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当年那孩子,你已经没有火红眼了。”
“是。”
富酬并没有见到仇敌的激动。
“不是找我报仇?”
“我能按捺情绪,理智告诉我,一方面我杀不了你,另一方面你死一万遍都对我和我的目标无济于事。”
“那么,我能帮你什么?”
“找酷拉皮卡。”
“好,我帮你。”
他有数个旅团成员死在酷拉皮卡手下,竟不迁怒富酬。
“你有什么理由帮我?”
“我带你去找他,前提是你告诉我找他的原因。”
富酬不想在扯皮上多花半秒钟时间。
“世界都在融合了,我告诉你存在神也不稀奇吧。”
“真神?”这倒是新奇事物。
“不清楚。我们祖先和他立了不可违的誓,即他不可与窟卢塔族人交易,而持有这条挂坠的窟卢塔族人可以和他交易三次,交易不等价,祖先只用了一次,换来全族百年隐居世外桃源,后人便阴差阳错的奉他为神明。”
库洛洛很快想清楚:“你用火红眼和他换了什么?”
“穿梭各世界的能力。”
“原因?”
“因为一样交易需要三十万吨黄金。”
单个世界里黄金总额有限度,个人能收敛的钱财有绝对极限,他想达到这个数目必须前往其他世界,当时他一无所有,能拿来交易的只有火红眼。
而以三十万吨黄金为条件,以一个有正统窟卢塔族血脉的人为媒介,这个天文数字可以换来什么?
“我能知道吗?你不复仇,究竟想要什么。”
少顷,库洛洛听到他僵硬的吐出那三个字。
“窟卢塔。”
他像个残酷又疯狂的鬼魂,背负着永无终结的诅咒,一路用善良的意图铺垫成通往地狱的路,只为让他的理想乡归来,全族人复生。
作者有话要说:
耶稣在被订上十字架前一天说:
“上帝啊,求你让那被打倒在围墙旁的人复活吧,求你将这可怕的杯撤去。”
第24章 二四章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法庭的正中央,整个法庭没有门,窗在很高的位置,四周光线昏沉,暗红木的证物桌、证人席、观众席空空荡荡,但最上首首席法官的位置的暗影中有一个人影。
“米佳。”
有人叫他小名,声音好似数个男声的合成。
“你是谁?”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人样貌,依稀看到一袭法官袍,“你是法官吗?”
一系列资本和利益问题,他虽然在这第二个世界通过种种手段筹措到七百吨黄金,却也被某国银行起诉上国际法庭。
他想放弃了,三十万吨黄金是怎样一个概念,他坚持不下去也做不到,太累太累。
“不,我不是法官。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如此一说,他竟当真觉得自己认识他。
“我想和你聊聊。”那人又说。
“聊什么?”
“世界上曾有一个地方,风光旖旎,精彩浪漫,是世外桃源,那里安静祥和,空气洁净,依山傍水,巍巍山峰林木苍郁,常年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中,人们淳朴善良,热情如火,虔诚的信奉一位女神,她救苦救难,赐人信念……但这一切如今早已不复存在了。”
他突然已站在了原告席,而上首男人的话音混合着学堂的伙伴、琳娜大婶的丈夫、村里的樵夫甚至大祭司,好似黑暗中有他们的鬼影。
那个声音问:“你甘心吗?”
“不甘心。”
“想报仇吗?”
“不,不想。”
“为什么?”
“仇人死光,我也见不到父……大祭司,和学堂的朋友,窟卢塔也仍旧不复存在。”
“所以你想要它回来,你的故乡,和故乡的族人。你用火红眼换了你根本不想要的能力用以敛财,那么米哈伊洛,你现在受挫就想放弃了吗?”
不知为何他站在被告席上,这一发现令他慌乱又委屈,那个合成的声音中似乎加进了库洛洛、预审的法官甚至他在第一个世界遇见的奴隶主。
“不放弃又能怎样?两个世界以来我几乎献出了一切,身体、精力、时间,费尽苦心,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又谁能合法的筹措到三十万吨黄金,这些世界一吨黄金最低2.7亿元,三十万吨,81万亿,正常人怎么能合法的在有生之年赚到这么多?何况我最多只有二十年,酷拉皮卡他为了报仇练了减寿的念力,我没办法,实在没有……”
“你其实知道你能做到。你说合法的情况下不行,那么为什么要合法?”
“我有信仰,不可偷盗,不义之财皆为偷盗!”
“那你就去信仰金钱!那个叫嚣着等价交换、出什么价码的疯婆子出现,你的信仰已经崩塌了,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你只有信仰钱才能活下去,怎么办?你那充满信仰又被清空信仰的心灵里总得依靠点什么。”
“父亲不会容许我的,信仰金钱,人怎么可能那么物质,我会变得轻浮,毫无仁慈。”
“你能变成那样表明你终于长大了。”
“可长大不该是那样的。”
“还有你的父亲!你叫他父亲,大祭司他认你吗?”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年轻时犯戒律心不诚,跟外族女人通奸生下你,你母亲抛下你不要远走,没有一个族人嫌弃你外族标志的黑发,反倒只有你口中的父亲把你视为罪孽,直到族灭人亡你都没等到他一个正眼,更别说一句承认,你就不想他活过来,正视带回全族的你?”
“我……”他动摇了。
“所以你必须挣钱,不然现实有什么可以换的回窟卢塔。”
那人温柔而亲切,掏心置肺的告诉他。
“你才尽于此,分明另一条路才是你擅长的,只要拐个弯就能步上坦途,你知道有多少人毕生都找不到那条顺畅的路,而那条路现在就在召唤你。”
“顺应天赋去走顺畅好走的路,肯定有它的骗局,适合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吗?这过程中我肯定会伤害别人……”
“你以为你有什么自由选择的权力?”
他怔住,又站在了庭中央,黑暗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
“故乡,族人,那片土地,土地上的麦子和玉米,古树环绕的天空,充沛温柔的阳光,让那一切归来,你不在乎牺牲自己,又在乎牺牲别人做什么?你以为凭你又能伤害谁?
“况且这牺牲里难道不掺杂一丝自我感动,亦或是对你那大祭司父亲迟来的叛逆、反抗与报复?
“世界、世道、社会、人心,亘古不变,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勿以善小而不为,勿恶小而为之不是在你穷则独善其身时该考虑的。不与君子斗名,不与小人斗利。不与权贵斗势,不与天地斗巧。时间,最重要的只有这个。
等事情结束了,你就能兼济天下了,到时尽情赎罪,只要你记得初心,你是好孩子不是么,你会记得的。至于现在,你要接受这个族地不复族人全亡的事实吗?”
“不。”他摇头,“因为这种无由来的灭顶之灾本来就不该由敬神的窟卢塔族遭受,毫无道理,毫无公正可言,神本不可能允许的事竟这样发生了。”
即便背离神,罔顾神的旨意他也不能接受这种现实。
卑劣的自私的情绪存在,但最后占据一切上风的是一个高尚而善良的纯粹的信念——
让窟卢塔归来。
尘埃落定,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那是他的脸,但那比他成熟得多的面孔上是一双阴森可怖的漆黑眼睛。
“你可以叫我富酬,”富酬向他伸出一只手,“而我可以成为你。”
他缓缓的将手递了过去。
他当时没注意为何是“富酬”,为何是“复仇”,他是他极端纠结下精神的分裂,是他的潜意识。
很久以后他才想通,他所做的是经受巨变和一系列在外界社会的恶待后,愤慨之下的反抗,偏激的心态中甚至包括对集体、善良和公正的反抗。
他的那种源自父亲强行灌输的责任感令他厌烦,但又因这是对的而不得不从,最终他便通过负起无望的责任来作践自己,辱没品格,散布不公,掠夺钱财,以向他的博爱世人唯不爱他的大祭司父亲报复。
但同时,他内心深处有个理想乡,那片崇高的故土只存在美好的品格,他怎么可能真正信仰金钱,可那片理想乡是虚无之地,他无法在那上面立足。
不全身心把信仰寄托在金钱上他又怎么活下去呢?不活下去又怎么找回他崇高的故土?
而世间最大的讽刺就在此:想找回梦想,就拿物质来换。
但没人告诉他,当物质让他丧失了梦想的资格,梦想也归于虚无之时,报复心使他成了被困在过去的没有未来的人,他又该怎么活下去。
第25章 二五章
旅程中富酬和库洛洛几乎没有交流,他们是在赶路而不是旅游。
预计五天抵达终点,四天在船上,第三天船遭遇风浪,推迟了行程。
也只有那天乘客们焦虑烦躁,百无聊赖,库洛洛和富酬进行了唯一一次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