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新郎官晋俞敖步伐不稳,被招财差扶着,后面跟着晋俞敖的两个兄长晋思远和晋月白,身上多少因为应酬宾客而带上了酒气,晋思远大病初愈,以茶代酒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晋月白却比起新郎官来喝得还多,酒席上大有喧宾夺主之意,借着自己的幺弟今晚要洞房的借口,一杯一杯的酒往自己口中灌,看来是心中苦闷无从发泄。
晋家没有唐表兄弟姊妹,也就无人来闹洞房,晋思远和晋月白本着做兄长的本分要按着礼数把自己的三弟送回房里,不过晋思远现在更担心他的二弟晋月白,他家幺弟的酒量好的很,现在的脚步踉跄里还没有虚浮之态。
一众簇拥着进了晋俞敖的主厢房,作为郭家小姐郭妍姝陪嫁丫头的文儿开了门招呼几位,招财扶着他家主子就躺倒在燃了大红烛的方桌的太师椅上,震得桌上的果盘差点落地。
“姝儿,小敖叫交给你了,他被灌了不少酒,你让人给他煮碗解酒汤。”晋思远看着晋俞敖坐定,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屏风后还端坐的女子的剪影朗声吩咐。
“是啊是啊,你可得伺候我家小弟了。”晋月白也含糊不清的说着。
“是,姝儿明白了。”
今日起就为人妻的郭妍姝的话听来有些紧张羞涩,晋月白呵呵地笑了两声还没说什么酒后失德的话,就立马让大少晋思远给招财使了个眼色给搀扶了出去。
“那好,你们早些安歇吧。”晋思远说完就带了门出去。
披红挂彩的房里剩下郭小姐和文儿主仆二人以及晋俞敖这个醉瘫在太师椅上的新郎官,郭妍姝听门外脚步声远去就要揭下自己的红盖头,让文儿一下子喝止住了:
“小姐这可万万舍不得!哪有新婚之夜新娘子自己掀盖头?不说不吉利,要是让人外知道了可怎么办是好?”
郭妍姝踌躇地放下手,注意脚下绕过屏风,透过红盖头看着醉倒在椅上的晋俞敖,一时无措,直道:“文儿,这要如何是好?……”
“小姐你莫急,我去厨房拿解酒汤去,马上就回来。”文儿说着就奔出了屋子,带上了木门。
郭妍姝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上前架起晋俞敖的胳膊在自己肩上想把晋俞敖抬到床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隔了几层布料碰到男人精壮的身子,让郭妍姝不禁面红耳赤,忍下心中的羞怯之情几次使力之下但依然没有挪动晋俞敖丝毫,反而因为厚重的嫁衣让身上出了汗。
正当郭妍姝要放弃,等着文儿回来一起扛晋俞敖回去时,在她耳边出现一道温热的气息,戏谑中夹着几分慵懒的嘲弄道:“原来郭小姐这般心急啊~~”
郭妍姝浑身一震,下一刻就丢下晋俞敖搭在她身上的胳膊,脚下不方便就无措的绞着手指站在一边,面上绯红,心道原来这男人原来是装醉。
郭妍姝听着身边的男人站起身来,浑身不由紧张的绷紧,但男人不曾来碰她,脚步声去了门口的方向,然后是关上门地“吱呀”声,脚步声又朝她的方向来,郭妍姝心中小鹿乱撞般彷徨。
“郭小姐坐,不用客气。”
晋俞敖上太师椅,郭妍姝听了“郭小姐”三字觉得不妥,但又怕男人戏耍于她就不言语,听话地坐上晋俞敖刚才坐的那把太师椅,红盖头上的红穗轻轻摇曳。
“适才……我二哥送我来的吧?”
晋俞敖扯下胸前的累赘艳俗的大花和头上的新郎官的红色喜帽,粗鲁的丢在桌上,这样的行为让郭妍姝心中打了一个突,这有礼的三爷怎么前后不是同一人?
“还有大公子也来过。”郭妍姝轻轻答道。
“呵,我怕你眼中只有我二哥吧。”晋俞敖依然讥笑着说道,郭妍姝藏在大红宽袖中的一双手却死死攥住。
“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是吗?你不是觉得我二哥风流倜傥,早已芳心暗许吗?我这个万花丛的浪荡子怎么能教郭小姐看上眼?”
郭妍姝挺直脊背,红盖头后原本羞涩的红润瞬间褪去,苍白的面色连胭脂都掩盖不住,心里只有一个彷徨的声音,颤抖地一遍遍说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嫁给晋某真是委屈郭小姐了,不过郭小姐既然嫁进了我晋俞敖,有些规矩还是得守的,我可不希望听到大街小巷传着晋家的哥哥与弟媳之间的流言蜚语。”
晋俞敖毫不留情的话让郭妍姝的身子晃了几晃,娇小的身子透出的无助绝望让人觉得怜惜,换来的却是晋俞敖的一声哂笑,郭妍姝双手已经掐出血来了。
“那郭小姐就好好歇息,晋某不打扰了。”
第88章 一夜
“那郭小姐就好好歇息,晋某不打扰了。”
金鱼敖话毕,大步流星脚下生风地就开门离开,撞上了端来着醒酒汤的神情恍惚的文儿,文儿不知道站在屋外,但从神情来看怕是把晋俞敖和郭妍姝的话听去了七八分。
“姑爷……”
文儿下意识地要替她家小姐挽留住晋俞敖,晋俞敖却如若未闻的继续向前,身姿隐没在黑暗之中,文儿手中的醒酒汤“啪嗒”一声落地,瓷器破碎的尖锐声响在夜里教人听了发怵。
文儿惊醒一般,跌跌撞撞地跑进屋,看她家小姐身量笔直的坐在太师椅上,头上盖头依然如旧,安静的如同活死人一般,不免带上哭腔地叫了一声:“小姐……”
郭妍姝不应,文儿只觉得自己小姐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栽倒在地,半晌郭妍姝才淡淡开口道:“文儿你下去吧,时候不早了。”
“小姐,我留下……”文儿依然担忧,不愿离去。
“无事,让我一个人静静。”郭妍姝的语中满是疲惫,似乎每呼吸一口气都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教文儿听得心中抽痛。
“小姐我就在门外,有事您叫我。”
丫鬟文儿退出屋外,郭妍姝一直坐在太师椅上,边上方桌上的红烛还在静静燃烧,摇曳不定的烛火让四周摆设的影子看得恍惚狰狞,郭妍姝大红的盖头下已经泪流满面,冲了脸上的胭脂,在光洁的脸蛋上形成道道痕迹。
少时的惊鸿一瞥,却不知情根深种,日日盼着与君共结良缘,可终究行差踏错,要嫁与君之兄弟为妻,这世间事真是能如此觉得好笑之极!
真是可笑至极啊,想与你夏日赏莲看荷,投了你的文雅气韵,往年都是在江南烟雨出没的你却独独去年与美景失约,妄自揣度的我也亲手割了我二人的最后缘分,但当日荷未圆花未红时,我在江南西风苑里窗栏之上一横一竖的刻画却依然记忆犹新,月白月白,你是黑夜的让人禁不住仰头而望的月,却在我的白天里无法将你提及……
两江总督郭大人初上任时,晋老爷带着三子特地登门拜访,郭大人羡艳晋老爷好福气时,就说了一句:“我家有个小女,名为郭妍姝倒是与你家公子年龄相仿。”
郭大人语中暗含了结亲之意,晋老爷不推却,只是两方家长说笑之际,本来打算出来见客的郭小姐恰好走到侧门处,羞赧地要回房去,这时听了一道温润的声音道:“姝者丽姿而性美也,与妍者相衬,怕是郭小姐的容姿品貌定是过人。”
郭妍姝脚下一顿,想是哪个空口说白话的人信口开河,撩了珠帘,就见一白衣一少年风度翩翩立于大厅之中,风貌尽显,心里就默默记下了这少年,却以后为这少日心心念念,尝尽诗词之中唱罢言尽只男女情仇之苦闷,可这人却不是月老终系红线之人……
现下我愿抛弃过往,将心绪重头理,为新君把心儿向,不知已是长江流水东去,追思不回,只叹上天不垂怜,无得春来花开再来的机会,她郭妍姝就是注定为个“情”字凄苦一生么?
窗上花红未揭,屋中红烛未尽,收回的情还未倾覆给自己的夫君就一切尘埃落定,真是覆水难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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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踏着夜色离开自己主厢房的晋俞敖,脚步颇为轻快,后院里灯火都灭了大半,只剩奶妈那屋还有一星烛火,晋俞敖脚下一顿,原来心中轻松散了差不多,倒添了堵,这晚上就他一人未睡吗?
晋俞敖脚下步子重了,粗鲁地推开了中间那屋子的门,睡在外间的进宝从床上翻身而下差点栽了跟头,就着屋外的月光看着来人的轮廓,喉中的“爷”二字还未吐出,晋俞敖就撩了布帘进了里屋,进宝披了衣服关上大开的门,听到屋外没叫他进入也不敢说话就躺在床上候着,虽已开春,天气却依然反复得厉害,夜里也是冷得很。
晋俞敖进门的声响确实不小,水根从床上一下子惊坐起来,撩了床帏就见一个黑影站在窗前,还没看得清楚什么,那黑影就向他扑来,将声音压在了嗓子深处,黑影带来了一身薄凉以外还有熟悉温热的气息。
“爷?”水根初醒是喉中沙哑,声音未全发出,晋俞敖却觉得似毛爪一般骚扰在他心上,不禁想到身下男人化身为兽时的模样。
晋俞敖胡乱扯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钻进被窝之中,还是执着地压在水根身上。
“爷你怎么来了?”水根看天色还是漆黑一片,这本该在是大喜之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男人却出现在他的屋中,何其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