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晓星尘长久的看着那扇薛洋关紧的房门,半晌后眉目清淡温柔的解释:“听闻凝香楼有一种叫作青田乐的酒,此酒芳香不说,还能让人做想做的梦,而这酒是在外面市面上买不到的,我在兰陵盘桓许久早已听闻此美酒大名,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尝?”
黄衣姑娘扭着腰几乎靠在晓星尘身上,才慢悠悠呵气道:“道长既然早有耳闻,应当知道凝香楼的规矩,其他酒都可以,只有这青田乐是不许外带的,不如我们找个房间坐下来,让怜儿好好服侍你共饮此佳酿?”
晓星尘后退一步用剑隔开她道:“你们怎么不去找刚才那位小公子?”
这几个姑娘顿时噤声,好半天才绕着手指讪讪道:“道长有所不知,薛公子每次来都不许我们姐妹碰,谁若不小心碰他一下,定会被他狠狠吓唬一顿,十天半月都缓不过来神,我们姐妹仔细一合计,想来他应是那地方不行...再加上我们又怕他半夜丢些蛇虫鼠蚁到床上,谁还敢理他呢。”
晓星尘先是诧异,到后来几乎要憋不住笑,才进来时的尴尬和紧张悄悄松懈几分,点头道:“你们既然这么怕他,那等下把酒送去他的房间,我正是来找他的,若是你们不想被丢虫子,那也不要缠着我。”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搞了半天两人是认识的,不敢缠着薛洋就也不要缠着他,否则一样要被丢虫子。
真是...扫兴!
吩咐了小二把酒直接递给晓星尘,姑娘们连送酒的兴趣都没有了,既然不是来玩的,瞎胡消遣个什么?长的俊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俊的人大把的是,又不差这两个。
这厢晓星尘提了两坛酒推门进去,薛洋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听见推门声眼也不睁一剑便刺了过去,降灾在半空打了个转,剑光凌厉直冲来人,被晓星尘侧身躲开一脚踢到门上,剑尖晃晃悠悠的扎进了门缝里。
身后是门板重新合上的声音,薛洋环抱着手臂背对着人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这样一静,隔壁粗重的喘息和婉转的媚叫声越发清晰,晓星尘霎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强撑的镇定和坦然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半天才堪堪回神,小声道:“借你这里用一下,这里...”清净二字再也说不出口,本意是这里没有人敢来,一来可以把薛洋堵在这里,二来是可以躲过楼中女子纠缠,可现在隔壁声色犬马声声入耳,又怎么能和清净二字挂钩。
薛洋却偏偏脸不红心不跳,仿入无人之境安睡于塌上。
实在高人一筹!
晓星尘神思不属,不知薛洋是身经百战耳熟能详才面不改色,还是装聋作哑懵懂无知。
但应是前者才更符合。
他寻了个凳子坐下,拿出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青色缠枝的杯壁,玉兰花只娇娇怯怯开了一半,澄亮澄亮的酒水,在杯中沉浮流转不见一丝杂质。晓星尘不懂酒,却也觉得这酒和传言一样,扑鼻满满是清香,不见刺鼻子辛辣。
他仰头一饮而尽,喃喃自语:“喝了青田乐,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圆满的梦。”
“你猜我想要梦到什么?
一道挟裹着烈火的灵符汹汹而来,晓星尘甩袖一挥那东西掉在地上顷刻化为灰烬。
薛洋终于出声,却是低声呵斥:“滚出去!谁要和你玩猜来猜去的游戏。”
晓星尘握着酒杯叹气:“不是你要和我玩的吗?我入戏了,你反倒说退出就退出,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不同意也不想同意。”
“那便剑底下见真章!”
晓星尘认真道:“你打不过我的,我捆仙绳在乾坤袋有好几条,而且我要做的事,无论多难都会做到。”
薛洋冷冷道:“那我便把你做成活尸,你也知道金光瑶如今正缺打手,你这种高品阶的可不太好找,我不介意帮一帮他。”
晓星尘突然回头,双眸中水雾朦胧,不知是醉了酒,还是心绪不定,质问道:“薛洋!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晓星尘,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薛洋翻身坐起,恨声道:“你说错了,死的活的我如今都不需要。”
晓星尘吁了口气,仰头喝下一杯酒,道:“那我只有一醉方休了,还请薛客卿守着门,不要让我醉后失态。”
薛洋脚支于塌上冷眼看他:“底下那群莺莺燕燕迫不及待看你失态,我只要开了门,你今晚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晓星尘起身推开窗,湖面潮湿的风夹着不远处画舫上的欢声笑语遥遥而来,天已经黑了下去,月牙悄悄挂在了树梢,低下头,湖面一片细碎的银光,他低声道:“阿洋...你不想,我也不想的,我承认不信任你,可我心里想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塌上人不为所动,只拒绝道:“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晓星尘晃了晃手中酒坛,看着无动于衷的人,接着道:“师父总说我任性又固执,认准的事即便是牛角尖也要想办法要钻一钻,过刚易折不懂迂回,注定不会有太好的结果。”他上前几步一把抓住薛洋的手塞进去一个东西,趁人没有反应过来又迅速合拢道:“我今日路过城西,求到一只上上签,如今想来,我师父说的话也并不是太准,你拿好它。”
他抽出手低声道:“我要让你知道,不需临风踏危楼,明月星尘皆可为你坠落。”
他提着酒,面对着薛洋后退到窗前,如一阵缓慢吹过的风,双手展开后背朝下,眨眼间跌进碧波荡漾的湖水。
一片漆黑的湖面,天上星和云中月毫不吝啬一片明亮,薛洋惊慌瞪大的双眼中似乎看见晓星尘动了动唇,迎着风声干净的嗓音一片模糊:“星辰总会照在湖面落在水中,你再试一次,看他会不会碎的摸不到,看不清。”
第32章 心似黄连
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
这便是那支不知所谓的上上签,薛洋本想扔了了事,又想起晓星尘浑身是水面无血色,冷冰冰的靠在他怀里还在嘱咐他把签子放好,伸出窗外的手鬼使神差的收回去,甩进了没有动用过的笔筒。
金光瑶在身后喊了他不知几遍,薛洋才蓦地回神:“成美成美,你还不如叫我成真,美梦成真,所想成真,你叫我成美,我却只能成他人之美,永远无法成全自己,你这么多年的书是不是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金光瑶不知道他一大早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被噼里啪啦一席话砸的头蒙,末了抚额道:“你说了这么多恐怕就只是为了突出最后一句吧。”
薛洋发泄了一通不再理他,重新坐在椅子上发呆,金光瑶上前几步摇头道:“晓道长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水里?虽说是五月末,可夜里水冷,他昨夜便发了高热,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他自己...”薛洋话说一半突然住口,也许是觉得说实话对晓星尘名声不大好,又或者觉得不能让金光瑶知道太多,硬生生改口道:“我在画舫上碰到他,和他打起来了,不小心就掉进水里了。”
薛洋‘哎呀’一声从椅子站起来胡乱摆手:“我不是下去捞了吗,也找大夫给他看了,你急什么急!”
金光瑶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究竟是我急还是你急?成美难道你也烧的糊涂了?”
薛洋勾头看他,眼神幽冷幽冷,突地冷静下来:“你来找我是有别的事吧?有话你就直说,瞎兜什么圈子,你又不是我姘头需要我温柔小意去哄,我可不愿猜你的心思。”
金光瑶点头道:“放心,你乐意我也不会乐意,至于你说的...姘头,请注意你的措辞,他还在床上躺着。”
薛洋低头摆弄桌上茶杯,提着手柄滴溜溜打着转,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连看也不看金光瑶,金光瑶轻轻笑道:“成美你一向不太会说谎话,想做什么也是从不顾及后果,我只问你,是不是晓星尘跟着你去了凝香楼发现了什么?”
桌上转着的杯子叮的一下撞在一起,薛洋抬头张了张唇,金光瑶立时截了他要说的话:“你想好再回答,这件事我甚至不用查,只要随便一问就清清楚楚,成美,你要知道,我虽然信任你,却不代表会信任你身边的其他人。”
薛洋敲了敲杯子,重新低头,唇角勾起不咸不淡的微笑:“他知道了又如何?你想除掉他吗?金光瑶,敢做不敢当的一向是你,可不是我,这件事假如捅出去,背负弑父罪名的人也不是我,明眼人可都知道我是为你办事的,就算你推到我身上,你又能清白吗?”
金光瑶猝而冷笑:“成美你真是越活越不如从前可爱,现在动不动就学会威胁我了,晓星尘是你的人,你自己管好,我纵然可以忍受一时,断也不是可以容忍你一直胡作非为。”
薛洋浑然不在意:“我自是不怕的,你想杀他或者反过来威胁我也不是容易的事,我们各自有把柄在对方手中,只消来看谁的筹码更重,一个晓星尘换你锦绣前程怎么算你也不会吃亏,惹恼了我撒手不管,你以为你还能像从前一样,一旦坐上仙督之位就迫不及待划清界限除掉我?聂明玦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