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可是精明得很,看出了猫腻,却又不动声色佯装无知,突然口头说:“梅疏影还在里面,你是要丢下他了吗?”
秋凤越也毫不含糊:“稍后我会打通白观的墓道,他爱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是么,看来你是要“丢下”梅疏影了……”,“丢下”二字说得是意味深长,惋惜之余又有无穷的幽怨意味,为秋凤越的狠心、梅疏影的隐忍,有对秋凤越喜新厌旧的反感、为梅疏影多年来兢兢业业的守护大感不值得。
秋凤越怒了,回头说:“他以为我必须忍受着他的一切,对过去心怀愧疚,一辈子都背负着他梅家几十条人命,――就因为我救了他没有救他的家人,他就可以对我随便苛责,我却对他多说一句就是我的过错,凭什么?――你说,凭什么?从始至终从来都是他丢下我,我何曾丢下过他!”
“……”
“就因为他时刻保护我,所以我就要感恩戴德;一旦违逆他,我就是不识好歹,就是忘恩负义之徒。他想抱着过去耿耿于怀是他的事,我不奉陪!”
秋凤越气红了眼,愤恨的模样让胡三当场呆住,虽然知道这是他一时冲动下的胡言乱语,可是未免过于决绝了些。
背上的无忧被惊醒,惺忪的睡眼看向秋凤越,秋凤越忙柔声安抚,把胡三彻底晾在了一边儿。
胡三上前几步,笑得单纯可欺,狐媚的碧瞳里荡漾水光说:“是我冒犯了,你和梅疏影之间的纠葛本就没有我置喙的余地”。
“也对”,秋凤越不轻不重回了一句,直击胡三的心窝子,“就你和夏景桐的那点儿破事儿,我是懒得管,反正我乐得看你笑话”。
胡三的笑脸僵住
等回到海上时,雷爷领着十几艘大船已经安排就绪,秋凤越咂舌,越加佩服书生神机妙算。苏吟上前去打个招呼,老远都能听见雷爷撞钟一般的笑声,秋凤越把无忧交给手下随后跟上,问:
“雷爷哪儿弄来这么多人?――不是说月亮湾的人死绝了吗?”
雷爷和苏吟同时黑了脸,愈加丰姿俊秀的萧慕白语带嘲讽,冷笑:“烂船还有三斤铁,秋大当家未免太看不起人了些。区区十几艘帆船,莫说月亮湾岛毁人亡,就是雷天霸还剩一口气都能给你寻了来”。话音刚落,雷爷就狼扑了过去,各种蹭摸抱亲,而萧慕白冷着个脸,一脚将其踹回去。
秋凤越无辜:“俺他娘的没看不起雷爷的意思,你又哪儿蹦出来的,不是应该躺床上各种伺候雷爷么,暖床的跑来跑去很碍眼的你不知道吗?还有旗子上大刺刺的‘萧氏漕运’当老子眼瞎看不见吗?其实这些船都是萧家的吧,这么明目张胆开出来是嫌朝廷的狗腿子发现不了吗?”
可惜萧慕白没闲心搭理他,雷爷愈发得了势,腻着自家媳妇儿恨不得当场叼回窝里,搞得萧慕白不胜其烦。
忽然间雷云翻滚遮天蔽日,风雨欲来,海浪滔天,秋凤越似有所感,回头就见一巨大长蛇般的虚影自海面冲天而起,玄鳞如墨矫健飞腾,恰如一幅笔墨浓重的丹青妙笔,然气势蒸腾,威迫铺天盖地,骨骼发出铮铮叫嚣,使万物蝼蚁臣服。突然那虚影俯视了一眼,秋凤越神色一紧,骤然有跪倒伏低的冲动,他居然有种那虚影实在看自己的荒唐错觉,连自个儿都感到好笑。
墨色虚影转瞬即逝,很快云开见日,风平浪静。众人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跪倒在地上,大呼:
“――龙神!!!龙神显灵了!”
正无所事事的胡三眯起眼睛,隐约辨认出黑色虚影的首部有一白点,只是那虚影消失得太快,胡三尚未辨识出所以然来它已经游弋到天空深处,消失不见。
饶是见多识广的萧慕白也不禁呆呆愣愣,难以想象这矫健的生物居然真的出现了,一闪而逝的“龙神”――大海之主。
唯有秋凤越嗤之以鼻,深邃的眸光闪了闪,鼓哝了一句:“不过一只精怪罢了,哪有什么龙神”。
宝藏交由雷爷和书生负责,秋凤越落得个清闲,自顾自得叼了只鸡腿蹲在船头上啃,见无忧醒了一脸迷惑的样子,赶忙招手像招呼一只小狗:
“小崽子,过来这边儿!”
无忧小跑过去,问:“越越,活着出来了对不对?”
“嗯嗯”,秋凤越边啃鸡腿,边说:“咱们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顿顿吃肉喝酒”,啃完了鸡腿,秋凤越又不知哪儿摸出小半壶酒,兜头猛灌,酒气冲天熏得无忧赶忙挪远点儿。
“来,你也尝尝,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没喝过酒像什么话!”,秋凤越打了个酒嗝,神色甚是惬意。
无忧小口抿了一口,嘴里火辣辣的感觉很不喜欢,没再喝,秋凤越一脸惋惜,接过酒壶继续灌,突然开口,一语惊人:
“你想当天下第一人吗?”
无忧似懂非懂:“像古兰王那样吗?古兰境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都不敢欺负的天下第一人?”
秋凤越拿手指比划了一个很小的长度,说:“古兰王在夏帝面前充其量是个这个,还是被人欺负。”
无忧恍然大悟:“越越想让我当非常厉害的商人吗?就像萧雪歌一样,富可敌国,与朝廷分庭抗礼,让夏帝都忌惮,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无忧信誓旦旦,想到不计其数的宝藏,不禁更加兴奋:“这倒是天时地利人和,等咱们成为天下首富,即便是寰朝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它来杀咱们,咱们就买通强国的王上,联合强国牵制它”。
“哈哈,你还真会想,可惜萧雪歌只有一个,你成不了第二个萧雪歌的!”
秋凤越回头招来一个小弟,要来几个串烤鱼几坛酒,递给无忧一串,觉得蹲着实在难受,干脆大刺刺坐在甲板上,迎着海风,烤鱼香味阵阵,再灌几口烈酒。无忧也席地而坐,小口咬了口烤鱼,觉得很可口。
啃完了烤鱼,秋凤越拿衣服擦擦手,拍开一坛酒,灌了几口,红晕的脸上似是有了醉意,忽然问:
“你想当皇帝吗?”
无忧大受惊吓,鱼刺一不小心卡在喉咙眼儿,眼都逼红了。
偏偏秋凤越语不惊人死不休:“天下第一人嘛,当然就是皇帝了。有了这么多宝藏,你完全可以招兵买马、自立为王,只要你保证有匪岛跟着你吃香喝辣,书生和剑客肯定帮你;萧慕白差不多和寰朝闹掰了,你就趁机说几句好话,萧慕白耳根子软,他跟你了,雷爷还能跑吗?”
无忧:“……”
你说得这么简单,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么。
小无忧也啃完了烤鱼,扯来秋凤越的衣摆擦了擦手,说:“我就当天下第一人好了,天下第一,就连越越也只能依靠着我生存”。
“嗯嗯”,秋凤越笑眯眯,“等你成了天下第一人,我抱你大腿还来不及呢,我会哭着求着打滚撒泼赖上你的,保管你甩不掉”。忍不住又伸手要揉揉无忧毛茸茸的脑袋,哪知无忧头一歪躲了过去,居然一脸不乐意地跑了。秋凤越的手摸了个空,孤零零甚是尴尬。
想当然尔,秋凤越横眉竖眼,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那小混蛋崽子。
远处雷爷正跟着弟兄们吭嗤吭哧搬运宝藏,萧慕白和苏吟偶尔出手帮下忙,实在闲得很。秋凤越看似无意扫了一眼,突然从甲板上一跃而起,朗声道:
“我这儿还有坛酒,要不醉不归吗?”
船舱里走出一个高瘦的人影,随着靠近,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金发碧眸和善可欺,不是胡三又是谁?
胡三随手撩起耳边的小辫子,沉静如水的面容下是难以捉摸的精光,像极了一只舔爪子的狐狸,狡黠而精明。
胡三说:“我当真小看了你,秋凤越,你真是个……疯子!”
秋凤越拿着酒坛攀上船沿,双腿悠然交叠,自是一股风流不羁。
“你是想说――当今寰朝威慑四方,诸国臣服,夏帝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如今我要辅佐无忧成为天下第一人,无异于与整个天下为敌,不知死活吗?”
“所以我说你是个疯子,从你一意孤行挑衅寰朝开始,已经疯了!”胡三疲惫地揉揉泛疼的眉角,语带无奈,“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疯子,上了你这条贼船?这下好了,没有退路了。”
秋凤越不以为然:“正好帮你摆脱了夏景桐的纠缠,你该谢我才对吧!”
“那也要你真的改朝换代才行”,胡三一把檀香扇,敲了敲掌心,异域的瑰丽面容愈发神秘莫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这个主意的?”
“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我大费周折,连累月亮湾和有匪岛死伤无数,甚至与整个寰朝为敌,若只是为了一个萧雪歌的宝藏也未免太目光短浅了些”,秋凤越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空了,便抛之大海,又拍开了一坛,灌一口,继续:“本来打宝藏的主意就是虎口夺食,胡三,你是个聪明人,莫不成你真以为从寰朝手里抢了宝藏还能全身而退?――根本痴人说梦!!”
声音铿锵掷地有声,胡三蓦然一震,想到之前与夏景桐的对峙,一股寒意直逼上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