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宣誓一般,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秋凤越的身子不为所察地抖了下,震惊、迟疑,嘴巴动了动,像是徒做死亡前的挣扎一般道:“其实你不用……也可以……的,你回答这么干脆,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后悔,其实早该如此。该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我本就是朋友的宿命。如今话说清楚了,也好”,梅疏影突然直视秋凤越的目光,眼神锐利如手中的孤雪剑,语气坚决:“如果有下辈子,我绝对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绝不允许”。说罢绕过秋凤越离开,不曾回头。
本就无法回头,当年书香世家梅家为一己私立掺和了江湖争斗,一夜间被屠杀满门,从街头巷尾无意中听到消息的秋儿翻进梅家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死拉硬拽救出了朋友梅子,两人死里逃生。梅子却大受刺激,迁怒秋儿,甚至持剑砍伤幼小的同伴,自此两人之间心生间隙。
就在百年前,白观与萧雪歌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被人挑拨离间,白观圈养了萧雪歌为床上禁脔,事后两人和好,萧雪歌富可敌国权倾天下,白观则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守护,然后两人再无故事。
秋凤越扭头看着寒玉棺里冰冷的尸骨,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侧腰处的伤疤越发隐隐作痛,被他砍杀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么疼那么痛,秋凤越突然仰起头捂住自己的眼,一丝颤抖的哽咽流泄出来,不似人声:
“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是你不要的,不能怪我”。
梅疏影离开时不曾知会他人,苏吟却偏偏看出了端倪,大晚上前来送行。
“我要出趟远门,不知道要多久回来,你也不用担心。就此别过!”
“出去走走也好,这里我脱不开身,你倘若回来了就到古兰王城找我们,王城那么小的地方总能遇到。”
于是梅疏影孤身一人踏上了寰朝的国土
临行前苏吟特意送了他一张□□以防不测,然而梅疏影一路走来并未看到通缉他们的皇榜,虽然疑惑却并无探究的念头。梅疏影寻访故地,当年梅家被灭门属于江湖仇杀,官府匆匆结案未曾细究。如今梅家庄园早已荒废,梅疏影身处其中,找不到任何一处与记忆中重合的影子。
寰朝九皇子旧疾复发,帝王张贴皇榜寻求能人异士,大街小巷一时间议论纷纷,连宫廷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旧疾还有谁能医治得了?不少民间巫医跃跃欲试进了皇宫都再也没有出来。
梅疏影心念一动,便动身去了帝都金阙。
梅二当家“离家出走”的消息不胫而走,秋大当家怅然若失,整天烂醉如泥抱着酒坛度日。苏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就随他去了,倒是雪姬经常陪着他,无忧不知为何一直被萧慕白等人围追堵截经常好一阵子见不到人,突然出现了也是使鬼点子支开雪姬不让他们相处。
灾难过后的有匪岛村民也从中得了不少乐子,大家整装待发,总算到了古兰的王城蟠龙,期间居然意外遇到了老爷子、虎子等人,他们居然被安置在一方城隅安然无恙,一时间又哭又笑,生活有了念头,也有了盼头。
老爷子的身子骨不比从前,经历了这么多反倒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一把老骨头只管着享清福了。
“剑客出了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等有匪岛的事彻底了了,我也要出去一趟,老爷子您的身子骨可得撑着点儿,可得等到我们仨一起给您老儿送终的那天”。
苏吟说这话的时候天气刚刚转凉,老爷子裹着一层又一层躺床上陪小孙子玩儿,秋凤越抱着坛酒进了屋里,眼睛红红的。
帝都金阙尽是繁华处,仙人阁与锦乐坊并称双璧,梅疏影本就是随意走走,便进了仙人阁。
仙人阁的首席上一青衣男子正捧着一盆兰草修剪,眉目清俊,看到梅疏影进来,赶忙抱着兰花迎上去,一脸歉然道:“仙人阁今日休沐,不待客。公子可否明日再来,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男子眉目之间颇有几分秋凤越的神韵,梅疏影不免多看了几眼,才道:“告辞”。
这几眼看在男子眼里,神色越发冷了几分。
仙人阁虽然以“舞”惊城,但也有你情我愿的皮肉买卖。不少人愿意一掷千金换得良宵,但凡你情我愿,仙人阁也从不干涉。梅疏影多看了几眼男子,其中冒犯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
梅疏影察觉到男子的愠怒,更离开得干脆,哪知刚迈出仙人阁,一白衣绝艳的男子堵住了他的路,勾唇间正若春风中牡丹芍药花开娇艳,玉蕊吐芳。梅疏影稍一晃神,暗叹冤家路窄。
马车上很快又下来一个蒙有白纱的锦衣男子,清冷的嗓音不似真实,分明给人疏离遥远的感觉:“七哥,怎么了?”
“无事”,白衣男子唇角含笑,拉住胞弟的手,“只是这位公子瞧着眼熟,九鸢觉得呢?”
隔着一层薄薄的□□,梅疏影怀疑对方看出了破绽,可是不至于猜到自己的身份。来者不善,梅疏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没有做声。
“确实看着眼熟”,那个声音里透露着愉悦,像是沉郁的水流突然欢快起来,“仙人阁今日休沐,公子来得不是时候。若是悠闲得空,可让枕秋收拾几间阁楼,公子权当歇脚”。
梅疏影只得道:“公子才是客气,只有我一人而已,不敢打扰”。
这时有小厮拥着之前的青衣男子迎出来,白衣男子叹了口气,像是一下子困倦的模样,强撑着眼皮道:“这位是仙人阁管事的,枕秋,你俩打个照面,下次来的时候你可要仔细招待,切勿怠慢”。
枕秋忙应了
然后白衣男子扶着胞弟上了马车,朝皇城方向远去。
梅疏影望着马车沉思,突然冷笑,像是讥讽,又像自嘲:“秋儿有情,秋凤越却没有,又怎么会来找你?”
秋凤越与梅疏影并非形影不离,如今物是人非故人已变,只笑当年年少。
――“秋儿?”
一道陌生的嗓音让梅疏影回神,却见他清俊的眉眼处分明是秋凤越的影子,不禁无措,本想解释的话涌进喉咙里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怅然一笑,撕下脸上薄薄的一层□□,道:“初到贵地,可否在此歇脚?”
与此同时,本应该回到古兰的雪姬却出现在了皇宫,等待九皇子的召见。
此后的五年里,古兰国更名大越国,持续风雨飘摇。时局动荡,以寰朝为核心的局势不停在更叠,诸国改朝换代者比比皆是。
曾有人预料:新一任王朝将在诸国更叠中一跃而起,与大寰比肩。
☆、第四十七回 帝王业
王朝寰新帝登基,万国朝贺。
帝王夏延熙有六子,太子夏元靖继位为新帝,二皇子夏随锦、三皇子夏景晖、五皇子夏景闻、七皇子夏景桐、九皇子夏景鸢封王“仁贤惠宁宸”。
新帝登基当天,炮鸣三百八十一声寓意寰朝三百八十一载,天地动容。
与此同时,九王爷夏景鸢的府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正是为了准备小世子的生辰。小世子夏子瑞今日没了父王的看管,越发无法无天,居然趁着管家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偷溜了出去,外面人声鼎沸,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夏子瑞跟着人群走,很快淹没在了人流中。
小世子一路跌跌撞撞几次险些被撞倒,看什么都很新奇。他看到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手里都拿着一串红红的果子一般的东西吃,很羡慕,跑到拿着插满红串子的粗棒子的小贩儿面前,指着红串子问:
“这是什么?”
小贩儿看这小孩子衣着光鲜,指不定是哪家的小公子出来玩儿的,便笑道:“这是糖葫芦,小公子要来一串吗?”
小世子欣然点头,“我要两串,给我包好”。
小贩儿忙道:“天儿热,包在纸里恐怕化了,小公子还是拿在手里吃的好!”
小世子想了想,貌似其他孩子都是拿在手里吃的,只能道:“那你给我挑两串最大最红的”。
小世子拿了糖葫芦就走,小贩儿立即拦住他要钱,哪知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
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并没有多么好吃,小世子不喜欢,顺手扔到了路边儿。糖葫芦咕噜咕噜滚了几个圈儿,顿时粘上了一层灰土。小世子刚要离开,就见一个佝偻褴褛的乞丐慢悠悠踱了过来,捡起糖葫芦吹了吹上面的土就往嘴里塞,小世子不觉后退了几步,白嫩的脸皱成了一个肉包子,一脸不加掩饰的嫌恶。
乞丐啐了一口,骂道:“不知世事艰难的纨绔子弟,忒浪费了,不吃就扔,小兔崽子活该被扔进大海喂鲨鱼啊!”
小世子炸了,指着乞丐颤抖个不停,呵道:“放肆!无礼之徒,拖出去乱棍打死!”
乞丐顿时捂着胸口哎呦叫:“我好怕哦!人家好害怕呦――”然后软软倒了下去,表情似是十分痛苦。
小世子气急,顺手抄起一块砖头砸了过去,听到那人“哎呦”一声痛叫才忿忿离开,忽一道黑影落在面前,小世子赶忙跑,被一把捞起抱紧了。
“新帝召见,小世子进宫参加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