻捻一下刚刚甩出细石子儿的两指,只觉得摩擦之下火辣辣得疼,“你把他留下,就说当日在宫中是他带你捉到我的,你说的,冯统领不一定肯辩驳。待功过相抵之后,你就把他留在手下做事罢。周铮只这一个徒弟,徒弟如子,周铮为我而死,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
“这不是请求。”刘璞正色,“此事已定,你若肯帮我,就照我所言行事。若是为难,现在去禀告鲁光,我也并不怨你。到如今,只看你的了。”
第52章 鲁光
“到如今,只看你的了。”
夜幕已深,军中饭菜也已经准备齐全。三个脏兮兮的小兵一人推车、两人抬桶嬉笑着路过押送营,看样子是正往各营运送饭菜。
闻到饭香气,押送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贼兮兮地钻出来,望见檀燕归居然还在囚车之边,连忙挤出笑容冲他招了几下手,意思是时候不早、该离去了。
“那这样,”檀燕归终于拿定主意,俯身压低声音对刘璞道:“今晚我便派人来,你跟着他走就是。出了大营,往江边走有我营帐,你藏于彼处即可——我还有几句话要安顿你。临时起意,故事成与不成,只听天由命罢。”
刘璞再莞尔顿首。
好。
檀燕归亦不再多话,纵马从囚车后绕出押送营,自囚车营帐之间一路往鲁将军大营行去。亏得军队将近运河、松懈了许多,这一路纵马疾行居然并未惹得多少人瞩目,只在将将接近鲁光将军营帐之时,才遇上了一位熟人。
来人姓鲁名令,乃鲁将军近亲,平日里深得人心。
这鲁令生的一张笑面脸,看上去颇为和气,对待底下兵将更是不以出身论英雄、不以高低论贵贱,只凭本事选拔才干,所以颇得兵士们喜欢。但檀燕归望着他这张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经过仔细考量的面孔,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此人必然表里不一,所以不愿与此人亲近。
他不与人家亲近,可鲁令却有和他结交的意思。
檀燕归之前背着鲁光到城墙之下寻找皇帝尸骨,便是鲁令主动帮他圆谎的。檀燕归做事情,偶尔冲动时便任意行之,离京如此、寻刘璞尸骨更是如此,倘若没有鲁令帮他隐瞒,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端来。
所以正因了这事,檀燕归也不得不给鲁令些面子。如同此刻,他见着鲁令掉了马头朝自己这一边奔过来,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拉停马缰、抱拳作揖。
“冯小将军好!”
军中人都称燕归姓冯,自然鲁令亦不例外。
檀燕归心头有事,不欲与他攀谈,只低头闷声应了好。
“你这可是哪里去了?方才交文书居然都是李览交上去的,你不知他是……?”鲁令拨动马头令身下马匹往檀燕归这边靠过来,全然没注意到对方反而往后退了两步,“鲁将军面上不说,可不能担保他心里没生气,你待会儿进去了,可记得说两三句儿好听话,别板着脸!”
檀燕归哦了一声。
经这么一提醒,他也想起副官李览这祸害来,便随口问鲁令一声道:“李览如何说的?”
“怎么说的?”鲁令扶额,显然是觉得檀燕归心大的很,“都见着大将军了,他能不邀功请赏么?说你是去见傅家的小少爷去了,可把前因后果描述了个仔仔细细,当初不把他留在朝都城说书可真是委屈了他那口才!”
啧,之前檀燕归吓唬他要剁手的那句,居然全没派上用场——如鲁令所言,此人早就不该留了,可惜檀燕归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倒又生出这许多乱事来。
当真脑仁疼。
鲁令见他不语,以为他是害怕,便柔和了声音安抚他:“没事儿。李览虽然是鲁将军的人,但鲁将军也知道他是个惯会胡说八道、讨赏钱的贼头鹰。待会儿我与你统一口径,大将军也不好责怪你。只是……你明知道李览时时寻你错处,为何还非要去看傅家的崽子呢?”
两人说话间,檀燕归正欲答话,被座下马匹狠劲儿一抖,赶忙去拉脱手的马缰绳,把二马分开。原来鲁令的马性子悍,最喜叼拽同类的鬃毛,方才便是因为檀燕归座下马匹被这马叼痛了,所以它才扬起前蹄长嘶了一声,险些把自己颠下马去。
“你手怎的了?”
鲁令眼尖,察觉到檀燕归手猛拽缰绳的时候不自主抖了一下,心道这人难道是又从马上掉下来摔折了胳膊?他还记着两月前的时候,檀燕归去一山谷剿匪,就是不小心马失前蹄、栽到大石之上擦伤了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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