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一番敲打,直把黄德训得满腹委屈,蔫蔫地住了口。他转着脑袋看了一圈,想找个事情做、好离了师傅的眼前,还没等他溜走,周铮又开口道:“唉。你,看什么?就是你!去霜云殿走一遭,看着那位程家姑娘平平安安地出了宫再回来。机灵些!可不要派你出去一遭,便处处有人问我‘您手下那个黄什么的去霜云殿做什么’,人家问一句、我就打折你两条狗腿!”
“反正也是个靠耍嘴皮子吃饭的,要腿也没甚大用是吧……”周铮还絮叨着,黄德一步三挪,嘴里答应着就闪出了殿门,规规矩矩往霜云殿方向去了。
此时的霜云殿里寝宫中,床榻上窝着一个哀哀哭泣着的紫衣裳姑娘,头发因为刚刚浸了水、还滴滴答答落着。永琳一边给她把发髻上插着的罗钗理下来,一边凝眉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姑姑她……”程娡哭得是真伤心。
她口中的姑姑是太后,正是太后,给她从头到脚地浇了一盆凉水:她听闻要给皇帝立后,一心以为必定是自己。除了自己,爹还有别的女儿不成?自小她与皇帝玩闹惯了,虽然这几年渐渐疏远了,但也是因为长大避嫌,两个人,至少是她心里,还是心悦刘璞的。
“她居然……”程娡哭诉到这里,猛地想起太后叮嘱她的话,登时刹住了话头。有苦又不能诉,心间越发难过起来,眼泪也一串接串地坠出来,好像不要钱似的。
“太后,她是不是,”永琳想通了什么,居然露出丝丝期待的笑意来,“她不让你嫁给兄长,难道是要你嫁一个又老又丑的老男人?”
“你知道了?”程娡哭哭啼啼地惊奇道,“姑姑不教我说出去,原来她已经告诉了你。不过你知道那人是谁么?她都没有告诉我。”
“我也不晓得,她也什么都不跟我说。不过我有个好主意,若是我,教我嫁给一老头子,我肯定宁愿找条别的路,反正不要乖乖听他们的!”
“什么路?”程娡脑子里乱七八糟,只好顺着永琳的说法走。她养在深闺中日久,不是个有主见的,听闻公主此言,好不容易止住哭,问:“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哦,我知道了,我们去求求璞哥哥!他是皇帝,他要娶谁由他说了算才是。”
“嗤!”永琳冷笑一声道:“你现如今还把心系在他身上?他是我见过最不近人情的人,你当他真喜欢你?要娶你?你也不要哭,我早就教人请他过来看你,你知道他怎么答的?”
“姑姑也……璞哥哥也……那让我怎么办才好?”程娡是不敢去求她爹爹程楠的。她母亲不受宠爱,狠起来只“白面无常”、“白面无常”地骂她爹,教她从小就怕程楠怕得紧。“我不要嫁出京去,也不要嫁给糟老头子,那还不如死了!你就不该救我!教我死了罢!”
她这话不假。
她亲眼见过的,父亲在京城里边做官的小姐妹,嫁给了外郡一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偶然回京探亲时,搀着那老头子就好像他孙女辈儿似得。老头儿死后,她被那一家子比她年纪还大的“养子”们踢出了家门,两边家都回不得,也不知落得怎么个惨淡下场。
程娡觉得,若是她被夫家踢出来,估摸亲爹程楠也不会再愿意收留她的。
“哎,莫哭嘛!我觉得,也不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倒是有一个办法,给你那璞哥哥一个好看,也教你嫁不给那糟老头子!”永琳嘴角轻轻一翘,高兴道:“前些日子,番国开了口,请求联姻……”
她话还没完,就被程娡打断了:“那有什么不同!番族国主现在也好几十岁了罢!出京还不算,还要去西境边境么?!若是去了,恐怕这辈子,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懂什么?!”永琳想起这几点,急忙转动脑筋来补救,“你就算回来怎么说?太后和丞相,既然能把你嫁出去,就没想过再把泼出去的水再收回来的意思!冲这点,你嫁到哪里去不一样?嫁给番国国主,是得受些边境风沙,但萧国主最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当年围剿北番余孽一战功不可没,就是朝国皇帝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再且萧国主年纪也不大,年近四十、最是男人成功立业的好时候,何况他现在膝下还无子孙。你嫁给他,不会受气,还是个威风凛凛的番国夫人呢!”
“当真?莫不是太后教你去,你不愿意,所以特意来幌我吧?”程娡将信将疑。
“好心为你着想,不信算了!就当我这片好心被狗吃了罢!”永琳的心焦被人看出来,更加急切。她虽说程娡不信就算了,但还是忍不住又加了几句道:“我给你出谋划策,你净以小人之心度人。那你自己想吧,去问问你那好人璞哥哥,看他愿意娶你不?”
哼!你那心上人喜欢的是男人!你看他到底愿不愿意娶你!
永琳这厢正给自己找替罪羊未果,皇帝那边却早已经有了动静。
昨晚景仁宫把消息放出去,说是已经内定好了远嫁番国的姑娘。据言,这姑娘是由皇帝举荐,太后也看过了,甚为满意。现如今,只差个由头将她提起来,封个什么什么公主,好教番人脸上有光。
“宫中这么多女人,嫁谁不行,难道就非得是秦长韵?”
“是。”刘璞回答地斩钉截铁。他看着这许多日来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的檀燕归,又肯定地加了一句:“无可商榷。”
“为什么?”饶是檀燕归脾气再和善,都忍不住带了些怒意。“你是觉得我和她之间有什么无可告人的东西,所以死了劲儿要把她弄出去不成?”
刘璞一挑眉,笑道:“你猜。”
他最令人恼火的便是这点,旁人急火攻心,他这厮还能笑得出来!
“我跟她什么也没有!你不用白费心思了。她不过宫中一个小小乐正,做番国夫人这种大事用不上她。”
“谁说用不上?可知你房里那罐东瀛露来自何人之手?”
“你派人监查我?!”檀燕归两眉一竖,眼中眉梢几欲嘣出火星子来。
“檀二公子莫生气。”周铮这和事老急忙上前打圆场。他絮絮劝道:“宫里进来出去的每样东西,都得记录在册的。东瀛露是宫里稀有之物,自然也不例外。陛下是偶然撞见,才得知其中因由,并非派了人监视您。”
刘璞见檀燕归渐渐缓下声气来,才又说下去:“是秦长韵给你的不是?”他看檀燕归点了头,继续道:“她一个小小乐正,就有门路买这样的东西?你不想那是谁给的?知道程楠身边那个年轻侍卫齐景阳么?他给的。”
檀燕归脸上神情流露出愕然之态:他自认为与秦长韵算得上挚友,却不知她居然和丞相身边的人有关联。
“我知道你性格傲气,不愿意想这些弯弯绕绕、勾心斗角的小事情,但也要有所防范对不对?”刘璞看他神色松动,连忙趁热打铁,“我给你说,你好生听着,看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齐景阳是程楠身边的心腹,从来比他亲儿子还亲。那你说,齐景阳心仪姓秦的那姑娘,程楠为何不早早给他娶回家去?难道是留在宫中往你怀里扑?”
“我没有!”檀燕归突然生硬地开口辩解,神色有些尴尬。这当口他才悠悠回过神来,难道秦长韵替他寻访东瀛露,也是因为……喜欢他?若不是喜欢他,那难道真是丞相那边的人?
“我知道你没有。”刘璞心里念道,这榆木疙瘩,非和他滚到一张床榻上,他才知道你对他的心思。秦长韵小姑娘脸皮薄了些,恐怕抢不走他家檀二了。“但你想着,人家两人你侬我侬、郎情妾意正美着,偏要把姑娘留在宫里,还能是为了什么?”
此时不留余地抹黑秦长韵方为正途。刘璞循循善诱着,引檀燕归往他这面想。
“你不信么?那我再问你,你用东瀛露是为了做什么?她知道不知道?”
“是为了……”檀燕归一拍脑门,急声道:“糟了!我用东瀛露是为了修复通志,她或许知道了我在寻成怀王的记载!是我疏忽,可怎么也想不到,她那样温和良善的姑娘,居然能是程家的奸细?!”
“这就对了嘛。”刘璞手心攥着汗,长出了一口气,又加了一剂猛药:“这还不算,她在你身边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查明我在筹谋什么,其目的还是主要在你。现下朝臣们还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她也许是为了查证这事儿来的。至于此论是否靠谱,看太后的态度便是,倘若这几日太后唤你去长寿宫,那秦长韵的身份也就坐实了。”
第13章 公子
013 公子
“倘若这几日太后唤你去长寿宫,那秦长韵的身份,就坐实了。”
檀燕归脑子里一直来来回回荡着刘璞这句话。他已入了刘璞给他铺好的思路,自然先入为主地以为秦长韵是为程家做事的。他自己倒没什么了不起,就算太后知道了他与皇帝的关系而勃然大怒,那也没什么,横竖能说成是一介帝王的风流韵事,没什么大不了。
他怕的是另一件关联到刘璞性命的事情:若是程楠知道了皇帝在查成怀王的事情,会不会看出端倪?会不会做贼心虚、先下手为强?
这么一想,他手心里捏了一手的汗。正走在从景仁宫去兰台的路上,他突然停下来,茫然不知该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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