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落得这么凄惨的境地呢?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孤儿,乞丐,海盗,如今人神共愤的海盗头子,杀寰朝侍女、伤皇子,夺宝藏,冒犯□□威严,其罪当诛九族,抑或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明明只是想要保护有匪岛而已,为什么最后会惹上这么多麻烦,还赔上众多无辜的性命?大势已去,有匪岛何去何从,该后悔吗?
――所以说还不能死,不能死在这儿!
剑客也好,夏景鸢也好,救命!我不想死了,谁来救救我,就算帮我一把也行!
秋凤越边喘息着,咬牙切齿,暗自把书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鞭尸,浑身火辣辣的疼痛不堪忍受,突然又想爆粗口了,这时手指碰到冰凉的石壁,他才发现周身是漆黑化不开的黑暗。
秋凤越大为失望,这黑暗里只是一大块儿石板罢了,扶住石板就要单脚站起来,然而手刚摸上石板,就碰上一个障碍物,好奇心作祟,他仔细摸了摸,然后吓得坐回了地上。
那分明是人的手骨,该不会就是第九代萧雪歌的尸骨?
要不要这么随便啊,好歹一富甲天下、与□□分庭抗礼的头一号人物,就这么大刺刺地扔在石板上,萧雪歌会死不瞑目的吧,绝对会死不瞑目的好么!
秋凤越欲哭无泪,表示受到了惊吓。
于是秋凤越骂骂咧咧一副揍人的架势,饿狼扑虎一般扑上石板,摩梭着,惊讶发现尸骨并不是完整躺在石板上的,应该说是趴在石板上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死去的。他对死人没什么研究,可是尸骨这般痛苦的姿态实在过于骇人。
之所以是尸骨,是因为手下的骨头并不是断开的,而且像干尸一样完整,诡异的是干尸的脸摸着像浸水的枯树皮一样,这种触觉太熟悉了,秋凤越摸自己的半边脸时也是同样的感觉。
该不是萧雪歌是妖刀雪见的上一任主人,被榨干了精气变成了干尸?
秋凤越赶紧给自己顺气,然后继续摸,越摸越起劲儿,最后干脆拖着干尸,整个人像趴在骷髅身上一样。累得他头脑发昏,才后知后觉发现干尸已经粘在了他的怀里,顿时汗毛直竖,无奈没有力气了,只能依靠着石板有进气没出气。
这种无助而绝望的感觉简直要把人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周围越是寂静,秋凤越越是感觉自己像已经死了一样,混浊混沌的脑子里充斥着沉重的疼痛,身体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了,唯独脑袋像要膨胀、炸开,又像是翻滚着火蛇带来刻入肌骨的痛苦,清晰而深刻,甚至没有办法昏死过去。
眼前似有白光乍现,顿时云雾缭绕,所谓雾里看花似真似幻,摊开了一副副谁的丹青画卷,有水打湿了画卷,却是成串的眼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笑倾,你以为可以逃开吗?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你始终是我的。”
拨开云雾,又是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的宫殿,触目所及皆是悬挂的丹青画卷,画中人或笑或嗔,不可方物,秋凤越记得那画中人的模样,与夏景鸢曾让他看的画卷里的男子一模一样:第九代萧雪歌。
秋凤越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冷冷的讥讽意味难以言喻。
与此同时――
水晶宫处不知为何地动山摇,就如惊怒了海神引得倒海翻江,夏景桐抓了胡三慌不择路竟退离水晶宫几十丈,待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头顶的海水简直像是溅入水的沸腾的油一般,轰然炸开了锅,一道道青紫变幻的锋芒交相呼应,海水倾斜而下,就要冲破屏障排山倒海之势碾压下来。无数滚落的碎石如大雨滂沱,将夏景桐与夏景鸢隔离为两个生与死的世界。
夏景桐收了血色巨蟒,就要不管不顾一头扎进碎石里,却猛地被拉扯住,收力不及当即摔在地上,然后被束缚进一个冰冷的胸膛里,回头低吼:
“你在做什么?――胡三,你当我真不敢杀你吗?――放开我!!胡、三――”
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奸商力气却大得惊人,夏景桐只觉得泰山压顶竟毫无还手之力,更加怒不可遏,急红了眼咆哮。
胡三看都不看七零八落的珠宝,轻而易举将夏景桐压制在怀里,垂下来的碎发掩住了他的神情,世故圆滑的一张嘴此刻发出了清冷淡漠的声音:“你不能过去,你会死的”。
“那是我的弟弟――”夏景桐发出恐怖的嘶吼,突然仰起头凑近他轮廓深邃不似汉人的脸,桀桀低笑:“我真是小看你了,胡三,你真能深藏不露能屈能伸啊!相识至今,真亏你能隐忍不发,曲意逢迎到如此地步,我该称赞你一声吗?”
“……随你怎么想”
胡三抬起头,幽绿的眸子毫无情绪,竟如同蛰伏在夜里的孤兽一般。
“胡、三――”
夏景桐突然出手,不料从天而降的碎石很快波及过来,内力横扫之处碎石灰飞烟灭,然后手指指向胡三咽喉,低垂着眉眼,任由四肢百骸的疼痛流窜,血染白衣,俯瞰众生:
“放手,不要挑战吾的耐性”。
护身堽气突然爆发出强劲的气流,碎石所到之处尽为灰尘,凝聚成千上万的风刃不断擦过胡三的脸颊、手臂,立刻留下数条细长的血痕。
胡三终是笑了,眼底如冰水泛出点点寒光,面上依然如以前一般谄媚虚伪,松开手,恭恭敬敬赔礼:“小的冒犯了,实在是情况危急,本想舍身保护七殿下周全,万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
“――滚!不要妨碍我!”
随手打出一掌,掌风顿时掀起胡三单薄的身子重重摔回地上,夏景桐头也不回就要冲进乱石救夏景鸢,却看到了心魂碎裂的一幕。
玄色骨架竟如同活人一般站了起来,颤巍巍地靠近昏迷不醒的夏景鸢。
“开什么玩笑!――你要对我的弟弟做什么――”
一块巨石轰然落地,拦在夏景桐面前,夏景桐堪堪躲过,汹涌澎湃的疼痛突然袭上来,侵噬着意识,钻心噬骨的痛苦让他在地上蜷缩、翻滚。
体内的蛊竟在夏景桐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反噬了
胡三叹息,在又一巨石落下时,一拳将其击碎,紧接着一枚药丸渡进了夏景桐的嘴里,还被夏景桐无意识地咬了一口,顿时嘴角肿了。
夏景桐很快清醒,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不堪。
颤巍巍的骨架接近了夏景鸢,夏景鸢似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突然痛苦不堪的低喘着,瘫倒在地上,蹙紧的眉宇冷汗津津。就在此刻,骨架突然倒下来,压在夏景鸢的身上,头颅使劲磨蹭他的颈项,像是在寻找入口,可以钻进去,占据、吞没,取而代之。
夏景桐瞠目欲裂,刚一动弹,就被胡三按下。
无数碎石接连落下,一瞬间淹没了夏景鸢,自此天地寂静,万物无声。
身后胡三双手合十,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怎么……会……”
夏景桐徒然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可是面前空空如也。
海底的骚动戛然而止,仿佛刚才所发生的只是一场荒诞无稽的噩梦,除却面前突然出现的废墟,然而夏景桐还来不及哀悼,“吧嗒”一声轻微的响动,他下意识寻声望去,烟尘四起的废墟之上又一声无限放大的响动,突然伸出一只苍白消瘦的手臂,就在一瞬间夏景桐恍惚看到手臂上覆着一层细密的鳞片,以为是错觉,再看过去,那截手臂光洁如玉晶莹剔透,哪有什么鳞片。
夏景桐以为是夏景鸢,腿脚刚迈出一步,听见后面胡三叫他,才生生压制住上前的冲动,再看向那截手臂时,眼神已全然不同。然后废墟里传出一声类似野兽一般痛苦的□□,□□无限放大最后形成了巨大的波动,听在耳里,只觉得全身的经脉都颤动、绞杀在一起,血气逆行,血脉发出不堪承受的破裂声,血气翻涌,简直就要破体而出。
胡三冷眼旁观,丝毫不受波动的影响。
紧接着,废墟里发出一声长啸,冲破海底,响彻云霄,一道人影随之破石而出,屹立于废墟之上,正是夏景鸢。
夏景鸢样貌大改,泛有苍蓝色流光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双凌厉异色眼睛里流泻着狂涓睥睨之姿,一只是墨瞳、一只苍蓝色的眸子奇异古怪却凛然不可侵犯,只是此时正痛苦不堪的半眯着,一只骷髅头正紧紧依附在他的后颈处,隐约发出骨骼破碎一般的崩坏声。
夏景桐并不知道他的七窍已流出血来,更不知道胡三拿出了竹笛正吹一曲镇魂歌,两者抗衡,镇魂竟毫不逊色,只是胡三异于汉人的深邃面容开始泛出不正常的潮红,碧眸紧盯废墟之上的夏景鸢,――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夏景鸢了。
只见黑色的骷髅头不停磨蹭夏景鸢的后颈,继续慢慢侵犯、占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挤进了他的头颅,两者终是完全融合。不断张合的嘴巴不再颤抖,冷汗津津的面容竟是愉悦无比,喉咙里哝咕着发出一声类似于畅快的低吟,历经百年岁月,日积月累的怨恨足以令天地为之色变,然后一字一顿开口:
“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