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彼岸(鱼粮姜烩)

章迟把嘴巴关好，看了一眼曾彧。
曾彧瞪了回来。
“啊——”几位学生也是一怔，随后颇为上道地起哄：“原来是师母啊！师母好！师母好！”
“……”
第一次被叫师母，曾彧坐立难安的样子，给他一个缝隙，他马上就能钻进去。
“那个……我今天喝了点酒，我、我先回去休息了。”曾彧红着脸说。
李维点了点头，随后颇为自然地把房卡交给他：“你去我房间休息吧。”
章迟：“……”
表面上没说话，他的内心直呼磕到了。
曾彧嗖地一下接过房卡，低着头三步并做两步地往饭店门口走。
章迟跟在他身后，等走出来酒店才说：“我靠——曾彧，你可真是闷声干大事！”
“……”走出酒店，曾彧大口呼吸着，他看着章迟，翻了一个白眼，“他说试试的，那就……试试呗，我又不亏。”
章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维老师应该是认真的，这么快就把你介绍给他的学生了。”
“说到这个……”曾彧“啧”了一声，“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章迟想了半天，“哪里奇怪了？”
“他的学生，为什么要叫我师母啊！”
“啊？”
这是章迟没有想过的问题，随后他试探性地回答：“可能你看起来比较像放屁！”曾彧大吼，“大丈夫岂可屈居人下？！我肯定是要当1的。”
“我真得会把你当姐妹。”章迟挠了挠头，“而且，李维是他们的老师，不叫你师母，那叫什么？”
“……”曾彧思考片刻，给出一个他自己都不信的答案，“难道……叫师公？”
章迟摇了摇头：“就算叫师公，也没办法说就是1吧？”
曾彧觉得很有道理，他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0-1划分，要更清晰一些。”
“怎么清晰？”
曾彧想了想：“我觉得他的学生应该叫我，师1公。”

第105章 致谢
章迟觉得这个词有些熟，但是又不记得哪里听过：“那个……曾彧，你要不要仔细考虑考虑？”
“不好吗？”曾彧天真地问。
章迟转了转脑袋：“也挺好的。”
曾彧挠了挠头，罕见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回去吧——”章迟伸了个懒腰，“我有点困了。”
“哦，呃……好。”曾彧支支吾吾地答应着，腿却像被扎在地上了一样，一动不动，“那个，要不，你先自己上去？”
“为什么？”章迟脱口而出。
“我随便走走，消消食。”曾彧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是在说假话。
“你刚才都没有怎么吃饭……”章迟刚想揭穿曾彧的谎言，就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张房卡，说到一半的话又憋了回去，然后饶有深意地笑了一声，“我看你不是吃多了，你是没吃饱，等着李维老师回去吃大餐吧？”
“……放屁！”曾彧大声反驳，“我，我，我才没有！”
反驳毫无可信度。
章迟耸了耸肩：“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也是个恋爱脑。”
“滚吧你个恋爱脑。”曾彧看了一眼饭店的窗户，李维正和几个学生寒暄告别，“你先回去吧，我，我晚点回来。”
“算了，你还是别回来了。”章迟才不想在这里当显眼的电灯泡，撇了撇嘴，识趣地走开了。
章迟自顾自地走到了河边一处灯光照不到的树底下，背靠着栏杆吹风。
尼罗河上的风轻轻地吹拂过。穿着颇有地域特色服装的年轻男女在河边用章迟不太能听懂的语言聊着天，时而爆发出一阵爽朗热烈的笑容。章迟的目光偶尔瞥过刚才和曾彧站着的位置，只看见李维从饭店里走了出来，走到曾彧身边，不知道在曾彧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曾彧便气冲冲地往前走，李维笑着跟在他身后。
两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月光落不下的阴影之中。
章迟看着远处空荡荡的街道，轻松的松了一口气。
曾彧是他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他看到曾彧一个人摸爬滚打的艰难，感恩曾彧为周围人打抱不平的仗义，也更懂他敞开心扉喜欢一个人的不易。
曾彧的曾经对自己喜欢他不是没有察觉，但爱情这个事情就是很玄学，他对曾彧的兄弟情再深厚，也没办法转换成爱。
于是，章迟希望曾彧能够找到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章迟想，李维就是那样的人。
在听到李维向别人介绍曾彧是自己的爱人时，章迟的惊讶是真的，为曾彧高兴也是真的。
想到这里，章迟又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中夹杂了些惆怅——一种，送女儿出嫁的惆怅。
更何况，这样的惊天大瓜，他现在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吃，连个吃瓜的朋友都找不到了。
想到这里，章迟不由自主地翻开手机打开微信，翻了一遍通讯录，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倒是有一个人。
他想起来，只不过自己已经把程有颐删掉了。
章迟又叹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人磨磨蹭蹭地往酒店里走。
酒店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程有颐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章迟……”程有颐一只手托着笔记本电脑，一只手拎着一个背包，“你不是和曾彧去夜游尼罗河了吗？”
“别说了。”章迟皱着眉，摆了摆手。
程有颐很认真：“遇见什么困难了吗？是不是语言不通？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当你的翻译。”
“不是这个事情。”章迟看着程有颐担忧的目光。
“那是……”程有颐敏锐地察觉到，这段时间一直跟在章迟身边的曾彧不见了，“曾彧呢？”
“呃。”章迟想了想，“他去李维老师房间了。”
“……嗯？”
几个游客走到电梯门口，程有颐拉了拉章迟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李维找他有事？”
“呵……可能是有事吧。”章迟尴尬地笑了一笑，“他们小情侣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小情侣？”程有颐干咳了两声。
“嗐……”章迟的眼珠转了一圈，盯住程有颐手里的电脑，“算了，你是不是要忙？你去忙你的吧，我就不和你说了。”
“我不忙，我想听。”
和章迟在一起那么久，程有颐太了解章迟的倾诉欲，程有颐眼里研究所平平无奇的上班，回到家里，章迟都能眉飞色舞讲得格外有兴致。
程有颐换了一个恳求的语气：“章迟，你和我说说？我也想知道他们俩的进展怎么样了。”
“好吧，好吧。”章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脚步却很轻快地往酒店大堂旁边的休息卡座走过去。
程有颐找服务生点了两杯石榴汁，坐在那里，眯着眼睛听章迟绘声绘色把刚才他怎么撞见李维和曾彧，李维如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曾彧是自己爱人的事情，曾彧又是怎么扭捏着暗示他今天晚上要去找李维，时不时附和两句。
“……你知道吗？”章迟双手一摊，找到一个人把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分享出来，章迟终于不觉得堵住了，“我当时站在那儿，就……就感觉很奇怪。
“奇怪？”程有颐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然后用太过刻意的开玩笑的口吻说，“难道你舍不得？”
“啧——”章迟没品出来程有颐话里话外的醋意，还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像嫁女儿一样。”
程有颐皱起来的眉头松开，点了点头：“理解。”
章迟一脸“我很重要”的表情：“他年纪轻轻没谈过恋爱，我真怕他被骗了。”
程有颐低头喝了一口石榴汁，轻轻“嗯”了一声：“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章迟追问，“你说，曾彧会不会被李维老师欺负啊。”
“……”程有颐斟酌了一下用词，“曾彧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谁欺负谁还不一定。”
章迟“啧”了一声，仰靠在沙发里，眼睛却渐渐眯了起来，像是在认真想这句话。“哈？”
“好啦。”程有颐抬眼看他，笑了一声，“要不我们打个赌玩？”
“赌什么？”
“赌谁是top。”
程有颐刚想借这个几乎，找个“输了的人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请求”的蹩脚理由，让章迟把自己从微信上加回来，就听见章迟说：“我猜是李维老师。”
“……”程有颐挠了挠头，“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还是挺一致的。”
说罢，程有颐又喝了一小口石榴汁，尝试缓解尴尬。
“不过曾彧对自己的认知可能有点问题。”章迟认真分析，“你知道他想让李维的学生叫他什么吗？”
“嗯？”
石榴汁含在程有颐的口中。
“师1公。”
“……”程有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他，他知道这人是谁吗？”
“啊？这是个人吗？”章迟一脸诧异，“是不是上过新闻啊？难怪我觉得耳熟。”
程有颐用纸巾擦干净嘴边的石榴汁，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是让他别这样说了……哦，对了，尤其别和学生物的人说。”
“嗯……哦……，好吧。”
章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短暂的安静之后，他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气，又有些遗憾：“不过可惜啊，这么大一个瓜，我手机一翻，发现我连个能当场转述的对象都没有。”
程有颐握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顿。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按下去，换上一个尽量自然的开玩笑的口吻：“我不算人吗？”
“……你，你，你，你算嘛？狗男人。”章迟嘴硬，别过脸，“狗，人，你看，你只能算一半的人。”
“要不先把我这个狗男人的微信加回来？”程有颐试探性地问。
“……”
章迟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十几分钟，把“曾彧去过夜”这件事从八点钟方向分析到了十二点钟方向。等石榴汁见了底，大堂的灯也暗了一些，换成了适合熬夜加班学术人的昏黄模式。
程有颐看了看时间：“你累了吗？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章迟配合地打了个哈欠，又问：“你呢？”
程有颐指了指电脑：“我还要最后改一改明天talk的PPT。”
章迟一怔，“嗯”了一声。
程有颐犹豫了一下，开口：“那个……你如果不困的话，要不要帮我一个忙？”
“啊？”章迟直起身，“干，干嘛？”
“可以帮我看一遍PPT，给我提点意见什么的吗。”程有颐老老实实，“我明天上午的分会场报告。”
“我靠，你的学术会议，我能提什么意见啊……”章迟刚想拒绝，耳边响起“林岛”两个字。
“我明天要讲的内容里面里面有一部分是林岛的内容，”程有颐像是怕他误会，又补了一句，“其实也不多，讲一讲如何把人类学专业内容和现代传媒有机结合起来，所以就是林岛项目前期背景和一点设计思路，……只是……”
“只是什么？”
程有颐停顿了一下，又认真道：“那些部分你的工作比较多，我不想把那一段讲得太草率，但是有一些细节，我又不是很了解，可能只有你知道。”
话说到这份上，章迟忽然不好意思说“不去了”。
他故意把语气拉得拖拖拉拉：“那行吧。这石榴汁还挺醒神的，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
程有颐把电脑打开，翻出明天要讲的slides。
第一张是标题页，黑底白字，规规矩矩的一行英文一行中文。
章迟看了一眼，评价：“呃……”
“嗯？”
“没事。就是——一眼看上去很无聊，再看一眼其实也还行。”
程有颐不知道这是夸还是损：“……谢谢。”
他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
一开始的几页都是项目背景、研究问题，专业术语一串串往外蹦。章迟听不懂一半，但出于礼貌，还是时不时点点头，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到讲到林岛的时候，画面突然变了。
屏幕上出现了各种项目细节：如何在荒芜的岛上挖掘人类文明的足迹，又如何把这段人类文明加入漫画里的剧情主线，同时和氏族的图腾演化呼应。如何在主角身上埋下伏笔，这个伏笔又使用了什么人类学和社会学原理。
这些，都是他们曾经一起躺在床上、坐在餐桌边，回家车里讨论过的。
程有颐的声音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看着林岛IP的logo，又看了一眼章迟。章迟盯着屏幕的目光意外地和记忆里某个深夜重合，那时候程有颐坐在电脑前写论文，章迟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用签字笔戳着草稿纸说：“你觉得这个做LOGO好看吗？”
程有颐当时说“好看”，其实他说的不仅仅是logo。
“嗯……怎么停了？”
章迟回过神，轻声问。
“没事，在想这段要怎么过渡。”程有颐摇了摇头，点了一下鼠标，ppt便到了最后一页。
屏幕上“Ackowledgement”下面空了一大片。
程有颐话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怎么不说了？”章迟也看出来不对劲。
“……呃，这一段我还没改好。”程有颐有些慌乱，“今天先这样吧。”
“不是把研究写上去就行吗？”
“……”
程有颐没有说话，研究所的名字自然会加上去，这是他研究经费的来源。他在纠结其他的事情。
章迟会错了意：“哦——对，你现在不是研究所的人了……那这种情况怎么办？”
程有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偏开视线：“我再想想，先这样吧……等明天再说吧。”
“哈？”
章迟一副“你别骗我”的样子。
程有颐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僵了几秒钟。
最后还是章迟先受不了：“行吧，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小、小迟……”程有颐再次念出来这个名字，喉咙有些干涩，他鼓起勇气，“你明天能不能来听我的报告？”
说罢，他又补充：“如果有人提问我不会的话，你可以在底下帮帮我。”

第106章 我家里出事了
章迟轻笑了一声：“……你们博士们开大会，难道还要我一个本科文凭都没有的人，给你去回答问题？”
“……嗯。”
听起来没什么底气的一声“嗯”，却显得真诚。
章迟本来想顺势拒绝，嘴巴刚张开，就看到程有颐眼底那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他心里微微一紧，反而说不出狠话。
就算父母离婚了，也罪不及子女吧？更何况林岛项目从前期调研到立项，再到拿奖，章迟都参与其中。
“几点？”
“十点。”
“我看看吧，”章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选了一个看似体面的退路，“明天早上要是能爬起来的话。”
能够得到这个答案，程有颐已经很开心了，他一边合上电脑，一边点头：“嗯……好，好，谢谢。”
“先别谢谢我。”章迟立刻打住，“我不一定可以起来啊……那就说明你这个报告和我的睡眠相比不够重要。”
程有颐不假思索：“其实还是你的睡眠比较重要。”
章迟翻了个白眼：“你到底要不要我去？”
“要的，要的。”程有颐挠了挠头，抱歉笑着，带着些不合时宜的诚惶诚恐，“你在美术和分镜上的工作我也有写进去。要是有人问交互和画面之间的关系，我希望你在。”
最后那四个字落下去的时候，语速不自觉轻了一点。
“……行吧行吧，”他打了个哈欠，掩盖语气里不自然的软下来，“明天你给我发一下会场号。”
“三楼AmeniaHall。”
练完PPT，两人一起往电梯走。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
等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门刚好打开，一个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出来，里面堆满了卷起来的海报。
程有颐站在门口，忽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章迟。”
章迟愣了一下，侧过头：“说了一遍还不够，还要说第二遍？我都说了，明天我不一定能去，你可别cpu我。”
“不是因为明天的事情，”程有颐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就……谢谢你今晚陪我。”
“……”
章迟心里有些吃味。明明是曾彧和李维突然在一起，他吃瓜的灵魂无处安放，要找个人好好说道说道，才拉扯上了程有颐听他吃瓜。
“也谢谢你给我说李维和曾彧的事情。”程有颐轻笑一声，心情很愉快，“现在李维终于有正当理由，挡住会议上找他要微信号的人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
章迟想去听程有颐的报告是真的，可是昨天睡得晚，再加上从印度到埃及舟车劳顿，醒不过来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