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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来呀相互伤害呀 (冷爭妍)


  再看一眼,魏无羡暗叫不好,眼前人的目光正在往无尽处沉淀,焦距已然模糊。
  禁言咒下他说不出话,只好亲亲蓝忘机,让对方吻入自己带着血腥味的口腔、摩挲齿列,然后被对方重重咬了一口。魏无羡闷哼一声,却与鞭子下来的痛意浑沌地搅在一起,蓝忘机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径自沉沦般地吻着他,魏无羡被他亲得醺醺然,却又希望这鞭刑早早结束,不是他担心蓝忘机的身子骨撑不住──对方多能撑他再清楚也没有了──只是不想让他因小失大。要知道蓝忘机每次紧紧抱住他之时,遭罪的可不只是魏无羡的背,还有蓝忘机的小臂。十几年下来,对方手上的伤痕已经不只是一个「惨不忍睹」能形容的了。
  又是一鞭落下来,不知道砸到蓝忘机哪只手,拥抱着魏无羡的力量猛然束紧,愈发神智不清地力道失控一时勒得魏无羡眼冒金星,心中叫苦道:「坏了,蓝湛要烧坏脑子了。刚刚他被打到哪了,是不是很疼?」
  然后蓝忘机突然放开了他的唇,撇过头去低低哼了一声,还轻微地咳了片刻,像是痛的。
  魏无羡急坏了,心脏疼得发颤,连戒鞭都好像一时没那么要人命了,真能要他命的人正又痛又迷糊地示弱,他完全手足无措也无能为力,只好企图又去亲蓝忘机,没想到蓝忘机不让他亲,只是拍拍他,轻声道:「不疼。」
  魏无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是在安慰他说戒鞭一下就结束了不疼了,还是蓝忘机手上刚刚挨的那一下不疼?
  事实上,魏无羡不知道的是,蓝忘机现在正承受着背上一道一道落下的劲风和钻入骨髓里肆虐的深刻疼痛,他心知就算自己说了不疼,这几十鞭要全清清楚楚烙上了身,连骨头都能打出裂痕。
  这不是他第一次盼望自己也能切身感受背上的皮开肉绽,好为怀里人分担一些。那个人比他稍微瘦一些,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柔韧而细致,却丝毫不孱弱,完全能扛得下一次次无情暴虐的惩罚,粗糙的背部上满满的都是他人诅咒与愤恨的罪状。
  如今打在了蓝忘机自己身上,则是家门不孝、与小人为伍的大不敬和不知好歹。
  但他一直都愿意与那人一起承担所有后果,无论对错──因为其中的大是大非早不是他人能独断评说。当他尚无法仅凭一人之力与修真界抗衡之时,只能选择陪着那个人,走同一条路,即便他只能在那人背后,远远地目送对方往黑灯瞎火的死巷里一路走去,愈走愈窄、愈行愈难。而长长的巷子到底之后,又是无尽深渊。
  魏无羡本来就没说话,连喘息闷哼的声音也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在蓝忘机耳中不啻于生离死别——心爱那人早已沉入三千尺下黄泉。
  倒是恩师蓝启仁的怒斥渐渐清晰起来,说蓝忘机明明亲眼所见魏无羡在不夜天成大开杀戒、也知道带着魏无羡逃走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敢胆大包天地去做,愧对姑苏蓝氏列祖列宗、愧对一向待他亲厚的三十多位蓝氏前辈;又说即便蓝忘机求了一次尽数罚完,也不能因此而早早跑去乱葬岗,而是要受三年禁闭,与那人再也不得见。
  蓝忘机雪白的裤子和靴子尽数被染红,唇角的血细细涌出,他抬手去擦,才发现怀抱中已经空无一人,本该紧紧揽着什么人的臂弯里空荡荡的。蓝忘机有些茫然,又觉得那人恐怕是跟自己当初一样,被拦在外头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敢硬闯。
  一共挨了三十几鞭,肋骨尽数被打断,他几乎不能行走,意志也难以为继,很快陷入一片寂静的昏黑。在静室休养了几日,蓝忘机才真正醒转,彼时蓝启仁与蓝曦臣都在,各自面色凝重而疲惫,尚带一丝掩藏不住的失望。他们让蓝忘机换药服药后,宣布他即日闭关,为期三年,期间不得踏出静室一步、除却宗主,亦不得接见任何访客。
  蓝忘机平静地领受了,自他在那夷陵的荒野山洞中藏起那个人、自他在三十多位姑苏蓝氏的长辈面前召出避尘剑之时,他便有此觉悟。虽然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去云深不知处后山,看一看……应该有什么人在等他,每天都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等他一步一步走上去,见他。
  但蓝忘机知道那人明明在夷陵,是自己亲自送他到乱葬岗山脚下,听他从恶毒而无助地对自己吐出无数个嘶哑的「滚」……到泪流满面却悄然无声,而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对方一丝首肯,好把那人带回姑苏、藏起来。因此后山应该什么都没有才是。
  所以每个夜晚、每场梦中,都有那人噙着慵懒的笑意听他鼓琴、陪他读书、缠着他喋喋不休胡说八道,大抵是尚未燃尽的妄念而已。至于那些放浪、缠绵的颠鸾倒凤,更是化骨剧毒般的痴心妄想。
  转眼数月过去,传遍修真界的大喜之事对他而言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蓝忘机突然想起来,他明明才抱着那人领了戒鞭、才为那人代罚了三十多鞭,这样过了绮丽却细水长流的十载光阴,那人身死魂消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从蓝曦臣口中说出来?
  蓝忘机带着剑和琴破了静室外的禁制,风驰电掣地奔往后山,他记得那里有一大阵法,里头有一间清雅的竹舍。竹舍之中住了一个人,每天坐在阵法边缘的望夫石上吹着无声的笛子,笑盈盈地望着他上来。然而他翻遍了后山,那个大阵仿佛凭空消失一般。蓝忘机难以置信,背上崩裂的伤口再一次浸透了校服,他却顾不了那么多,带着一身狼狈而惨痛的伤冲去了夷陵。他不明白为何记忆与事实出现了如此偏差,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看一眼,明知道蓝曦臣已经说了,乱葬岗上无一活物,他都宁愿亲眼所见。明明害怕到发狂,明明怕会看见那人残缺不全或死不瞑目的模样,也要义无反顾地去一趟。
  再残酷的炼狱场景他都设想过,但蓝忘机确实没有见到这些。正如同蓝曦臣所说,乱葬岗上除了灰烬与点点星火,什么都没有。那怕是一片衣角、一丝碎肉、一缕残魂。
  什么都没有。
  蓝忘机大病一场。
  来势汹汹,着实把魏无羡吓得不轻。
  然而魏无羡没敢把蓝忘机留在拘灵阵里养病──自己那间竹舍不算简陋但药材是稀缺得很,何况蓝启仁不可能放任他这样胡来──只好眼巴巴地让门生把蓝忘机带回静室。本以为只是小病,谁知修为已臻化境的含光君当真一病不起,接连十来天不见蓝忘机来看自己,魏无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头发都要愁白了。
  实在没有办法,魏无羡也顾不得自己擅出拘灵阵会不会让世家再罚他几年囚禁,三两下裁了张巴掌大的纸人,神识甫一覆上去,便如蝶般急急忙忙地飞出了阵圈,直往山下扑去。
  纸人本身就脆弱,还要闪避白石小径上时不时出现的蓝氏门生,魏无羡这一路扑腾得不可谓不艰辛,好不容易拍着翅膀到了静室外,就看见蓝曦臣从里头出来,正在跟门外的蓝思追说话。纸人羡连忙贴在静室外的木头廊柱上,偷偷摸摸地听。
  蓝思追忧心忡忡道:「泽芜君,所以含光君是……真没喝酒吧?」
  蓝曦臣和煦地安慰道:「没有,但我看也确实如你所说,他对周遭发生了什么并无记忆,也可以说是对外界感知不清,要说是病……却也不太像。我会再请几位懂医的前辈来看看,总之这几日,你照顾日常起居便好,无事便不要打扰忘机了。」
  蓝思追的神情又担心又难过,却也只能领命而走。
  躲在一旁的魏无羡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又心疼得不得了,正要贴着窗棂钻进静室屋内,蓝思追又道:「宗主,平时含光君都会去后山拘灵阵……这几日有所不便,您看……要不要跟那一位知会一声?」
  蓝曦臣一顿,轻叹:「你不必去,我稍后亲自去知会他。」
  魏无羡听到蓝曦臣等会要来找自己,眼看出阵之事要东窗事发,吓得他赶紧溜进屋内,心说他只看一眼,确认了人还有气,就溜之大吉。
  绕过流动的云海画屏,转入寝室,只见卧榻上垄罩的纱幔后隐约端坐着一道颀长人影,状似闭目入定。魏无羡心中疑惑,钻进纱幔就要扑到那人身上好好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蓝忘机半睁着琉璃般的眸,对纸人的闯入一无所觉,目光所及之处似是尚未看清便涣散开来。
  纸人羡首先贴上那人的心口,被那沉稳有力的心搏震得一跳一跳,七上八下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但仔细一瞧,整个人又悬了起来──同蓝曦臣所说,无论纸人羡怎么打扰、怎么扑腾,甚至贴在蓝忘机唇上又扭又翻了好几下,那人都木然不动,对外界毫无反应!


第19章 【番外】带孩子的日常《二》
  这下魏无羡也顾不上回去了,绕着蓝忘机的脑袋转圈着飞呀飞,寻思着该怎么办,接着他眼尖地瞥见木榻一侧的木屉隐约有一丝白烟袅袅溢出。纸人羡将自己摊平,沿着木屉缝隙钻了进去,结果被猛然袭来的热浪狠狠烫了一下,纸人宽大的袖子焦黑了一小角,赶紧钻出来在木榻上好一阵翻滚,才没被里头的东西一下子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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