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程有颐想,大概是因为李维更像是一个路标和一座灯塔,如父如子,却唯独无关爱情。
而且李维很好,却好的像一个有求必应的人机,或许会伪装出来人类的喜怒哀乐,其实确实冷眼盘旁观着一切并做好记录。
如果不是看到过李维小时候的照片,程有颐真得会怀疑,这是地外文明派来监视人类的间谍。
程有颐并不喜欢人机,他喜欢章蓦一样,会插科打诨,会钓着他让他朝思暮想这么多年,会做出来一些出格了,但又没有完全出格的举动的人。
想到这里,程有颐感觉到自己心跳都快了起来。
“因为你不喜欢他,对吧?”章迟盯着程有颐问。
程有颐当然不会告诉章迟这些,他走到菜棚的另一角,声音冷得可怕;“快点干活。”
“那为什么!为什么李维老师这样评价你的感情?”章迟困惑地问。
程有颐愣在原地:“什么评价?”
“他说你很长情,却不够勇敢。”章迟小心翼翼地说,“我还以为说得是你和他的感情。”
“不是。”程有颐头顶冒汗,心想人机李维还真是对各种问题都有求必应。
“所以……我可以知道吗?”章迟一边摘生菜一边问,“李维老师说的是谁啊?你以前喜欢过的人吗?”
程有颐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颗生菜从章迟手中滚落下去,他怅然若失:“还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什么时候的事情呀?”
“很久以前。”
“那他现在呢?”
“结婚了。”程有颐言简意赅,声音冷得可怕,“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章迟一愣。
爱上直男的事情在圈子里太常见,尚安也爱过。
他还记得尚安要死要活的样子。
“我……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错过了你是他的损失。而且错过错的才会和对的重逢呀!”
章迟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走到程有颐面前,一边帮挖土豆,一边小声道歉:“程老师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揣测你嘛。我就是,听到李维老师讲那么多你的故事,有一点很生气。”
程有颐把一颗土豆装进篮子里,简直气笑了:“好像我们很对不起你一样。”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生你们的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章迟蹲在地上,抬头眼巴巴地看着程有颐,像是一只犯错的小狗。
程有颐停下手里的活:“生你自己的气?”
章迟撇了撇嘴:“我出生太晚,等遇见你的时候,你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有意思事情。错过了你生命中那么多重要的瞬间……而且自己学的又是什么狗屁经济,要是我也学人类学的话,说不定还能成为你的学弟,或者至少聊天的时候,你那些难懂的话我都可以插上嘴……”
听见章迟絮絮叨叨说着这些自责的话,程有颐就算再心狠,也不可能不为所动。
“老公……”章迟蹲在地上,轻轻拉住程有颐的手指,“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一阵电流从程有颐的指尖滑过,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立刻松开了手,低下头,又对上章迟泪汪汪的眼睛。
有一件事情程有颐没有说谎:他的确没有办法抵抗章迟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而且不仅仅是因为章蓦。
“算了。”程有颐淡淡地说,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还记得昨天我们的约定吧?”
章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记得……”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电话短信狂轰乱炸。”
“我就是太想你了。”
“你难道没有自己的正事做吗?”
章迟讪讪地笑了笑:“我不是被退学了吗?”
“……”程有颐不想追究这件事,又说,“如果你一直追问我的情感史,那我们就不要继续下去了。”
章迟呆在原地,随后立刻承认错误:“我今天太冲动了……程老师,我保证已有一定不会了!要不……我给你写一份检讨?”
“那倒不用。”程有颐的脸色缓和下来,“回去吧,别让大家等。”
两人穿过菜园,穿过一道门,进到堂屋,刚放下东西,一位和颜悦色的老头就笑眯眯地欢迎章迟,用台湾腔说:“又来一个年轻人?”
程有颐点点头:“这位是我朋友。”
“大家好,我叫章迟。我是——程有颐老师的朋友。”章迟好奇的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除了曾彧以外,看起来都和李维一个表情。
一张人机脸。
章迟觉得自己误入了人机茶话会。
“欢迎欢迎!”老头笑眯眯地接过蔬菜,“你叫我老张就行。我已经退休啦!退休之前研究台湾高山族的山民迁徙,我的导师是李伟森先生。”
章迟一愣。
所以这个圈子里流行介绍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的研究内容和导师大名?
他怎么会知道李伟森是谁啊!
看着老人期待的目光,章迟挑了个不重要的问题:“呃……那个……山民迁徙是什么?”
老张和颜悦色,一副善待晚辈的样子:“就是指因各种原因而发生的人口迁移,通常伴随着文化甚至社会结构的变化,是人类学里的热点,尤其是他们在农民工进城的研究中的应用。”
“……”章迟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吐槽果然是一群不说人话的人机的聚会。
他撇了撇嘴,接过老张递给他的一杯茶,想说点什么让自己的处境不尴尬:“那你们也会去当农民工,和他们同吃同住吗?不然你们怎么研究这个群体呀?”
老张身后正在某位表情严肃的同行听到这话,立刻咳嗽了两声。
程有颐转头,看见那张不满的脸。
上个月这位同僚还在痛斥章迟这种“伪田野调查”,想到这里,程有颐不动神色地推了推身边的章迟。
“你好,我是张先生的关门弟子。我是研究的项目是古滇国的茶道。”另外一个穿着亚麻衬衫的长发男人开口。
“……呃,你好你好。”章迟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每个人上来就开始报名头和研究内容。
家有家法,行有行规。
章迟想,程有颐和李维他们这行的行规可能是当人机。
章迟有些紧张,说话都磕磕巴巴吧,“那个,那个,这样的话,我……我……不是人类学专业……不不不,我没在读……”
亚麻衬衫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又被他世故地收藏好,随后笑盈盈地看着章迟。
程有颐瞪了章迟一眼,让章迟把话憋回去。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程有颐脸色难看,抱歉地对其他人说,“我这位朋友不是干这行的,不懂人类学,太冒犯各位了。”
“我觉得很有意思嘛!我们这群搞研究的人,也要听听外面的人的意见嘛!现在不是流行什么……”老张摘下眼镜,一副和蔼可亲的大度样子。
亚麻男子立刻捧哏:“交叉学科。”
老张看着自己的关门地址,欣慰地地点了点头。
“这样会不够专业。”程有颐顿了顿,“而且,张老师,我记得您好像不太欣赏解构文化?”
章迟一愣,他完全没有讲过什么狗屁主义啊?!
“结构,解构?什……什么是解构?”
这群人平日挂在嘴上的术语居然有人不懂,众人面面相觑,好像来了个说外语的人,几个人好事的人已经偷偷看着程有颐,像是在等着看他怎么处理自己的笑话。
第21章 沉默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是谁提到了最近林岛的项目,周围欢快的声音停了下来,变成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叹息。
李维把最近的进展和难题都说了一遍。
“本来海岛保护计划都要敲定了,结果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非要开发那块地做什么游乐园。”一个人愤愤不平地说,“那帮做决定的人也是不过脑子,游乐园能有这些人类文化遗产重要吗?”
“他们透露出来的价格这么高,都能赶上负责管理小岛的县好几年的GDP了,那群见钱眼开的东西!”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一位同僚出主意,“有没有人认识更高层的人私下施压试试,让他们撤掉投资计划呢?”
“不太好吧?”另一位同僚皱起眉头,“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你就是在外面待太久了,这里的情况不一样!”提出建议的人反驳,“你说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不如我们也参与竞标。”
“你疯了?!要和一个快上市的公司抗衡?”其中一个人轻笑一声,“做梦吧。”
“我们能不能找找那个祠堂的后人?”角落里一个声音提议,“那是他们祖先留下来的东西,他们应该会宝贝吧。”
“那群子孙们可没有他们的先人厉害。现在在海市周边的村子里,杀猪的杀猪,送快递的送快递,我们找过,人家说只要钱给到位,一切都好说。”
“唉——”有人哀叹一声,“Abrandnewworld!一想到我们要被盲流左右,我就心痛!”
章迟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心道:是bravenewworld.
“艹……”人群里一声嘲讽的冷哼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这声音来源于今天的另一位新人曾彧,“怎么那么多傻逼人机?”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人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犹豫豫:“人……机?”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叫“人机”,但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章迟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打圆场:“我,我,我,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个和他们格格不入的两个年轻人身上。
“章迟!”程有颐低声责怪,“你不要乱讲话。”
倒是东道主张老师和颜悦色:“这位年轻的朋友说说自己的想法?”
章迟用手捧着一个白色的瓷杯子,刚好露出一截手腕,白皙的皮肤上翻出来若有若无的紫色痕迹,让程有颐心里一紧,他只想让这一切赶紧过去,他走上前,挡住章迟的手,拍了拍他的背:“你说吧。”
受到程有颐的鼓励,章迟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软软的:“那些宗祠后代按照你们的说法,白天杀猪,晚上拣包裹,都是些温饱线挣扎的人。让他们思考拯救人类遗产,啧——”
“怎么说?”李维说。
这位师兄突然开始和章迟一唱一和,吓了程有颐一跳。
章迟吐了吐舌头:“这不是荣华富贵不带我,世界毁灭全赖我嘛?不能这的玩呀……”
“玩?”张老师脸上浮出一个世故又不满意的笑容。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他的笑意淡了下去。
“或许,我觉得……用钱……”章迟给出一个答案,“这个世界上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自诩清高的人类学家听到这句话后彻底破防。
一位大嗓门的男人立刻反驳:“你是不是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啊?开发商已经给了很大一笔钱了!”
章迟天真地问:“如果我们可以开出来一个更高的价钱呢?”
那人很不耐烦:“你知道开发商给出多少赔偿吗?我们怎么比得过?”
“用不了现在的钱买,那就用以后的钱。”
“这,怎么用以后的钱?”另外一个人发脾气,“现在最赚钱的除了房地产还有什么?我们也去买地皮?”
后排传来一声轻笑之后,笑声的主人缓缓开口:“我们这种研究机构的知识分子带头炒地皮?这位章同学真的是有颐带来的好朋友吗?不会是——学金融的吧?”
说话的是刚才那位身着亚麻衣服的男人,此时他的手里正盘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串菩提手串。
章迟:“没错……我还真是学金融的。”
片刻之后他尴尬地补充:“就是刚被退学……”
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人群的笑声中,忽然钻出来另一个顶着粉色头发的年轻人。
“草了!还真的以为我们想掺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又蠢又坏的傻逼的无聊的事情啊!”
曾彧拽住章迟的手腕,刚好盖住那处淡紫色,指着程有颐:“都说让你不要和他这种人搞在一起!”
章迟傻眼了,站在原地看看程有颐,程有颐只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章迟又慌张地看向李维。
大家不说话,一副轰人的架势望着曾彧和章迟。
“师兄不用揶揄我朋友。他没有炒房的心思。”没想到开口的人是程有颐。
看见周围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程有颐面不改色心不跳:“既然是我的朋友,我邀请他来的,给我个面子,先听他说完。”
其实程有颐心里也慌,他根本不知道章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刚才章迟的话,程有颐隐约记得李维也说过——再想起来今天李维电话里积极邀请章迟的态度,他心里便了然了几分。
只是程有颐抬起头,对上章迟那双感激又敬佩的目光时,忽然生出来几分愧疚。
章迟错把他理性的分析当做了爱。
“说这么多话嗓子不累?喝点茶吧。我从云南带过来的。”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李维端着一盘茶走到人群中间,把盘子上的茶分给众人,递给曾彧的时候,眯着眼睛安抚这个易怒的小孩,“就算要走,也先喝口水再走嘛!”
曾彧瞪了李维一眼,李维却不生气,把他拉住章迟的手拉过来。
“干什么?!”曾彧低吼了一声,甩掉李维的手。
“听他说完嘛。”
“滚!”
章迟轻声问:“我还可以继续说吗?”
程有颐没管其他人,微微点点头,示意他让章迟说下去。
“那个林岛高端会所的开发项目,法律上应该有问题。土地是地方政府所有,建筑使用权和所有权和古籍资料又就是集体资产。具体到其中的每个人,想要把法律上的纠纷弄清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公司,但是合同上应该有不少漏洞可以质询,我们可以让这个进度更久一些。”章迟一口气说完。
程有颐抬了抬眉毛,颇为惊讶地看着章迟。
刚才这一段内容,可不像章迟这样一个没文化的小孩能说出来的。
“时间拖久又怎么样?”一个人吹掉茶上并不存在的热气,“你知道的,就算给我们十年二十年,我们也未必能拿出来那么多钱。”
“那就……让钱来找我们。”章迟继续语出惊人,“你们说得那些会分到拆迁款的人,还有土地出让的地方官员,他们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地签合同,无非是觉得那些破烂玩意不值钱。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知道这些很值钱。”
众人都沉默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发出了一声哂笑:“你以为我们没做?这不就是我们在做的?”
章迟继续说:“民俗传统的保护除了公益组织,还有县政府。可是地方财政有限,对于那个地方的县政府来说,这就是完完全全浪费钱不讨好的事情,所以他们也想赶紧这块烫手山芋转让出去。”
一个中年男人似乎觉得章迟的发言过于冗长,打了个哈欠。
章迟假装看不到:“他们不懂,是因为负责这个板块的工作人员都外包了出去。这些外包人员大都是些中年男性,对最新的技术和手段知道的并不多。”
在场的中年男性都沉默了,转头看向了把这个刺头带来的程有颐。
“最近开始的‘国潮’大家不知道有没有听过?”章迟话锋一转。
听到这个两个字时,程有颐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好的预感袭来。
“国潮怎么了?”亚麻长衫男人问。
“这股流行大概是一年前传开的,许多产品都为赶上这波潮流想破了脑袋。”章迟提出来自己的方案,“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把这二者结合起来呢?我这段时间在博物馆看了些资料,那些记录里面应该有很多可以挖掘的故事线。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些故事漫画化,借着国潮的这波风,打造林岛的IP。”
最后章迟盖棺定论:“这个IP,比所谓的高端会所,更能实现双赢。”
“我靠!章迟!你太牛逼了!你之前不知道接下来要画什么?这不就出来了?!我告诉你,一定火!”在场只有曾彧一个人拍手称赞,他听得热血沸腾,只是在感觉到周围人的冷眼后,默默停了下来骂了一句“傻逼”。
“呵……”亚麻长衫的男人脸色难看,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摊开手朝众人自嘲,“看来我们这几年的专业研究都白做了,还比不上人家年轻人几天的见识。”
“赵老师,在这些流行的东西面前,我们懂的不一定比年轻人多。”在章迟的眼底流露出来慌张之时,感受到恶意的程有颐轻声插进去话。
“其他的事情我可能没有发言权,但是国潮这个主题,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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