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沉默了须臾,才颤声道:「……还是什么?」
魏无羡不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阵,才很浅很浅地笑道:「还是这么好,让我这么喜欢,喜欢得要命。喜欢到想天天跟你上床,以后一辈子一起夜猎。」蓝忘机愣了一下,耳垂染上红霞,视线下垂了一瞬又马上目光盈盈地盯着他。魏无羡续道:「蓝二哥哥,东室刑堂里有一盏琉璃灯,行刑的时候会点着,就跟你的眼睛一样……所以戒鞭打在身上的时候,我就一直看着。我不是因为这样就没觉得疼了,自然是疼得半死,但总是想着只要受完了、出去就能看到你那双眼睛了。所以蓝湛,我只要想到,十五年后就能逍遥自在地和你一直在一起,哪有什么是忍不得的呢。」
蓝忘机专注地望着他,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以后……看我,不看灯。」
魏无羡乍听之下还没明白,直到来年的戒鞭行刑那天。这次魏无羡没有再试图灌醉蓝忘机或一声不吭就一个人去了东室,而是让蓝忘机前一个晚上就在他背上涂好了厚厚一层防感染的药膏,然后揶揄蓝忘机这是作弊。直到隔天早晨卯时,才让对方给他全身罩住了黑色斗篷,由蓝忘机牵着他这个「凶尸」下山。
直到两个人都进了东室,魏无羡注意到了那个执鞭的蓝氏子弟是以布巾蒙眼的,才微微一呆,心想:「这样看不见,等等会不会打不准?还是蓝湛的本意就是让他打不准?不至于吧……嗯他在干什么?」
只见蓝忘机先是点了那盏琉璃灯,然后走过来帮他除下斗篷和上衣,接着脱了自己的上衣……然后两掌击下锁住了自身灵脉,魏无羡目瞪口呆,二哥哥这是做什么呢?蓝忘机迎向他疑惑的目光,走过来跪在同样跪在地面的魏无羡跟前,展臂拥住了他,不怕自己的手是否会遭到波及,径自平静地对那执鞭的蓝氏子弟道:「行刑。」
啪。令人胆颤心惊的凌厉鞭声破空袭来,火辣的烫意瞬间传遍全身,魏无羡习以为常地要痛得扯住绑缚他的锁链挣扎,却被蓝忘机牢牢按在怀里。两具赤裸的胸膛紧紧相贴,他只能直面蓝忘机剧烈到几乎破腔而出的心跳。蓝忘机把他抱得极紧,也正在浑身发抖,不知是被痛得还是被魏无羡吓得……生怕他失控,魏无羡死命忍住了四肢的痉挛,却在蓝忘机冷不防解了他禁言时险些哀号出声,只能用力咬紧牙关。结果蓝忘机猛然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不容置疑道:「咬着,不许伤着自己。」
魏无羡痛得满头冷汗,什么也顾不了,只能迷迷糊糊中顺从蓝忘机的话,把那人雪白无瑕的肩头啃得血肉模糊。但蓝忘机自始至终都稳稳抱着他,哪怕颤抖,也未曾松手。往后十二年,年年亦如是。
魏无羡恍惚中想到十五岁那年到云深不知处听学时的光景,蓝忘机那时因不慎着了他的道,只能怒气冲冲地来逮魏无羡去刑堂,两个人肩并肩跪着,蓝忘机按着他的肩膀,坚定冰冷地对着刑堂内子弟道:「打!」打完了入冷泉却不疗伤,想来是认定了,即便是上当受骗也该和魏无羡一起跪祠堂。
至于蓝曦臣那年在观音庙对他说:「……他无法断言你所做所为是对是错,但即便有错,他愿意和你一起承担所有后果。」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总之,蓝忘机永远不会愿意放着魏无羡一个人的。
所以此时的蓝忘机,大概也是在无声告诉他,我陪你一起。就像当初,二次围剿乱葬岗的时候,魏无羡问他:「含光君,我想做一件事。你陪不陪我?」
已然浑身浴血的蓝忘机一瞬不瞬地看进他眼底,掷地有声道:「陪。」一字之诺重逾千金,那置生死于度外的炽烈诚挚……纯粹到能把魏无羡的灵魂点燃。
魏无羡可以引他犯禁、可以拉着他坠下高墙,也可以带着他豁出性命去闯尸山血海,只要能一起承担,无论怎么重罚或付出什么代价都无妨。想到此处,魏无羡突然觉得眼眶很热、很湿,有种语无伦次地想对蓝忘机说什么的心情。于是他从蓝忘机被咬得鲜血淋漓的肩膀上抬头,看着蓝忘机琉璃般剔透的眸子,用无声的口型道:「蓝湛,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待魏无羡好不容易靠在那人耳边,把那串心悦你、爱你、没法儿离开你全都说了一遍,才发觉自己已然热泪如倾。
再看蓝忘机,只见他眼底的一颗泪珠恍若水晶,轻巧地砸碎在魏无羡唇上时,却那么甜美,一直酿进心底,腻成一汪满满的蜜。
第16章 便宜了你个小混蛋
在云深不知处的第四年,魏无羡让总算是学了点有用的东西的薛洋下山,要他去兰陵金氏把温宁偷出来,带回乱葬岗藏着,并且让薛洋自己在乱葬岗上琢磨怎么控制温宁,不然就学着炼炼能做各种家事劳务的凶尸。
薛洋吊着眼睛笑道:「温宁不是你的东西吗?这么轻易交给我,不怕我用刺颅钉对付他?要是我让他去哪个世家大开杀戒……你岂不是要被蓝家戒鞭生生打死……唔!」来不及把话说得更难听,蓝忘机便带着极度凌厉的神情禁了他言。
魏无羡不为所动地慢条斯理道:「首先,温宁不是东西,为了你的小命你最好谨记这点。第二,姑且算是温宁属于我,也只听我的指令,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要近距离操控他是更危险的事情吗?无论他身在何处,我对任何鬼魂下的命令他都能听见,也可以响应我,那么你以为……要是你不知好歹肆意杀人放火,我就不会让他把你撕成碎片吗?」
薛洋脸上没有丝毫被威胁的恐惧,待魏无羡要蓝忘机解他禁言以后,继续笑咪咪地道:「真令人伤心,我以为当个徒弟你起码会稀罕一些,真想不到啊,你就喜欢巴巴地教那嚣张跋扈的金小公子剑法和骑射,不然就教那个蓝家的旁系子弟各种有违他家训的奇技淫巧,反而你自己的亲传弟子命比狗还贱哪?」
见蓝忘机神色危险,魏无羡无所谓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才平静地对薛洋说道:「怎么?没心没肺没资质的小流氓也会羡慕?觉得我应该以你为荣?说实在的,我不在意鬼道这窄门能否传承下去,反倒想让世人见见,修鬼道者是真的个个不得好死……如今我已是只任凭差遣的凶尸了,所以接下来该轮到你给修真界一个警醒了。我真想看看你这德性能修到什么时候会出了岔子、被凶灵碎尸万段呢。」
「魏婴。」蓝忘机淡声道,从魏无羡说「温宁属于我」之后就开始盯着他了,听到他说「修鬼道者皆不得好死」时神情更是冷漠,此时终于出声要魏无羡不要愈说愈过分。
魏无羡一笑,又握了握蓝忘机的手,道:「我不会呀,含光君莫恼嘛……我不是有你管着吗。」
薛洋冷冷地看着他俩,突然阴恻恻地道:「你不也是看着我吗,为什么我还会不得好死?」
魏无羡挑眉道:「我看得住你吗,你以为我把你打残打死就叫看住了?你有好好听过我说话吗?还是你动手之前哪怕有一刻曾顾虑过我?」
薛洋莫名其妙地恨恨道:「没有人顾虑过我,我为什么要顾虑别人?只要炼出一只够强的凶尸我就爱干什么干什么,谁能管我!谁能让我不痛快?!」
魏无羡认同道:「是啊,没有人天生应该顾虑你或对你好,所以你也没理由不去面对自己作恶的下场。先给自己准备好衣冠冢,等着被碎尸万段尸骨无存的死吧。」
可能是因为没人想要走着鬼道的快捷方式时承担下场残酷的风险,毕竟都是投机取巧之徒,于是薛洋看了魏无羡和蓝忘机一会,道:「他是怎么看住你的?」
魏无羡有些诧异道:「看不出来你这小混蛋会给自己打算退路啊?想找一个人看住你是不是?好啊,我告诉你怎么找,其实很简单,只是……」话音未落,魏无羡倏然飘到蓝忘机背后,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再从他肩膀处探出头道:「你就不要忍不住上下而索求,最后求而不得……否则你大概要疯。」
蓝忘机和薛洋都不知为何魏无羡不让他听,但蓝忘机没反抗,薛洋也不想管,径自道:「你什么意思?」
魏无羡道:「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你第一眼就会知道是他了。你会觉得他就是在天外触不可及的星辰,而你自己只是沼泽里腥臭的烂泥巴,生怕碰他一下都会弄脏,却止不住一直仰望他,想一直撩他惹他,去换他看你一眼。所以……在做任何选择之前,你都会去看他,想知道在他眼里的你有多丑陋狰狞……每看他一眼你就多清醒一点,你就不会真的一条路走到黑……这样说你听得懂吗?不懂就算了,反正等你明白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
后来蓝忘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魏无羡笑道:「二哥哥很好奇我怎么跟小混蛋胡说八道的?我那是在教他怎么找对象撩呢,想学吗?」
蓝忘机突然问不出口了,眉心一抽别过了头,冷冷地道:「无聊。」
魏无羡揽着他的肩膀道:「不嘛,这有什么无聊的,人不轻狂枉少年。」
蓝忘机道:「……为何不让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