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听过许多有关魏无羡的骇人听闻的事迹,也知道他是自家师姐的独子,当他听到拖着锁链、明显是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觉得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大为窘迫。岂知,魏无羡没有理会晓星尘,径自弯下腰来笑眯眯地看着让晓星尘按着肩膀的娇俏少女,对着她那双白净的瞳孔大眼瞪小眼,发现女孩实在机灵得很,连他靠得这么近来还是一脸茫然,双眸毫无焦距,仿佛她真的瞎了一样。
好一会后,魏无羡心满意足地拉拉女孩的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别致的小法宝递给她,转身就走回驴子上坐着,招手让薛洋过来,魏无羡比划着对他面授机宜一番。蓝忘机盯着女孩惊奇却死死忍住不去看的神情和她手中的奇巧玩具,意味不明地看了魏无羡一眼。
薛洋道:「好了道长,我师尊刚刚算是跟你打过招呼了,他不能说话,你多担待些。」
晓星尘赶忙道:「没有的事。」
蓝忘机对薛洋道:「三日后清河不净世外会合。」遂对晓星尘简单一颔首,牵着驴子走了,魏无羡则懒洋洋地对薛洋一挥手算是道别。
薛洋走到晓星尘身边道:「走吧道长,你眼睛的事情……终于有个清楚的眉目了。」
晓星尘苦笑道:「这真是我自愿的。是我当初没有留意,这才让子琛道长……」
薛洋冷冷地道:「晓道长的意思是,宋道长才是罪魁祸首?但你又不让我杀他,你到底想怎样?」
晓星尘严肃道:「子琛道长是我珍重的故交,你不可迁怒于他。」
薛洋阴阴地笑道:「既是你故交,你整天躲着他做什么?」
晓星尘苦笑不语。白眼女孩显然是终于等到了插话的机会,赶紧道:「大哥哥!你们是不是说、要去清河?」
晓星尘温和道:「不是哥哥,是道长。」
女孩道:「那道长道长,我可以跟着你们吗?我也要去清河,恰好顺路,可是我一个瞎眼姑娘,这路途遥远的,我才出姑苏就要被欺负死啦!跟着你们安全一点,好不好?」
晓星尘思索了一番,才道:「可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安全,还会在路上夜猎……有许多凶灵妖兽,只怕你跟着我们更危险。」
薛洋道:「小女瞎子胆子不小啊?我看你自己走,光是这颗胆就够顶用了,再加上你摸人钱袋的技术,天底下有哪里去不得的?」
女孩一惊,晓星尘赶忙道:「好了,不要说那么大声。小妹妹,你可能是生活不易才要这样摸人家钱袋,但须知这样是不对的,也不是维生的长久之计。我今天只能护你免遭皮肉痛苦,你以后就不要如此行事了。此去清河路途艰辛遥远,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去了,以后千万小心,我们这就告辞了。」语毕,便和薛洋相偕离去。
绿衣女孩手里握着一支竹竿,瞳孔惨白,明显是个瞎子的模样,却愣愣地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后,她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另外一边,蓝忘机牵着驴子行在田间小径上,魏无羡把玩着手中的玉笛,点在唇上作势欲吹。蓝忘机扫他一眼,又见四下无人,遂解了禁言,魏无羡就闲适地奏起蓝忘机当年谱给他的曲子。他想到好不容易出了姑苏,从此以后是真的可以和蓝忘机夜猎一辈子了,心头一高兴,又吹了好几段他自己作的即兴变奏。
蓝忘机脸上无甚波动,但那淡色双眸在夕阳下流转的璀璨金光,却显露出他其实听得悠然神往的样子。待魏无羡放下笛子,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含光君?我吹得好不好?」
蓝忘机难得答非所问道:「你给了那女孩何物?」
魏无羡道:「就上次要给金凌十六岁生辰的礼物,驱邪护身的九莲瓣银铃呗……不过是木制的模型,我刻了好几个才弄出金凌的那个完成品……怎么啦二哥哥?我又不是送胭脂给大姑娘,是送玩具给小姑娘呢,你不要连这醋也吃吧?」
蓝忘机定定地看着他,伸手把魏无羡的头揽下来亲了绵长的一吻,放开后道:「生辰。」
魏无羡想了半天,福至心灵道:「二哥哥这是……跟我要生辰礼物呢?」蓝忘机不语,只是看着他。魏无羡大笑不止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哥哥你几岁了呀跟我要什么礼物呢真是……」
蓝忘机见他如此,目光一凝,劈手夺走了魏无羡的笛子收进怀里,拉着缰绳继续往前走。魏无羡不敢置信道:「哎哎不是这样的吧?含光君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抢人东西呢,你的端方雅正呢!」
蓝忘机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转回去,摸了摸怀中的笛子,道:「礼物。」
魏无羡又哈哈笑道:「那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呢,至于我给你的……我不是已经把自己给你了吗,含光君呐,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有我了还不够,啧啧啧。」
蓝忘机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地道:「贪你心,不够。」
魏无羡一呆,随即低声闷笑起来,笑个不停,终于变成爽朗的大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他天生一副笑相,眉眼多情、丰神俊朗,自少年时风流的神采就往往令人目眩神驰,数十年之后,岁月把那张脸的轮廓打磨得更深邃,笑起来时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
于是蓝忘机停下来,微微仰头看着魏无羡。对方也笑着回望他,拉着他的抹额要他过去,魏无羡在他的眼睫眉心上各亲了好几下,才道:「蓝湛,你怎么能这么好,我真喜欢死你了。说吧,想要什么礼物……我一定做一个比金凌那个更好的给你。风邪盘那种功能性的就算了,要做个有象征意义点儿的,比如我看你夹在书里的芍药花书签就挺好的,我仿它的模样做一个剑穗玉坠给你?还是……」
蓝忘机嘴唇动了动,魏无羡赶忙凝神去听,末了又笑起来,把蓝忘机俊美精致的脸庞捧起来狂吻一通;好不容易才各自气息不稳地分开,魏无羡又从蓝忘机怀中夺回自己的笛子,放肆欢快地吹了起来,把那首《忘羡》吹得直上天听,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此刻的极乐,是放肆狂野的激情、也是走过千山外水之后依旧相守的深情。
蓝忘机刚刚说的是:「你。」
除了你什么都不要,不是你就不行。
只可惜这首曲没来得及吹完,蓝忘机就把人拦腰从驴子上抱了下来,扑进一旁的灌木丛里去了。虽然笛子发不出声音,但笛子的主人却发出了更动人的声音。但十分令人遗憾的是,当含光君愤怒地斥了一句「不知羞!」后,除了草丛依旧在耸动,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
【正文完】
第18章 【番外】带孩子的日常 《一》
当魏无羡于云深不知处拘灵阵服刑十五年期满,最后一次戒鞭刑同样一道不落地往他早已面目全非的背上狠狠烙了上去。他能感觉到蓝忘机冷静而沉稳地抱着他,将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一声不吭却微微颤抖,这才隐隐泄漏了那只能被魏无羡察觉的、压抑而窒息般的心疼。
过去几年魏无羡从不阻止蓝忘机在东室里陪他,毕竟一旦疼得狠了、要失去知觉的瞬息间要是能抬眼看看那双琉璃般的眸,便总能在轻浅缠绵的眼波涟漪中尝到沁甜的安慰。但魏无羡在恍惚间摸了摸蓝忘机的背,也跟着用脸颊在对方发间蹭蹭,觉得此番受刑不大寻常──这人身上的温度着实有些高了,而那总是深浓的目光也接近沸腾而不断涌上水雾,朦胧极了。
魏无羡知道自家道侣近日来神思不宁、心情欠佳,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戒鞭。一旦服刑期满,魏无羡出了云深不知处,极有可能会被立刻请上金鳞台,由将满十六的金凌决定是否要手刃害他父母的罪魁祸首──而魏无羡作为「众所皆知」的凶尸,同样必须带着禁言咒和捆仙锁链,不得加以反抗。更有甚者,只要金凌和江澄──魏无羡作为凶尸之时认下的主人──都没有异议,就会把夷陵老祖挫骨扬灰,让他领受当年在不夜天誓师之时就该得到的报应。而莲花坞主人对亡姊的独子一向极为纵容,对魏无羡的态度故也以金凌为主。至于金凌对魏无羡的态度?自从他十三岁起,便一步也不曾踏入云深不知处拘灵阵,也退回了所有魏无羡寄给他的书信,向修真界痛陈他认贼作父,如今痛定思痛,扬言有朝一日,他必定要让夷陵老祖不得好死。
金鳞台传出消息那一天,魏无羡镇日神色如常,却只有蓝忘机能一眼看穿对方的无精打采。魏无羡把本要做为金凌生辰礼物的驱魔银铃捏在手里把玩了一整天,最后不慎掰断了九瓣莲的其中一瓣,扎伤了手,接着自以为没人发现地唉声叹气了片刻,把他雕琢了小半个月的银铃给扔了。
又是火辣辣的一鞭夯上来,魏无羡痛得猛扯蓝忘机的裤腰带,结果摸到了那枚系在腰上、残了的小银铃。魏无羡赶紧松手,心虚又心疼──他扔东西那天蓝忘机正在闭关,得知了金鳞台的消息便强行破关而出来拘灵阵寻他,还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摸摸把银铃给找回来了。修炼被突兀地中断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蓝忘机修为即便高得当前修真界无人能出其右,也受了点点内伤,虽然不伤及根本,小病一场是免不了的。比如现在,魏无羡紧紧贴着对方已经大汗淋漓的胸膛,知道蓝忘机已经发起了低烧,心中便开始后悔今早怎么没有先把人灌醉了绑在房间里,要这样陪他熬这戒鞭,小病成了大病岂不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