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恍若未闻脚步未停,晓星尘伸了一只手去抓他后背,只可惜薛洋灵力近无尚未恢复,刚才又被晓星尘狠踩了一脚小腹,被他这么一抓腿一软猛的往前扑去,和郁烟打斗时撞的七零八落勉强能关上的房门‘嗵嗵’几声响全部倒在了地上。
浓重的血腥味没了遮挡和屋子里甜腻的香味迅速糅合,发出令人作呕的刺鼻味道,可这点味道连细枝末叶都算不上,敞开的屋门外是一院子暗红的血迹,有的地方还未完全干透,跪着的趴着的躺着的死尸,面目狰狞,形容可怖,或惊恐的瞪着双眼,或口唇大张,就连脚下不远的台阶上都躺着面容扭曲的尸体,无一不令人毛骨悚然,无一不令人胆战心惊!
晓星尘面上血色一瞬间尽褪,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点的声音了,他的手还抓在薛洋后背上,薛洋腿肚子发软,正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扶着没有门的门框。勉强回头看了一眼,眼见晓星尘浑身颤抖面无血色,知道他悲天悯人善心发作,定是要和从前在常宅一样和他不死不休,再大骂他心思阴毒手段狠辣,说不定这次也不用送去金麟台什么了,只怕要把他当场就地正法。
薛洋懒得理会他,也不想和他浪费口舌的解释到最后反而落的一无是处,落的个自己委屈愤怒生不如死的下场。总之只要晓星尘不寻死,他想怎么着都可以,他拄着剑直起身子,拿开晓星尘的手顺着连廊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此时日已西斜,染的大片的天空红彤彤一片,薛洋没读过多少书,却知道残阳如血这句话,他伸出手遮住眼底,细想青梅庄那一地的死人一地的血,映照在晓星尘眼底时是不是也和此时此刻的残阳一样。
薛洋却觉得不对,那血定是比夕阳要红的多,也无比令人恐惧和震撼,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杀是要杀的,最起码要等晓星尘走了再杀...
他扛着剑越走越远,脚下土地也越来越湿,周围植被开始变得杂乱,将弯曲的小路遮的寸步难行,心口处突起的憋闷却不知从何而来,越来越令他透不过气。扶着剑将横生的藤蔓和荆棘丛拨到一边,运气一番发现灵力也才只恢复了一点点,他暗自叹气亏的他今生并没有多少仇家,否则随便遇上一两个也是极麻烦了。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脚下走出不过三五步,背后一道疾风踏过草丛疾驰而来,没来得及回头,降灾才横起来挡在头顶,那道人影似流星一闪而过,凌空翻了个身落在地上,稳稳当当挡住了他往前下山的路。
薛洋将剑放下来竖在脚下,口中衔着的草也吐了出来,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拦路的人,而那把名动天下,风华无双的霜华此时此刻就搁在他的脖子上,冰白的剑刃离他咽喉不过寸许,向前或者向后都躲不开冷到骨头里的冰寒之气。
绝不同于第一次晓星尘在常宅面容平淡的叫他认罪伏诛,那双如平湖秋月的眼中是不甘是固执是后悔也是痛恨,“薛洋!”他万分艰难的咬牙:“跟我走!”
薛洋一愣下意识问道:“去哪儿?”他面带疑色将晓星尘打量了一遍,却见晓星尘握着剑的手轻轻战栗起来,冰冷的剑刃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声音在瑟瑟发抖:“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逞强,知道你会跟来,知道她们有问题,还要以身做饵妄想有个两全之策......”
他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字字都重若万钧砸在薛洋心上,薛洋脸上的表情保持着刚才的怔愣,良久之后攸然冷笑,道:“耍我很好玩吗?一个孟瑶骗我还不够?你也要来凑热闹?”
晓星尘收了剑手还在抖:“我只是感觉...你会来,却不知道怎么会中毒,也不知道你会因为我把他们全杀了,是我的错我会去认罪......”
“住口!”薛洋瞳孔猛然放大,推开脖子上的霜华急声喝道:“你少自作多情!谁为了你杀人!我薛洋想要杀人还需要找什么理由!”
晓星尘被剑带的后退一步,袖口里咚的掉出来一个东西,两人一起低头,薛洋动作更快,晓星尘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薛洋已经一脚踩下去碾了又碾,只把那个月牙白的荷包狠狠碾进地面湿泥。
晓星尘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薛洋踩的东西不是别的,是他被假借保密之名,实为被软禁时特意托郁烟买的一袋糖果,口味有好多种,他以为薛洋一定会喜欢,只等他过来找他,他便每日一颗送于他吃,如今看来他自从第一次见他,就明确表示不吃他给的糖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薛洋把那袋糖踩在脚下碾成粉末,这才神色松动平静道:“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你一向爱多管闲事,要扭送我去金麟台还是想现在杀了我,你动手就是,你替我揽什么罪过?你明月清风皎皎君子,怎么能染上一身恶名。”
“薛洋!”晓星尘心痛难忍难以置信:“你非要逼我动手吗?”
薛洋垂眸道:“何谈逼不逼,你我本是两路人,不必有任何负担...”话未完他攸地抬眼,降灾在手中猛然抬起,无力的双手握紧剑柄对着晓星尘恶狠狠的迎头而下,晓星尘大惊失色下意识拿剑去挡,谁知薛洋不退不避剑势攻的更猛。
风声渐起,似吹起的口哨在山间游荡,夕阳的最后一丝惨红终于穿过树叶缝隙,有温热的血迹溅在空气中,一瞬间又坠入脚下土里。晓星尘双手一松怔怔后退,僵硬的回头一看,却见一蓬头垢面浑身是血的老妪,那老妪指甲黑长手握短刃,离他脖颈只差毫厘,却被降灾当胸刺中死不瞑目,而他那把通体银白杀走尸无数的霜华正不偏不倚刺在薛洋腹中。
第29章 三千弱水
降灾无力掉在地上,手指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腹中一片冰凉,是那种连温热的血不断冲刷伤口都无法忽视的冰凉,彻骨寒意如一汪不见天日的冷泉,一瞬间浇透了他的全身。就像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趴靠在冰冷的棺材上,不管外面是风雪交加还是艳阳高照,都被厚重的灰雾隔绝。他拥有不了冰雪,也触碰不到暖阳,唯一有的只是怀中冷如铁,和起起伏伏无论怎么日月交替都看不到希望的无边黑夜。
三年朝相对,八年守孤城,怎能无痛?怎能无悔!
也曾无数次想过很多年前他提着菜篮子进门时,刺入腹部的霜华再深一些,再冷一些,会不会他的悔痛折磨也少一些。那些困惑了他几千个日日夜夜的焦虑,无助,疼痛了无数次的过去,通通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任他被风霜雨露无情腐蚀,裂缝里也不会有光笼罩。
薛洋双眼酸痛,泪珠在眼眶不停打转,不可置信微张的唇也一起颤抖,他手握霜华剑刃,地面上全是腹部和手心淋淋漓漓的流出来的鲜血。
他进一步晓星尘后退一步,满脸泪水绝望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不知怎么解释,他想问他怎么不躲,只张了嘴就想起再也没有问出口的必要,薛洋若躲,他必然被人偷袭刺伤,他千里迢迢跟过来只是不想让他出事,明明只是想来保护他!
可在降灾掠过头顶时,他满脑子都是薛洋狠戾的脸,是一地冰冷横死的尸体......
他从来没有信过他!
晓星尘痛苦摇头,薛洋步步紧逼,直到退无可退被他一把扯过手臂,将他手指重新按在霜华上,红着双眼咬牙切齿:“晓星尘...你对我真是好狠的心呐!你相信天下人,相信一个恶毒的孩童,相信一个杀了无数孕妇孩子的毒妇,就偏偏没有信过我薛洋!”
他仰着头逼退眸中涌出的泪水,狠狠吸气:“同一位置的伤口,同一把剑,那今日,我便成全你的从前未竟的意!”他强硬的抓住晓星尘的手,对着那把剑再次狠狠撞近。
“不要!薛洋!”晓星尘几近崩溃脸上一片冰凉,他惊恐的大叫,抖着手从薛洋腹部抽出霜华,薛洋一个不稳倒退一步,狼狈的单膝着地,额上冷汗汗湿刘海,将一双含泪的眸遮的模糊不清。晓星尘慌忙丢了剑伸手去扶他,薛洋毫不领情的抽手一挥冷声道:“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不见 ,不念。”
终于有泪滚滚而下,顺着脸颊流进领窝,薛洋拾起降灾踉跄着起身,手臂被人从背后轻轻拽住,晓星尘泪流满面哭着问:“你...记得从前?也...还记得义城...”
薛洋闭眼呵笑一声:“你是想说我又在骗你吗?很好玩对不对?你骗我我骗你,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吗?我救你回来还你一生,让你做你一直想要做的事,一切都还可以重来,也希望你日后平安喜乐,再也不要遇见薛洋。”
晓星尘将他手臂抓紧,固执又痛苦道:“你觉得重新来过就能彼此装作相安无事吗?我本以为你不记得,我便可以引你过和从前不一样的日子,可终究是我妄想...”
薛洋瞳孔一瞬放大,听他这句骤然心悸,几乎痛彻骨髓,歇斯底里喊道:“谁要你来假惺惺!你不就怕我杀人吗?可我杀人,我过什么日子又管你什么事!天下那么多不平事,如果你想管你爱管,去管谁的都可以,你的善心施舍给谁都可以!我只求你别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出现在我面前!我只是你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么?所以你才锲而不舍的一再试图渡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