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生生眉心皱得不能再皱了,点头抚脸,闷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纪星鹤一时兴起扑向他喊道:「爸!」
刘生生赶紧伸手挡她,一手抵着她额头严肃道:「不可,男女有别,请自重。」
屋里的两人各自小酌,听到外面莫名其妙的一声「爸」,也只是抬头互看了眼,又继续默默隐酒望柱、望外、望地板。
纪星鹤咋舌嘀咕:「切,小气。还说是我哥哥呢。」
「你别调皮了。我见过最疯的ㄚ头就是你。唉。我觉得杨怀翡看你的眼神特别不同,听说这个皇女在京城不仅有许多名门公子仰慕,连大家千金都相当……憧憬。你说她该不会是……」
听刘生生意有所指,纪星鹤直白告诉他说:「是啊。她说她喜欢过男子,也喜欢过女子。」
「啧。」刘生生击掌,打痛了自己虎口,闷哼忍痛,咬牙道:「我就说。」
「那又如何?你不也喜欢徐保长。」
「不一样。我有经验,还是惨痛的经验,凡事小心谨慎,而且也不是第一天跑江湖了。那徐染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嗳、别扯到我们,你知道这世道多不看好这种事麽?」
纪星鹤眨着灿向如星的眼眸看着刘生生,朝他说:「我知道。在我的世界也是这样,有人歧视,有人认同。有的国家会把这种人处死,可是也有的国家认同这些人的婚姻,因为他们也是人,这是一个人可以有的权利,喜欢跟爱都是人的天性。你担心什麽我都知道,以前我也很怕事的,我也不是特别勇敢的人,可是森森,我好像真的喜欢上阿翡了。」
「你这疯ㄚ头。」刘生生烦闷叹道。「你不是喜欢男人麽?」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是有点花痴,但是这次不一样。我想保护阿翡,我希望她能过得好,希望她快乐。也许有天我可能要跟她分开,但是我心里永远有她的位置,她对我而言是很特别的人。」
刘生生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像只狐狸般觑着她,纪星鹤微笑道:「怎样?被我闪瞎眼了?」
这话刘生生听她解释过,他会过意来,哼了声说:「明知道没结果的事,哼,你又疯又傻啊。」
纪星鹤却不以为意,双手负在身後交握,对着夜空星辰露出温柔甜美的笑容说:「随便你怎麽讲啦。我现在很满足,虽然有许多问题要克服,可是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好啦。」
「唉。」
「森森,我们是好哥儿们我才讲给你听的。人有很多欲望,可是人这一生真正想要的,还不一定时时刻刻都能遇到,越珍贵的东西,有难求得际遇。一旦遇着了,就算很害怕也要逼自己勇气争取。也许将来会觉得吃亏啦、蠢死啦、後悔啦,那也是将来的事,至少当下成就了一次极致。」
「我记得你刚才没喝什麽酒啊。」刘生生调侃她,但那些话其实已经烙到他心里。
「森森,你勇敢的蠢一次吧。也许没你想像得那麽糟糕。」
「怎麽又扯回我身上。」刘生生嗤声,纪星鹤轻笑,提醒他回屋里看杨怀翡的情况。两人回到屋里,徐染已经把瓜子壳嗑成一座小山了,杨怀翡优雅而雍容的朝他俩睇来,她身後浮现一团淡金色的云气,有只手鲜明的伸出来覆在杨怀翡的口上。
「啊。」刘生生惊讶怪叫一声,纪星鹤茫然问:「怎麽啦?」
「看到了。」刘生生揉揉眼,不确定的说:「刚才有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可我不确定是不是。」
杨怀翡似乎也不清楚自己身後的守护者是什麽,投以疑惑的目光,刘生生摀着自己的嘴巴闷声回应:「不,现在不能讲。不过,确实只有那样的东西能不受诅咒影响。有祂的守护,殿下绝对能平安回京。」
杨怀翡舒开的眉心和表情好像写着「那我就放心了」的句子,刘生生弄了护符送她们两人回去,回来时徐染已经把桌面东西都收拾乾净,问他说:「可以睡了?」
刘生生无言以对,怎麽觉得徐染不当差的时候,在家当大爷。不过送客之後他也确实困了,两人回屋里熄灯歇息。那一晚睡得并不太好,刘生生应该要信心大增的,可是反而做了恶梦,一整晚梦呓不断,还带动作,徐染自然无法安睡,彻夜守着他。
这像是种不好的预兆,次日一早叶朝东领了一队人马来,刘生生刚睡醒还在洗脸,徐染就去开门,叶朝东见到徐染脸上有些尴尬,但也只是一下子就变脸。
「奉安大人之令,捉拿嫌犯刘生生。你们,进去拿人。」
「是!」
徐染不惊不变的盯着叶朝东问:「怎麽回事?」
「有人指控刘生生杀人。而且是两人。」叶朝东如实以告,一个是陈女,一个是曝屍野外的方保长。他脸色不好看,虽然想顾及徐染的心情,但还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又告诉徐染说:「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发现方保长的屍骸时,附近都是刘神棍、刘生生落的东西。」
刘生生还穿着睡袍、头发散乱,徐染虽然洗漱完,也更衣完毕,可胡子也还没刮,两人就这样到了府衙里去。
第14章 拾肆
公堂之下,刘生生跪在徐染身边低着脑袋,堂上之人问了什麽他就本能的回答什麽,坐在上头的是安大人,一旁的是范师爷,斜後方站着的人是个陌生男子,作商人打扮,正是指控他杀人的家伙。
徐染站在刘生生身旁,一手按了按他的肩低道:「生生,别怕,有我。」
他想起叶朝东他们把刘生生从屋里架出来的时候,刘生生那一脸惊恐无措的表情,心中疼惜不忍,因为他觉得刘生生所恐惧的不单单是吃了官司,而是害怕他像那孙公子一样,一有麻烦立刻撇清关系。於是徐染跟了过来,陪着刘生生在堂下候审,只是刘生生还陷在低落惶惑的情绪里,似乎讲什麽都听不进去。
方才堂上问底下何许人也,刘生生报了姓名以後就很少开口回话,徐染代为回答两句,就看到安大人及范师爷都紧紧皱眉垮着脸瞪他。
「徐染,这儿没你的事了。」安大人发话让徐染站到一边去,说到底这人是他亲手提拔,自然不希望手下跟着卷进案情中。
只不过徐染听懂跟要不要听话是两码子事,他依然站在刘生生身旁,刘生生嘴里念念有词,後方提告的商人怪叫道:「你们看,这个臭神棍又在下咒了,嘴里不晓得在念些什麽,快让他住口啊,大人。」
徐染却听得很清楚,刘生生嘴里一直念的是:「我是个男子汉,不能怕,我是男子汉,我是男子汉。这没什麽的,没什麽的。不能怕。」
刘生生这样子问不出东西来,安大人越来越不高兴的盯着底下的人问:「我再问一遍,那两人究竟是不是你刘生生所杀?」
徐染搭在刘生生肩上的手稍微施了力,抬头看着堂上的知县说:「不是他。是我。」
众人闻言哗然,连前来观看的明真教教众都一脸诧异,堂上安大人及范师爷更一头雾水的互看了眼。徐染又一次重覆道:「人都是我杀的。」
范师爷问:「那在场发现了刘生生的东西又怎麽解释?」
「他是想帮我,因为那两人被妖怪附身,事实上已被妖怪害死。刘生生想帮我,但他没杀人,顶多是扔了符纸一类的东西。」
从来厌恶怪力乱神的徐保长,今天在公堂上说他杀了被妖怪杀害并附身的百姓,不仅同僚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围观者也纷纷骚动起来。
范师爷抿嘴审视局势,哼了口气,一回头就在安大人旁边嘀咕些什麽,安大人拍板喊道:「虽有人证,物证,但仍线索不足,人命关天,本案还得再三斟酌,故改日再审,嫌犯刘生生及徐染二者暂时收押,这期间就卸了徐染保长一职。退堂!」
刘生生和徐染被关进牢里,是在走道旁空间狭隘的两间小牢房,但是恰恰相邻,旁边一整面墙都是刑具,还有简单的桌椅,其他较大的牢房则在後头。这一带似乎是常用来审问重犯的地方,押他们进来的人与徐染也有点同僚情谊,跟他解释说:「最近犯事儿的人多,里头都关满了。剩这两间,虽然小,但还算乾净。」
由於官府的人忌惮徐染的武功,因此走进牢里又给他加上了手铐,徐染表现安份的走近牢房,一双眼紧盯刘生生,刘生生还有些恍惚,一进牢房就站在中央,然後慢慢蹲下,再盘腿坐着,仔细看会发现刘生生不停发抖。
「生生,你过来。」
刘生生有点埋怨的斜睨他一眼,低骂:「你傻啊?那样讲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倒不如把罪全推给我,想帮我的话你就不要被关进来,应该去外头啊。」
「不能丢着你不管。」
刘生生闭眼皱眉,恼道:「没长脑子的家伙。谁稀罕你陪着,我好歹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在这里根本帮不了我。」
徐染却不慌不忙告诉他说:「就算我在外头也於事无补。随你一起入牢里,明真教会松懈,到时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了。」
「可乘之机。哈。」刘生生瞟了眼徐染手上的手铐,徐染会意过来,举起双手跟他讲:「这个?你不必介意,不过是做做样子。」
「做什麽样子啦。你同僚都不敢信你了,不然哪会给你上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