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儿肥的十几位将士接连“出师不捷”,渐渐的就没人敢过去“讨身死”了,杨镇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老上峰么,说不定人家还能卖几分薄面子,改死罪为活罪啥的……
那日正午,杨将军求见大将军,进了主帐,分上下坐定,一个黑鹞子送进来一大壶茶,两只茶盏,倒过一轮后退了出去,剩两人沉默喝茶。大将军边喝茶边看战报,杨将军边喝茶边想该从哪头“动之以情”,不知不觉间一大壶茶就喝空了,杨将军急得直想尿,他不想含蓄了,单刀直入,有啥说啥!
“我说,元烈那狗崽子是有错,但是不是可以别那么快取他的狗头?”
“……”
杨将军遣词造句的“硬功夫”时时“精进”,对应上某些时刻某些事儿,其功效,那真比搅屎棍子好不到哪儿去……
“哦,那什么时候取?”
“其实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说,狗崽子是块猛将的好材料,留下来……”
“留下来,某月某天连累我万千袍泽枉做异乡孤鬼?!”
“他那不是为了救你么?”
“说的好!他是为了救我,那就把我和他一块绑了,推出去砍了便罢!”
“……行简,你说话非得这么冲么?有些事儿赖不着你,你能不能别往自己身上拉扯?!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元烈这事儿不到杀头的份上,你就不能网开一面?”
“军令都是用来网开一面的?开了这面网以后还能收得住?!”
“……何敬真,我杨镇与你相处一场,无数次一同出生入死,你见过我开口为谁讨人情没有?……没有。杨某说不上天公地道,但还是有良心的,元烈这件事,你真不能这么办,杀头多容易,一刀子下去马上能做出个结果。可你不怕寒了众将士的心么?臭小子这回的行事于法于理皆不合,的确站不住脚,可胜在有“情”!我问你,‘守望相助’是不是军旅当中的必须?行军打仗最怕一军危急他军不救,当真救了的,却把自个儿的命搭上了。日后再遇上一军危急,他军救是不救?”
“……”
难得。难得杨将军耍着“硬功夫”还能把大将军说默然了。不过,这话在理。也的确点到了大将军的“要害”。所以他默然了,松动了。
“……有些事儿,说了你也不懂。”大将军指的是狗崽子那份奶兮兮的春心,这种事儿,天知地知我知他知最好,别让个不相干的知道,省得将来惹麻烦。狗崽子这件事,他当然没打算真杀他的头,但违抗军令不是小事,板子既然都举起来了,那就不可能轻轻放下。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罚”,不然不算交代。
“也罢,那就这么办,明日午时,你把我和他都绑了,抽鞭子,他八十我一百,让所有人过来观刑,就这么定了,别和我讨价还价!”
“……”
透你娘的“就这么定了”!
一人抽一顿鞭子——啥意思,我来讨份人情还得把你给搭进去?!
杨将军一着急,直接把他家婆娘的口头禅拿过来用了,不过他没敢大呼小叫,只敢小小声叨咕——万一他一回嘴,人家立时三刻改了主意,那、那叫啥?赔了夫人又折兵哪!
第二日正午,周军营寨正中间树了两根桩,一根桩上捆一个人,时辰一到,长鞭子翻飞,“咻咻咻”抽过来抽过去,黑鹞子们都不大忍心看,可大将军一声令下:“都给我瞪大眼睛看好了!念在元烈是初犯,并无故意,抽一顿鞭子也算个交代!今后谁再敢擅违军令,拖累我万千袍泽枉伤枉死,定杀不饶!杀了那违令的不算,身为上峰,教管不严,连上峰一起绑了杀头!!”
这手狠透了啊!
兵士违令,杀将官,将官违令,杀大将军!
他自个儿都不肯饶过自个儿呢,军令还是儿戏么?还敢儿戏么?嗯?
抽鞭子的那两位力道稍轻、动作稍缓,大将军的言语马上就撵上来了:“中午没吃饱?!使劲抽!!就要让那不自觉的看看,他自个儿乱来,带累的是谁!!!”
狗崽子眼见着大将军被抽得皮开肉绽,当时就要犯疯癫——他暴喝一声挣断绳索,扑过一旁,想把自己挡上去,挡住那不停翻飞的鞭子,挡住那人伤痕累累的后背。
他知错了!知错了还不行吗?!非得这么撕他的心?!
大将军估计也疼狠了,一句话是咬着舌尖啐出来的:“站好!回原地!敢过来拦着试试!”
试试?敢么?这一试,这人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了。你当他做不出来?他当真做得出的。再狠点儿,逐出军伍,永不叙用都有可能。
狗崽子毕竟年岁少,一颗春心刚刚开花,暴风骤雨经不起,吹一阵、打一阵,那花就委地凋零了。
那天晚上,狗崽子在大将军的营帐外站了一夜。站得一张脸惨白惨白。他以为他会让他进去,至少让他道个抱歉,或是让他问句寒暖,最最单纯的,问一句:伤口可疼么?
可他没有。就这么让他空站了一夜。
更叫狗崽子酸心的是,那人见他不依不饶的站了一夜岗,转天就把丹化的善后托给杨镇,伤也不养,立时从丹化出发,去了春水草堂。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六七月之交,西南闷热潮湿,兼之路上颠簸,何敬真背上的鞭伤几反几覆,在春水草堂住下以后,老头开了几副药给他外敷内服,效用不大,眼见着伤处起炎化脓,老头忧心忡忡。
自家徒儿赏罚信明、身先士卒,这没错,但是凡事太过认真了,水至清则无鱼,到了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徒儿自己。谁来改改这性情才好呢,别这么揪细,大面儿上松泛一点,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老头想和徒儿说道说道,就借着上药的时机和他有一句没一句、长一句短一句的扯闲篇,然而时机选的可能不是太好——那膏药清凉沁心,帘外还时不时有一阵清风拂进来,徒儿几日未曾正经合眼,膏药凉凉、微风凉凉,瞌睡虫儿它就飞过来了……
师父到底是师父,谈出了三四里开外,谈到了五六家烟村、七八座楼台,刚想谈庄周梦蝶、望帝春心,感觉不大对就停下来,探头看了看,好,睡着了,啥也别说,让他睡吧。
何敬真睡了三个时辰,还远不到睡饱的时候就给扰醒了。他睡眼迷蒙的,分不清梦里梦外,知觉床沿上坐着个人,就依着知觉招呼一声:昆仑……
还真让他给蒙对了。
那巫神可不是潜进来的,他是正大光明地从春水草堂的正门进来的,来时穿戴都顶顶隆重,还带了不知多少馈赠过来,满院子铺陈,一看就不是上门闲聊的架势。萧一山隐约猜着他的来意,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别扭——今儿个若是徒儿迎亲,没的说,高兴!可若是倒了过来,变成徒儿被别人“迎娶”,那滋味真是千万般的,说不完道不尽,无话可说,无词可描。难得很哦!
场面上的话当然还是要说,礼节上的事儿不能不尽心,主客坐了不多时,主家起身,说让客人随意,那客人便随意了。随意走到徒儿房内,坐在床沿看他满背起炎化脓的鞭伤,看得眉尖频蹙,正要伸手探一探伤上渗出的脓水是多是少、可曾收敛,那人忽然开口叫他。
以为他醒了,巫神就把正事摆到了台面上——如今汉土天下已近归一,你是不是该回来和我算一算前尘,理一理后世了?
那人静静听他说,乖乖一笑,说,好啊,等我去辞官。
真的?
嗯,真的。
两人真是越活越“小”了,这对话和俩小屁孩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简直一般模样,不过谁谁也都当真了就是了。一个安安泰泰养伤,另一个认认真真等那个养好了伤回去辞官。这么看,日子倒也过得安闲太平。
一转眼就到了秋日,七月榴花如火,八月桂花飘香,好年好景当中,萧一山收到了大徒儿的一封书信,说不日登基,大典之时,盼师父能来留阳一聚。又说咱们师徒几个多年不曾聚齐,请师父务必将行简一同带来,大家团圆。
正式登基,八千里山川河岳有了一位明主,好事儿啊!去!带着徒儿一块儿团圆去!
徒儿本来也想回去辞官,师父说让跟着去,那就同去罢。
临去前,难免要和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人话别。上千里的路呢,来回得好几个月呢,离情别绪不能没有。说相思?说不来。说离愁?说了怕更愁。说然诺?不是都已经一百年不许变了么,反复说,总觉得有些不祥。所以两人只在沱江边上坐了一会儿便散了。
还是走老路,取道骆川,从青州绕过雍州,再从雍州坐船上留阳。水陆兼程,走了两个来月才到,还好赶在了大徒儿登基大典之前。师父亲至,徒儿们自然要出城三十里相迎,依着师父教诲,没敢铺张,就是大徒儿二徒儿领着不多几个人等在驿路口,两边见了面,师父自然是激动而欣慰的,挺简单,徒儿们之间可就复杂了。大徒儿眼里似乎带着小钩子,师父一旦转过身去,那钩子就扎到了三徒儿身上,且扎上去了就没打算□□。只见大师兄又一个眼神放出去,领受了眼神的二师兄蔫不拉几的上来兜搭自家师父,引师父说话,插科打诨,惹师父发笑,移走师父的注意力,先领着师父往预备好的歇宿地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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