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迟……章迟……”
在梦中,章迟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章迟不耐烦地把自己的脑袋埋到枕头底下:“怎么是这个铃声……”
枕头被轻轻掀起来一个角,被光线刺激的章迟皱起来眉头。同时,他的耳边传来相同的声音:“章迟……章迟……”
还带着呼吸的风。
“好烦啊……”章迟翻了一个身,“咚”得一声滚到了地上。
“呃……好痛。”,
章迟捂着头,醒了过来,一只手撑在床沿上,支起来半个身体,看见曾彧正坐在床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曾彧的嘴巴红得发亮,章迟不用看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余光扫到手机:早上九点。
“靠!”章迟起床气来了,“你有病吧?!一大早上的?昨晚上快活了你现在来折磨我干什么啊?!”
“都九点了,赶紧起来吧。”曾彧坏笑一声,“你不去听程有颐的报告?”
章迟把被子盖到身上:“他的报告是十点。”
曾彧眨了眨眼:“但是李维的报告是九点啊。”
“……”章迟欲哭无泪,“那你去啊。”
“我……”曾彧急得抓耳挠腮,“我什么都听不懂,谁也不认识,连英语都只会几个单词。章迟,你陪我去?”
章迟本来气不打一处来,可看着曾彧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了。他还记得当时去研究所教授家里去,在一群人类学家侃侃而谈,自己半个字都听不懂的慌乱。
“好吧。”章迟勉为其难地爬起来,“记得请我喝咖啡。”
曾彧面露喜色,一边看着章迟穿衣服,一边在手机上点咖啡。
他点着咖啡,嘴上还念念有词:“别说,章迟,你还真别说。”
“你在说什么啊?”章迟一脸困惑。
曾彧很认真:“老男人的味道,确实不错。”
章迟忍无可忍,一个枕头甩了过去:“大早上的,你觉得我很想听你说这个吗?”
等章迟打着哈欠,眼睛红红的,手里捏着咖啡纸杯,被曾彧拽到会议室的时候,李维的报告已经讲完了,正是十分钟的茶歇时间。
“艹……”曾彧骂了一句,“来晚了。”
会议室后面的位置,李维正在看手机。
“哎,李老师。”曾彧拉着章迟一屁股坐在李维旁边,笑得一脸乖巧,“我可以坐这儿吗?”
李维抬眼,看见他,笑了笑:“当然可以。”
坐下来以后,曾彧才略微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李维摇了摇头:“没关系,昨天晚上你比较累,应该休息一下。”
章迟听到这话,被杯子里的咖啡呛了一口,捂着嘴咳嗽起来。
“章迟?”李维好像并不觉得刚刚说的话又什么问题,“程下一个讲,是林岛的内容,你有兴趣可以听听。”
“哦……”
章迟又抿了一口咖啡,心道程有颐的PPT昨天自己都看了一个遍了。
不远处,葛停刚好从另一侧门进来。
曾彧眼神一转,看见了他,表情一亮,像发现可以炫耀的对象,整个人都坐得更直了几分,下意识把和李维之间的距离又缩近了一点。
“早上好。”李维先打了招呼。
葛停笑眯眯地弓着腰走过来,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一瞬间的意味,曾彧完全捕捉到了,他笑咪咪地抬手:“葛同学要不要一块坐?”
“啊……”
葛停脸色有点尴尬,显然这里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了。
李维自然而然地握住曾彧的手,又看向葛停:“外面有茶歇,法式小面包不错,你要不要去试试?”
葛停一副恨不得感觉走的表情,寒暄了几句,立刻离开了。
曾彧满意地看了李维一眼,又抱怨说:“你怎么不让我去吃小面包?”
李维失笑:“你很在意这个?”
“当然,”曾彧挺了挺胸,“我为了来听你的报告,都没吃早饭。”
李维低声:“待会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章迟坐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一切,他觉得自己的头顶好亮,自己像一个硕大的电灯泡。
好在主持人在台上敲了敲话筒,宣布本场报告即将开始。缓解了尴尬。
几位前面的学生讲得中规中矩,空气里是熟悉的公式、图表、曲线。
他走上台的那一刻,章迟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余光瞥见会议厅的另一边,研究所的几个领导也在。
PPT标题一出来,他就知道是昨晚那一套。
但和只有他们两人的练习不一样,此刻底下坐满了人,连葛停也进来了,手里拿着本子。程有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稳,讲方法、讲实验设计、讲数据,逻辑清清楚楚。
等到林岛那一页,屏幕上的海面亮了起来。
台上,程有颐正讲到漫画的设计:“……所以,在这个项目里,我们尝试用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去把空间感、叙事节奏和图腾烟花的历史结合起来。这一部分的工作主要是由章迟负责的,今天他也在现场。”
说罢,程有颐指了指章迟的位置,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章迟。
章迟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大家关于这部分有什么问题,可以会后去咨询他。”
他顿了一下,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台下,掠过一排又一排陌生或熟悉的脸,最后在后排某个方向停住了一瞬。
然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昨天空白的致谢页面,写满了致谢,机构,基金,研究所,还有章迟的名字。
“最后,我想花一点点时间,做一个私人向的致谢。”
场内的窃窃私语明显多了一点。
葛停抬了抬眼。
程有颐握着话筒,声音却比刚刚更稳:“在我参与的所有项目里,林岛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除了学术和工作以外,它承载了非常多……复杂的东西。”
“以前有些流言,说我在项目里滥用私人关系,帮当时的伴侣谋取职位。”
场内噪声更小了,几乎安静下来。
章迟整个人僵在椅子上,指尖捏紧了纸杯。
“我想借这个机会澄清一下。”程有颐继续,“我和这位同事,确实曾有过一段感情关系,这一点我不打算否认。”
坐在另一侧的领导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他能进入当时的团队,靠的不是这段关系,而是他自己的能力。”
程有颐的视线,毫无避讳地略过葛停,也略过其他几个曾经的领导:“无论是前期的概念设计,剧情发展、人物设定,还是后续的运营,他付出的努力,站在这个台上的我,永远都记得。”
最后一句话,他看向后排。
程有颐一字一句。说得恳切:“林岛这个项目里,他那个闪闪发光、独一无二的样子,我永远都会记得。”
话筒里自己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在偌大的小会场里回荡开来。
那一瞬间,程有颐反而觉得安静得出奇,安静到他甚至能听见台下有人轻轻挪动椅子的声音,能听见自己心跳在胸腔里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快。
他没有期待章迟会有什么反应。
不应该期待的。
在准备这段致谢的时候,他把所有可能的场景都在脑子里走了一遍:有人漠然,有人看笑话,有人低头刷手机装没听见,也包括章迟面无表情,像对待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八卦一样,礼貌地坐到最后一页结束。
可是程有颐唯独没有想过台下的人,会在这句话落地之后,突然站起来。
程有颐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章迟把椅子轻轻被推回去,发出一声不算大的摩擦声。他脸色有点苍白,唇线绷着,低着头,从座位那一排侧身挤出去。
章迟,没有回头。
背影消失在会场门口的瞬间,程有颐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停了一下。
主持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的,谢谢程老师,现在进入提问环节。”
有人举手,说了一长串专业名词。
程有颐下意识接过话筒,嘴巴在说话,脑子却像被水浸过一样,反应慢半拍。
他按照事先准备好的逻辑,把专业名词一个个往外蹦。甚至知道有老师追问得很尖锐,他也勉强挡了回去,但那些句子像是别人替他说的。
他站在台上,人好像还停留在了致谢页。
停留在了章迟的脸突然难看的一瞬。
或许,这段感情对他来说真的已经是过去了,或许这段感情就是章迟的一个污点,他根本不想在所有人面前被我这样提起。
这种迟到的自我怀疑,一下子全涌上来,把他最后一点演讲时的兴奋彻底冲淡。
等主持人宣布“让我们再次感谢程博士的报告”的时候,会场里响起一阵礼貌的掌声。
掌声不算热烈,却也不至于冷场。
程有颐冲台下微微点头,弯腰致意,下台。手心全是汗,握着话筒的指节有些发白。
走出会场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会议走廊里人来人往,手里拎着资料袋和咖啡纸杯的学者们低声说话。
没有章迟。
程有颐在走廊里站了两秒,像是想把表情整理好,才准备往前走。
也就是这时,脚步声从侧面冲过来。
“程、程老师——”
有人喊他。
下一秒,手臂被一把抓住。力道大得有点失控,程有颐的肩膀顺势被拉得往后一晃。
程有颐下意识皱了一下眉,转头。
是章迟。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别的什么地方狂奔回来,
呼吸急促,还带着没完全散去的咖啡味道。章迟的脸色却白得惊人,像被人一把从血色里抽空。
那双昨晚还在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眼睛此刻完全没有了笑意,里面只剩下被惊吓之后的茫然和慌张,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
“刚刚的事情,对不——”程有颐话刚开头,就被他打断。
“程、程老师……”章迟嗓子有点哑,唇瓣发干,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在微微打颤,“我、我家里出事了。”
第107章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
程有颐的心“咚”地一沉,所有关于致谢、关于他提前离席的胡思乱想,在这一刻都被粗暴地打断。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章迟,脑袋还是一片乱糟糟,却还尽量保持着语气的稳定:“……怎么了?慢慢说,先别急。”
走廊上还陆陆续续有人从会场出来,英语、阿拉伯语、带口音的中文混在一起,空气又冷又乱。他把章迟带到空旷的地方,轻轻按住章迟的肩膀,压低声音:“你先深呼吸,慢慢说。”
章迟脸色白的像快要死过去一样,手机还死死攥在手里,屏幕上挂断通话的界面亮着,大使馆几个字亮得刺眼。
“我妈……”章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妈在泰国失踪了。”
程有颐愣了一下。
他的脑子里跳出来的是:走南闯北雷厉风行这么多年的中年女人,曾经一句英语都不会就勇闯南美去开阔市场的章迟的母亲,怎么就,在泰国失踪了?
“你确定……?”程有颐伸手,把手机从章迟手里取过来,“大使馆吗?最近电信诈骗很多,是不是诈骗?”
“我妈的秘书先给我发了消息,我看到消息后从会场出来,刚刚准备给秘书回电话……就,就。”章迟声音发抖,忍不住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程有颐心疼地紧,立刻把章迟搂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的话说不出来,只能等着章迟的情绪过去。
等章迟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许,程有颐才又柔声问:“现在知道哪些信息?”
章迟抽泣了一声,接着解释:“秘书说,我妈前几天跟团去泰国,说是……什么疗养游,那边有寺庙、有温泉、有体检。今天早上开始就联系不上她了,导游说昨晚她约了朋友出去,可今天早上发现,我妈手机关机,行李还在酒店。”
“旅行社那边有什么解释吗?”
“旅行社只会推卸责任,”章迟说到这里,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乎要炸开的怒火,“他们说我妈出发之前已经签了免责协议,这属于个人行为。”
说罢,章迟把手机递给程有颐,让他看上面秘书转给他的聊天记录。
程有颐吸了口气,指尖按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把通话记录、微信聊天一一看了一遍,越看,他越觉得事情不妙。
“大使馆那边有什么消息?”
章迟喉结滚了一下:“大使馆那边也联系了,说可能涉及刑事案件,泰国警方已经开始调查了,让家属尽快配合。”
刑事案件。
程有颐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一瞬,又慢慢松开,抬头看他:“你打算怎么办?”
章迟怔了一下。又忍不住哭起来:“我……我不知道,我很担心我妈……可是我现在,我感觉我什么都干不了。”
“我陪你去泰国。”程有颐简短,“不管怎么样,到当地以后信息延迟不会那么严重,家属在的话,很多事情可能也更好处理。”
程有颐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可是章迟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哇”得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程有颐的心又跟着痛起来,连忙解释:“我们现在也不至于把事情想得太悲观,阿姨不见了一晚上,说不定只是出去散散步迷路了,再过几个小时就找到了人。”
“我……我要去泰国。”章迟哭着。
明明心里知道要做什么,可是身体因为紧急情况躯干化到什么都做不了,这是非常严重的应激行为。
程有颐的眉头皱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随后低头打开自己的手机:“我待会再和大使馆联系一下,问一下进展,看看到底是什么刑事案件。”
怕吓到章迟,程有颐又解释:“我只是做一个坏打算,如果,如果是被绑架,我们可能需要准备现金。”
他又接着想机票的事情:“去泰国的机票我来查,现在从开罗飞曼谷的航班,最晚也就是转机多一点,现在最近的那班,只能买到经济舱了。”
程有颐一边说,一边已经点开了机票订购的APP。
章迟愣愣地看着他动作熟练、语气稳妥地用英文跟那边解释情况,明明一个小时之前,还在台上紧张兮兮地说“记得一辈子”的人,现在却冷静又可靠。
程有颐打了几个电话,确认了行程。
等程有颐挂了电话,再抬眼看章迟的时候,声音除了冷静外还带了更多的温柔和安慰:“航司那边会发一封确认邮件。待会先去酒店拿行李,护照和证件拿好,来不及找李维和曾彧了,我在路上发消息告诉他们。”
程有颐又坚定地说:“我陪你。”
“你陪我……?”章迟又压抑又安心,随后低着头犹豫着说,“可是你是来开会的,你不是还有报告要听……”
“我报告已经讲完了。”程有颐说得很自然,“剩下的大多是学生的报告,我后续去看他们的论文就好。”
“可是——”章迟张了张嘴,“你没必要……”
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程有颐大可不必蹚这趟浑水。
“你需要翻译,需要认识当地人的人。章迟,你需要我。”程有颐握住章迟的肩膀,诚恳到近乎请求地说,“让我帮你好不好?”
章迟盯着他,眼眶有点发热。
沉默了一阵,他哑着嗓子说:“那……谢谢你了,程老师。”
程有颐听到那句“程老师”的时候一怔,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强忍住激动的情绪,试探性地摸了摸章迟的脑袋:“你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
三小时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了机场。
机场候机厅的灯冷冷地照在每个人头顶,窗外的飞机起飞又降落,正中央的金字塔模型前,一家来旅游的人正在开心的合照。
章迟木讷地看了一眼幸福的一家人,蜷缩着坐在座椅上,手里是早就凉透的纸杯咖啡,手机被他翻了又翻:微信聊天记录、家庭群、旅行团发的照片。
章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张和寺庙门口大佛的合照。
她站在佛像旁边,红唇卷发,笑得格外有气场:“这里的菩萨和我们那里不一样哦,不知道拜了有没有用。”
往前翻,就是那一连串“航班起飞了”,“到了,很热”,“酒店房间还不错”的日常更新。
再往前,就是前几天家里因为钱思齐和章蓦离婚,钱思齐退出家庭群以后,章母苦口婆心的劝说。
“要不要吃点东西?”程有颐从旁边靠过去,把自己的登机牌叠在他的护照里,顺手帮他把行李箱的拉链再拉紧一点,“我给你买点粥吧。你一天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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