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他知道?”
“确定。”
见白村对着一把齿疏的毛刷点头,灰崎松了口气。
“做完这个任务终于能休假了。”
白村结好账,看着灰崎拿出手机,咬下手套,给酒友群发约酒邮件,嘴里嘟囔:“还做艺人,连你们的演技都不如……”
“分下组比较好。”
白村没头没尾的这么一说,让灰崎有些发懵,直到晚间收到黄濑应许的回信。
群发的时候不分组,确实容易点错人。
第33章 爱情魔药
迹部半睡半醒地待在安卡身体里,共享那个身体的视听,任白村在这个身体上揉搓出泡沫。
剧本会开在空舞蹈教室,网球部的人围坐成一个圈对台词,安卡背对着门,面对着三面镜子墙,涉谷坐在他对面。
“第一勇士特里斯坦在与敌国康沃尔交战时身受毒剑,战后由侍卫护送,伪装身份接近康沃尔医术闻名的公主伊索尔德,医治期间互生情愫,无奈别离。”剧情梗概念到一半忍足嫌名字长,“再次相见,特里领兵替国王迎亲伊尔,回国的船上,伊尔多次要见特里,特里避而不见,于是侍女给他们下了爱情魔药,他们终于坦诚以待,然而私会终究败露,特里与国王近卫对决身死,与伊尔阴阳相隔。”
念完他看了眼手机消息。
“有同学反映剧名长又拗口,我也觉得,而且都改的面目全非了,就更名为《魔药》。正好刚才美术部制作海报的同学问我,大家一起想句放在海报上的宣传语吧。”
忍足旁边向日说:“这句台词挺好:什么是爱情魔药?他与她对视的一个神情。”
“因为魔药这种外力相爱是不是太生硬了,为什么不改了,反而做剧名?”有人发问。
“造成全剧最重大转折的魔药,正是对这出经典剧目解构的突破点。”忍足回。
“你仔细看就知道,忍足这家伙改得对瓦格纳十分不敬。”有人拆台。
“这部歌剧本来就是瓦格纳在迷恋一位有夫之妇时的意淫之作。”有人偏题,“分明是拿魔药做色胆的幌子。”
七嘴八舌不一会儿就离题万里,涉谷清了清嗓子:“无关魔药,是人之意愿本身所致——怎么样?”
感觉是「拿魔药做色胆幌子」的委婉版本……众人看向迹部。
“可以。”
迹部捧着剧本,头也不抬。
“开始对词吧。”
“等等还有件事。”忍足举手,“男主侍卫是我,女主侍女原本从文艺部借了位学姐,她临时有事不来了。”
“不重要,抽签吧。”
“我不觉得不重要。”迹部说。
“除了第二幕台词多点,其余时间她只是移动背景板。”
“男女主与他们的近臣互为表里,男女主想做而不敢做的,都是由他们促成的,他们是男女主心愿的实现者,更是男女主趋于毁灭的推动者,是男女主深层感性外化和直观的体现。”
“可是侍卫软弱畏威,侍女意气用事,完全是男女主的反面。”
“揭去那层浓烈爱情的遮羞布,单看他们的行为,事实未必是那样。”
涉谷用卷起的剧本有节奏的敲打地面。
“特里隐藏身份接近伊尔,从开始就是欺骗,病愈即走,又是有意辜负,他有千万种方法留在伊尔身边,若说他是为了忠诚不得不走,康沃尔送公主来和亲,他在迎亲回国的路上,没跟魔药抵挡一回合,同已是君主未婚妻的伊尔沉沦爱欲。最后事情败露,他和君主近臣决斗送死,逃避面对,把半毁的忠诚和激情的残骸留给伊尔一个人。向来只负半吊子责任的第一勇士,讽刺至极。”
“而伊尔,表面上理性周全,以大局为重,可以直面一切,却唯独不敢重视自己的感情,特里逃避现实,她则逃避自我。”
忍足身边的向日悄声。
“是这样吗?”
“是……吧。”
“侍女选角怎么办?”
“会后再议。”迹部回,“侍女的台词由涉谷暂且。”
涉谷向来很好,其余的人让真正的迹部不愿多听,有的棒读,有的漫不经心,有的过于绘声绘色。
而那个迹部,一开始声音有些许僵硬生涩,不过很快适应了节奏。便带有了些戏剧性的感情色彩,轻巧又精准,带动着其他人投入进去。
于迹部在镜中所见,他那兴趣聊聊的高傲姿态,日常的随意中带有非正式的认真,迹部没有感到被扮演的违和,仿佛人格分离,那是一个具有戏剧热情和艺术感染力的自己。
洗完了,白村用吹风机一片片掀起粗糙斑白的毛发,迹部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创造出了什么?
白村回以询问的眼神。他摇了摇头。
掌握不好这身体的声带,他也从未做过努力,他大概能感到安卡说人类语言的违和,跟身份被触动的尊严受损。
“你到底有什么事?”他用爪子敲摩斯码。
因为上次把赤司气的不轻,他不见白村,所幸忍足是赤司的朋友。巧的是,忍足在神奈川被白村的出卖过。
就知道他趁自己在的时候洗澡,目的没「安卡怕水」那么简单。迹部嘲笑他四处树敌,不怀好意地提了个主意:赤司受邀会来冰帝学园祭,舞台剧缺人,你补了这个缺,作为编剧和策划忍足会感谢你,赤司看的开心,也会原谅你。
结果白村答应了。
想了半天迹部想通了,白村可能考虑着可以在舞台上照应安卡,也可能是玩笑着答应的,他总不能真的去反串侍女。
……
黄濑给了灰崎一顶棉线帽子,让他去学园祭的时候戴,掩盖住惹眼的发型。
“这玩意儿不符合我的审美。”灰崎反复强调。
当天他戴着来了,不是向黄濑妥协,而是它实在太暖和了。
“看到白村业了吗?”
黄濑闻声回头,见是迹部,摇摇头:“找他做什么?”
迹部记得这人是帝光的,和白村同剧组。
“他答应出演舞台剧马上就要开幕。”
“电影下个月入秋上映,他就要成明星了还演学校舞台剧,演的啥?”
“公主的侍女。”
“临阵脱逃了呗。”黄濑笑不可遏,决心待会儿一定要去看,“要我我不干。”
没时间多说,迹部继续去找人。
黄濑鞋带开了,顺手把手机递给旁边灰崎,蹲身系鞋带。
“你经纪人发了几十条消息催你去试镜,这么着急,”屏幕上的消息映入灰崎眼底,“肯定是个很好的机会。”
“是很好。”
“那你还跟我在这逛大街?”
“我要学好会跟你玩?”
“哇,好伤人。”
“总比你和你朋友一唱一和套我话强。”
“呃……”黄濑表现得对什么都兴致高昂,灰崎随他东游西逛。
他们默不作声地走了十来分钟,灰崎忽然用胳膊肘拐了黄濑一个趔趄。
“干嘛?”黄濑不爽。
“走。”
“走什么?”
“去试镜。”
“不去。”
灰崎看了眼小摊上的表,往冰帝大门去。
“我骑车送你,走吧。”
看着他在前面走,黄濑跟在后面,隐隐有种得胜感,心里又一阵被落下似的难过。
他迟早会长到无理取闹不会让人觉得可爱的时候,那时候再不学好,又有谁会来一胳膊肘把他拐回正轨?
迹部一路遇见诸多熟人,立海大的,青学的,没人见到白村。
天将黑了,四下亮起彩灯,整个校园从早到现在一直热闹着,班级和社团开的各式小摊,游逛着的年轻学生,天气冷得不像夏天,而他们带来的热力不断升腾,夏天正在其中。
学生会筹办的本次学园祭大获成功,迹部却事不关己。从剧本会开始,安卡就以他的身份顺手代办了相关事务。
教学楼后有片漂亮的香樟林,幽暗僻静得仿佛与教学楼另一面成两个世界,日前的大雪使得香樟掉光了叶子半死不活,不过清香犹存,今天闻起来有点奇怪。
迹部循着气味儿,在一棵树上找到了白村。奇怪的是越靠近越闻不到了,只余香樟木的清香,让人不禁怀疑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味道。
他在光秃的高枝上坐着,仰头眺望某处,一身黑衣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
“你哪去了?”
“社团有事。”
白村回答,仿佛迹部能找到他十分自然。
“怎么了?”他似乎有点不对劲。
断掉的肋骨扎出来了……不,那是中午,已经痊愈了。可那种受伤的感觉重新出现了。不该痛的。
“没事。”
“那你快点去剧场,我也该把身体给安卡了。”
与原剧目相同的三幕剧,压缩了男女主相识、暧昧和试探的第一幕,把篇幅重头放在戏剧冲突更大的迎亲一幕,着重展现期间人物各自的挣扎。
特里听从了侍卫的规劝,不见伊尔,伊尔觉得自己的情感、心灵和人格受到了背叛,身为公主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坚持要见他讨个说法。与君主未来的王后避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特里对她唇中即将吐出的决绝话语感到畏惧和痛心,意欲逃避,故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