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飞舞的碎冰突然化为锋利的冰刃,受到操控一般,一圈一圈围绕着梅疏影飞速旋转,直到把他整个包围、笼罩起来,伺机而动。
“不错的气势,只可惜……”身处冰刃漩涡外围的夏景鸢突然摇头,语气中竟包含了怅然,“你若死了,秋凤越会伤心的吧。我不想他伤心,又不想放了你,该怎么做好呢?”
漩涡里传出梅疏影的声音,经过冰刃一层层的磨砺,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野兽愤怒的嘶吼:
“你死了就好了!”
夏景鸢置若罔闻,风轻云淡的面容下是轻浅的笑意,像是捉摸不定的风,又像初春的第一缕温暖而和煦的朝阳。
夏景桐看得出来梅疏影已是强弩之末,可是直觉夏景鸢的情况好似也不容乐观,而且心中的怪异感越发强烈:冷眼旁观的胡三,抑或静观其变的苏吟,无法确定他们的存在是否造成威胁,若换作平常定要赶尽杀绝,可是现在一旦出手的话……夏景桐暗中瞥向苏吟,又看向了胡三,突然开口:“你打算与整个寰朝为敌吗?”
胡三疑惑得看过来,笑问:“七殿下怎么了?”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不要再装疯卖傻”,夏景桐美艳的脸上甚是阴沉,视线执拗停留在交恶的两人身上,“与皇子殿下刀剑相向这种疯狂的举动无异于与天下人为敌,你们担当得起后果吗?”
胡三正色:“担当不起”。
“所以要杀人灭口?”夏景桐似笑非笑
胡三有一瞬间的僵硬,笑容可掬,说:“七殿下真会开玩笑”,掩在衣袖里握着短笛的手却越发冷了。许久,他抬头无辜道:“说什么与天下人为敌,我一贪生怕死的小人怎么担当得起?七殿下未免多虑了”。
“不多虑,怎么会多虑呢?”夏景桐屈指敲了敲脑袋,“虽然匪夷所思,可是一旦得到了宝藏,你们完全可以建立另一个萧氏一族,与寰朝分庭抗礼的不是吗?”
胡三的脸色终是变了,“七殿下才是真的多虑了,我不是第九代萧雪歌,达不到他的程度”。
“所以――宝藏你们誓在必得,我和幼弟也非除不可,还必须偷偷地不留痕迹地除去,否则帝王震怒,天下不安”,说罢不免遗憾,“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一向精明如你,竟然也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
帝王震怒,天下不安,胡三怎会不知道与寰朝为敌的后果,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胡三拂过耳际的金碎发,狡黠笑道:“七殿下,冒犯了”。
夏景桐下意识后退闪躲,几枚细针堪堪擦过,同时出手攻击胡三,胡三立即拿出短笛,吹一曲乱魂。因为之前后退闪躲错失良机的夏景桐还未碰到胡三,便突然头昏脑胀起来,本就揉碎成一团的五脏六腑更是倒海翻江,眼前触手可及的胡三竟是遥不可及。
这时,突然暴涨的剑气横扫水晶湾,冰刃瞬间化为乌有,夏景鸢只觉得眼前有乱雪纷飞,一道明亮的星光破空而出,自飞雪中袭来。
并未与这具人类的身体完全融合的龙骨隐约发生排斥的迹象,再加上先前为秋凤越抽骨削肉,身体早已突破了极限,夏景鸢已经感觉到了它的疲惫。
骨头缝儿里渗出来的倦意让身体沉重不堪,它需要休息,它在说:我累了。
夏景鸢只看到自己抬起的手臂缓缓沉了下去,那道星光直击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不可侵犯的杀气。
形势急转直下,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苏吟还是松了口气:夏景桐与夏景鸢大势已去,看来老天都在帮有匪岛啊!
――然而,苏吟突然一口气没提上来,真真是急得跳脚了。
夏景鸢也以为自己是逃不开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情竟然是愉悦的,嘴角的笑意一直漫延到眉梢,然后见孤雪袭来,突然有手指卡住剑锋,剑尖堪堪停在了他的眉心处。耳边一声叹息,恍如穿越了亘古的岁月,前尘往事,该遗忘的不该遗忘的,都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夏景鸢勾着唇角,直达眼底的笑意浮上了一层敛艳水光。
☆、第四十五回 天下第一人
可怜秋凤越一脸茫然和无辜,在梅疏影凌厉的刀子一般的视线下慢慢松开了卡剑的手,接住夏景鸢下坠的身子,说:“杀了他,他老子连窝端了有匪岛,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苏吟:“……”
胡三适时插嘴:“有匪岛已经沉了”。
秋凤越被噎了一口,继续义正言辞:“绑着当人质也行啊,好歹也是个皇子,杀了多浪费啧!”
孤雪骤降,寒光凛冽,秋凤越话音刚落,孤雪剑嗖嗖地砍过来,削下几缕发丝悠悠荡荡,当即浑身一个激灵:开玩笑,命可不是这么玩儿的!粗枝大叶的秋大当家终于发现自家兄弟的心情不太好,果断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海盗亦然。
胡三掩唇低笑,虽然疑惑秋凤越的状况,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思考片刻,却是看向倒在地上的夏景桐,说:“杀了他们确实是挺可惜,物尽其用,不如想想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棋错一招,满盘皆输,”苏吟在旁叹息,“……虽然秋老大时常很不靠谱,但是我信得过他。他是有匪岛之首,关键时刻理应由他做出决断”。
梅疏影收了孤雪剑,冷冷看着秋凤越,秋凤越不由摸了摸脖子,生怕剑客下一刻突然一剑封喉,他这有匪岛之首就可以去极乐净土了。
棋错一招,满盘皆输啊,有匪岛几百余条人命背负在自个儿身上,秋凤越突然觉得肩膀有点儿沉,作出一个思索的模样,终于慢吞吞地开口:“杀了他们,龙颜大怒,咱们都死无全尸;放了他们,等同于放虎归山。倒不如把他们扔在这儿,任他们自生自灭好了。是福是祸,日后自见分晓”。
苏吟摇头不语,隐约有不赞同的意味,思索良久,终是被那句“日后自见分晓”打动了,叹道:
“秋老大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有异议”,说罢偷瞄冷若冰霜的梅疏影,转头又见秋凤越朝自己挤眉弄眼,一副求救的姿态,果断扭头,视而不见。
梅疏影看似很狰狞,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许久,他绷紧的牙关咬出两个字:“为何?”
秋凤越嬉笑的面具也不见了,貌似漫不经心又似刻意为之,挑高了眉梢问:“你在质疑我的决断吗?”
孤雪突然出鞘,抵上他的脖子,一缕血丝蜿蜒流下,秋凤越感觉到冰凉的痛楚。
苏吟惊呼:“住手――梅疏影你疯了吗?你要杀了秋老大吗?”眼看着扑过去,半路被胡三拦下,胡三一脸无辜,仿佛出手阻拦他的是旁人一般。
秋凤越搂着怀里的夏景鸢,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看向孤雪剑时他濯亮的眸子恍惚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只可惜那光芒一闪而逝,然后秋凤越抬起头,一本正经问:
“你要用这把白观用来保护萧雪歌的剑来杀了我吗?”
梅疏影听罢,怒目布满猩红血丝,像被逼到尽头走投无路的野兽,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犹如青色蚯蚓,昭示着主人愤怒至扭曲的内心。
秋凤越其实是有点惧怕梅疏影的,一个眼神一个毫无意义的冷哼都能让他乖乖夹着尾巴做人。说实话,这毛病挺愁人的,秋凤越想违逆他一次都提不起胆子,好在之前两人只是小打小闹没起什么大的分歧,可是这次不一样,秋凤越明显可以感觉到剑客愈渐浓烈的怒火……还有他手里的孤雪铮铮的喧嚣。他是真的想杀了夏景鸢,秋凤越忍不住想,这次是玩真的,梅疏影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事实上梅疏影只是平静地收回孤雪,转身走入了水晶宫无边无际的黑暗。
秋凤越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宫殿的黑暗之中,侧腰早已痊愈的伤口突然疼痛起来,来得如此汹涌,疼得他咬紧牙关仍是发出了痛苦的闷哼,眼看一个趔趄就要栽倒下去,幸得苏吟扶了他一把,紧张而关切问:
“你的脸色很差,哪里受伤了?”
“没事儿,我这人皮糙肉厚命够硬还死不了,倒是你文文弱弱的没受什么伤吧?”
苏吟摇头,这一路虽然凶险,可是有梅疏影在,他倒安然无恙。
“没受伤就好”,至于胡三那只老狐狸,肯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秋凤越艰难地扔下夏景鸢,跑去背起无忧来,可怜的小无忧进来的时候脑袋刚好磕在一块儿玉石的边角上当场昏死过去。
无忧软趴趴地趴在秋凤越背上,睡梦中咂吧了几下嘴巴,口水流湿了秋凤越的肩膀,显然好梦正酣。秋凤越强忍住一把掐死这小混蛋的冲动,问苏吟:
“宝藏怎么运出去?”
“雷爷应该在海上接应我们,可是……”,苏吟担忧地看了墓道一眼,“出路被堵死了,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出口”。
秋凤越道:“回龙舟上,龙舟会带我们出去”,说罢埋头就走。
苏吟刚想提醒梅疏影还在里面,可是细想之下,还是作罢,秋老大应该自有他的打算。何况他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恩怨纠缠实属私事,旁人倒不好插手了,尤其是两边儿都是兄弟,无论劝慰哪个都不讨好,最后反倒落得个两边儿不是人,太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