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焰看着他慢悠悠的动作，这次破天荒地没催他。
他的脑子还在努力把“懒散邻居”和“牛逼画作”这两件完全不搭边的事拼在一起。
最后，苏沐报了个号码。凌焰几乎是拿出手机快速拍了个照，不敢再看那些画和苏沐，含糊地说了句“谢了”，就有点狼狈地转身走了。
他得赶紧离开这个让他脑子乱成粥的地方。
苏沐看着他几乎是逃跑的背影，困倦地眨了眨眼，关上门，又把那个火热的世界关在了安静的屋里。
走廊里，凌焰靠着墙，心跳还没慢下来。
那些画和苏沐懒洋洋的脸在他脑子里来回闪。
他想起自己之前因为训练声太吵，还想煮面道歉的傻事。那点噪音跟今天看到的这些比起来，算个屁！
同时，那堆成山的泡面桶，和这个苍白瘦弱却能画出这么厉害东西的身影，放在一起让他觉得特别别扭。
一股更强烈的冲动涌上来，里面混着点愧疚、被震撼到了的感觉，还有觉得“这么厉害的人吃泡面太浪费了”的气愤。
对，这次的理由可充分多了！
第8章 一碗排骨面的答谢
开锁师傅走了以后，凌焰站在自己家干净却冷清的客厅里，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
那些画、苏沐的脸、还有泡面桶，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
说道谢是个借口。
但他心里明白，他想再进去看看那些画是真的，想弄明白那家伙怎么会画得那么好也是真的，甚至……想知道那家伙今晚是不是又吃泡面也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乱糟糟的屋子好像有种魔力，虽然让他有点不自在，但又忍不住被吸引。
他得再去一次，好像是为了确认那种能让他心里静下来的感觉，或者……干脆把那感觉占为己有。
他眼神扫过厨房里那些崭新的锅碗瓢盆。一股“我必须得管管这事儿”的冲动控制了他。
好像只要给苏沐做顿像样的饭，就能抵消掉泡面带来的不爽，也能给自己再次敲门找个最硬气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苏沐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的敲门声虽然响，但没那么凶，带着点目标明确的意思。
门开了，苏沐用眼神问他什么事。
凌焰二话不说，直接把一个大汤碗塞到他手里，语气还是硬邦邦的：“给你的！”
苏沐接住碗。
碗是温热的，里面是满满一碗排骨面，汤看着就浓，排骨炖得烂乎乎的，葱花碧绿，上面还盖着个金黄的荷包蛋，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跟他屋里的泡面味完全是两个世界。他愣住了，看看面，又看看凌焰，是真没搞懂怎么回事。
“看什么看？”凌焰被他看得不自在，故意恶声恶气地说，“……谢你的！省得你天天吃那些垃圾食品，哪天饿死在我隔壁都没人知道！”停了停，语气稍微软了点，但还是别别扭扭的，“那什么，我叫凌焰。”
苏沐花了几秒钟才把这事捋顺，他没推辞，轻轻说了句：“哦……谢谢。苏沐。”
他就这么平淡地接受了，反而让凌焰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了。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面条的香味在飘。
凌焰杵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神忍不住往屋里的画板上瞟。
苏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抱着碗侧了侧身：“要进来吗？”语气还是很平淡。
凌焰心里一动，想进去，但嘴上却硬：“谁要进去？我忙着呢！”
苏沐也没坚持，点点头：“那行吧。”说着真要关门。
“等等！”凌焰脱口而出，脸上有点挂不住，飞快地找了个理由，“……碗！我家的碗！你得还我！”这理由找得他自己都觉得假。
苏沐看看手里的碗，又看看这个言不由衷、耳朵尖都有点红了的凌焰，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点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他再次把门让开：“进来等吧。我吃得慢。”
凌焰没再嘴硬，“嗯”了一声，假装镇定地走进这个又乱又神秘的小屋。
他尽量不去东张西望，但眼睛还是忍不住被那些画吸引。
苏沐窝回沙发里，小口小口安静地吃着面，看得出他很满意。
凌焰僵在客厅中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这场面太居家了。
为了打破尴尬，他干咳了一声，指着那幅巨龙画，用评论对手那种硬邦邦的语气问：“你……画这个？挺……费劲的吧？”
苏沐抬头看了一眼，含糊地应道：“嗯……还行。”
“为啥画这个？”凌焰追问，他实在没法把这画和眼前这个懒散的人联系起来。
苏沐放下筷子，想了几秒钟，慢悠悠地说：“脑子里看见了，就画下来。不然……忘了怪可惜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凌焰心里又是一震。
脑子里看见的？这得是什么样的想象力？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厉害”的理解可能太窄了。
这种能在脑子里创造出震撼画面，还能画出来的内在力量，同样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强大。
俩人没再说话。凌焰默默地打量着这个空间，试图拼凑出苏沐真实的样子。
他看着苏沐安安静静地吃面，跟自己平时狼吞虎咽完全不一样。时间在这里好像都走得慢了。凌焰觉得有点焦躁，想打破安静，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放松下来，一种不是靠累到极点才能换来的疲惫感漫上来，让他有点不想动。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放松，但又忍不住偷偷享受着这短暂的舒服。
一种奇怪的、但并不让人讨厌的安静气氛在流淌。
就在这时，凌焰的手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宁静。
他皱着眉掏出手机，是物业催他交费的电话。
那种熟悉的烦躁感又回来了，他直接按掉，动作不耐烦地把手机塞回口袋。
但奇怪的是，这次挂断电话后，那股想骂人或者砸东西的冲动并没有马上冲上来，反而像是被这个屋子的安静吸走、缓冲掉了一些。
他抬起头，发现苏沐正安静地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凌焰莫名觉得有点尴尬，好像自己把外面的麻烦带进了这个安静的小世界。
苏沐吃完了面，连汤都喝光了，满足地轻轻叹了口气：“很好吃。谢谢。”
凌焰回过神，接过空碗，手指不小心碰到苏沐微凉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了回来。
“碗我拿走了！”他几乎是抢过碗，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像是逃跑，“下次……别老吃泡面了！”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出门，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后背靠着自己家冰冷的防盗门，凌焰的心跳还是有点快。
空碗上残留的温热和香气，还有苏沐那句“很好吃”，在他脑子里转。他烦躁地低吼一声，把碗扔进水槽。
“妈的……真是见了鬼了。”
他骂着，但这次，语气里听不出有多少真生气。
几分钟后，凌焰盯着水槽里已经洗干净的碗，又开始烦躁。
碗是还了，可下次呢？万一他又丢钥匙，或者这懒鬼真晕在家里，看他那脸色不是没可能，难道每次都去砸门？太蠢了。
刚才在苏沐家待了十几分钟的感觉，这会儿才慢慢品出来。
那地方……跟他想的不一样。
乱是乱，但有种被包起来的沉静。那些画和吃面人的巨大反差，搅得他心里乱糟糟的。
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待在那儿。那种能让他躁动血液慢下来的平静，让他莫名来火——凭什么那懒鬼能有？
一个念头冒出来：得有个理由能再进去。
不是为了苏沐，是为了搞明白自己心里那点没捋顺的烦躁。
送面？那根本不算“专门”。
反正自己也要吃饭，下次训练完也得补充蛋白质，顺手多下把面多放块排骨，就是捎带手的事。对，就这么办。既解决了自己吃饭，又能……妈的，就当是喂猫了。
这么一想，逻辑就通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联系方式，一个让“捎带手”变得顺理成章的工具。
他再次走到苏沐门前，敲门声干脆利落。
门开了，苏沐脸上带着刚被打扰的茫然。“又……怎么了？”
凌焰上前半步，把手机屏幕亮到苏沐眼前，语气硬邦邦得像在下命令：“手机号！微信！加一下。”
苏沐被这突然的要求弄懵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凌焰立刻粗声粗气地补充：“不然下次怎么还碗？万一有啥急事呢？快点！”
苏沐眨了眨眼。还碗？这理由真够笨的。
但对方那种不容商量、急着要解决问题的劲，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张力。他倒不觉得讨厌，甚至觉得有点意思。
于是他慢吞吞地摸出自己那个被刮花的老旧旗舰机，开始操作。
两人加上了微信。凌焰的头像是绷紧的拳套，名字叫“焰”。苏沐的头像是一片空灰色，名字就一个“沐”。
“行了！”凌焰目的达到，转身就走，“没事不会吵你！”
回到家，凌焰看着微信列表里那个突兀的灰色头像，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资料设置，找到了消息提醒的选项。
大拇指悬在空中犹豫了一下。
“啧。”他不耐烦地动了动手指——把和苏沐的对话设置成了“强提醒”。
做完这个，他像是要掩饰什么，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低声嘟囔了一句：“……免得这家伙真死屋里了都没人知道。”
他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因为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个几乎跟外界断联的懒鬼邻居，说不定哪天，真的会需要他。
而他，不想错过。
第9章 未熄书店
这天周末，凌焰训练完，冲了个澡，正对着冰箱里的鸡胸肉和牛肉琢磨吃啥，隔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是开门声。
凌焰鬼使神差地凑到猫眼往外看。
只见苏沐难得地换下了那身万年睡衣，穿了件宽大的白色棉麻衬衫和卡其色裤子，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画册，正慢吞吞地锁门。
脸还是没啥血色，但整个人看着清爽了点，虽然那动作慢得依然能急死人。
他这是要出门？凌焰有点意外。就搬来这段时间的观察，这家伙出门好像就是倒垃圾？往返速度很快。
今天换了这身衣服，和怀里的东西，不像是要扔垃圾，还有这家伙的活动范围，好像不是基本就限定在床上、沙发上、画板前和泡面箱之间吗？
苏沐锁好门，转身用他那特有的梦游步速往楼梯口挪。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撺掇着凌焰。他几乎没犹豫，飞快套了件T恤，抓起钥匙，隔了几秒钟也打开了门。
他远远地跟在苏沐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苏沐走得极慢，时不时还会因为太阳太刺眼或者路边有只野猫而停下来发会儿呆，这让跟踪变得毫无难度。
穿过两条老街道，凌焰看着苏沐在一家小店门口停下。
店门门面很小，橱窗里堆着些发黄的旧书和几件看着随意摆、但挺有味道的陶瓷玩意，门口挂了个木牌子，上面是手写的“未熄书店”四个字，字写得清瘦有力，但牌子挂得有点歪。
这就是他的书店？凌焰停下脚，靠在街角的电线杆后面。
他看到苏沐掏出钥匙，慢悠悠地打开书店门，走了进去。
门没关严，就虚掩着。
凌焰等了一会，没见苏沐出来，也没见有客人进去。
那店就跟它的主人一样，散发着一股“爱来不来”的随性和安静。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跟踪行为有点傻。知道了又能咋样？难道还进去打个招呼？
正当他打算走人时，书店里传来点轻微的响动。
苏沐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鸡毛掸子，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橱窗上的灰。那动作不像在打扫，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又懒散又专注。
阳光透过树叶缝照在他身上，勾上了一层柔和的边。
那一刻，这个总是睡不醒的男人，和他身后那个堆满旧书、安静得快被世界忘了的小书店，凑成了一幅挺奇怪、但又莫名顺眼的画面。
凌焰心里那点因为跟踪而产生的别扭劲，忽然就散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为啥那么牛的画面是出自这么个人之手。
有种安静的力量，确实不需要靠吼叫和肌肉来显摆。
他没再待下去，转身走了。知道了地方，看到了这场景，好像就够了。
一种说不清的平静感，代替了之前那股焦躁的想刨根问底的冲动。
而书店门口，苏沐掸灰的动作停了一下，目光好像无意地瞟向街角凌焰刚才站过的地方，雾蒙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快抓不住的情绪。
然后，他又继续慢吞吞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灰，好像全世界就剩下这一件顶重要的小事。
自那以后，凌焰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无意识的习惯。
每当路过那条旧街，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朝“未熄书店”的方向瞟一眼。
有时看到店门关着，木牌歪挂着，他心里会冒出“果然在睡觉”的念头；有时看到门开着，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那个清瘦的身影在书架间慢悠悠地移动，他胸腔里那股总是躁动不安的火气，竟也会莫名其妙地平息片刻。
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算什么，只是这个发现，连同那碗面的余温、那些画的冲击一样，成了他混乱生活里一个微小而奇异的定点。
第10章 下意识的保护
距离跟踪苏沐发现了他的书店过去了好几天了。凌焰心里因为发现苏沐另一面而产生的震惊大浪，慢慢变成了持续的好奇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模糊的牵挂。
这天下午，凌焰从俱乐部处理完一堆烂事回来，心里憋闷得厉害。
鬼使神差地，他又绕到了那条旧街。还没走近，他老远就看见“未熄书店”门口好像不太对劲。
那扇平时多半安静关着的门今天敞开且透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氛，里面看着冷冷清清，不像有客人，但有三个穿着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啥好鸟的年轻人堵在门口，其中一个正用手不耐烦地敲玻璃门，嘴里叼着烟，大声嚷嚷着什么。
苏沐那清瘦的身影站在门里，隔着玻璃，脸上还是那副没啥表情的淡模样，正摇着头。
凌焰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疙瘩。
一种类似看见自己心爱的训练器械被人乱搞的不爽感，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加快了脚步。
“老板！开门做生意的吗？懂不懂规矩？这条街我们兄弟罩的，识相点赶紧表示表示！”
“就是！躲里面装死没用！”
凌焰脸一沉，脚步立刻又快了几分，几乎是小跑起来。
他能看见苏沐就站在门里，隔着玻璃，脸上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摇着头。
那样子不像害怕，倒像是……嫌麻烦上门，打扰了他的清静。
这种彻底的无视彻底把外面的混混惹毛了。
一个矮个子青年骂了句脏话，伸手就想推苏沐：“妈的，给脸不要脸！”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苏沐胸口的时候——
“干什么！”
一声炸雷似的怒吼在几人身后爆开，带着毫不掩饰的火气和压迫感，震得空气都嗡嗡响。
三个混混吓了一大跳，猛回头。
凌焰已经大步冲到了跟前。
他本来就体格壮实，常年的职业训练让他身材冲击力十足，此刻更像一头被惹毛的狮子，眼神凶得能吃人，拳头攥得嘎嘣响，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他半句废话没有，直接一伸手，粗暴地拨开那个想动手的矮个子，整个人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苏沐和那三个混混中间，把门口堵得死死的。
动作快、准、狠，完全是练出来的本能反应。
“找茬？”凌焰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野兽发怒前的低吼，眼神像冰碴子从三个混混脸上刮过，“滚远点。”
那三个混混显然被他这架势镇住了。欺负一下苏沐这种看起来就好捏的店老板还行，对上凌焰这种浑身写着“我很能打而且现在就想打”的硬茬，气焰立马矮了半截。
带头的黄毛青年硬着头皮梗脖子：“你、你谁啊？多管闲事！”
凌焰压根懒得废话，逼近一步，胸口几乎要撞上对方，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字：“我数三声。一！”
强大的压迫感让黄毛冷汗直冒。他身后两个同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黄毛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在那双好像要喷火的眼睛注视下，彻底怂了。
他悻悻地骂了几句脏话，撂下句“行！你小子等着！”，就带着另外两人灰溜溜地快步溜了，背影都透着狼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