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焰：“……”行，还能怼人，看来是缓过来了。
他坐下，拿起片吐司，夹上那个看起来随意却煎得恰到好处的蛋咬了一口，心里头感觉怪暖和的。
这个连自己吃饭都嫌麻烦的家伙，居然早起做了早饭。
这里头的意思，不用明说。
“咳，”凌焰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的语气随便点，“昨晚……后来睡得还行？”
苏沐摸猫的手停了一下，很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没看凌焰，但耳朵尖好像有点微微发红。
空气里飘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有点尴尬又有点亲近的气氛。
俩人都很默契地不再提夜里的事，但那场雨、那个隔着被子的拍打、那些断断续续的梦话，就像个无声的约定，悄悄让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吃完早饭，凌焰很自然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苏沐没像平时那样马上缩回自己的壳里，而是看着凌焰忙活，然后慢悠悠地指了指水池：“盘子……沾上蛋液了，泡一下。”——就算难得做了顿饭，他惦记的依然是后续的麻烦，并且习惯性地指挥凌焰去干。
凌焰几乎带着点“乐意效劳”的心情照做了，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软乎乎的。
等凌焰擦干手准备去工作室时，苏沐突然叫住他。
苏沐从沙发边拿起一个卷好的画纸递过去：“给你。”
凌焰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愣住了。
纸上是一张画得特别精准、像教科书一样的肌肉结构图，重点画了核心力量和手脚怎么联动发力，还用不同颜色的箭头标明了发力顺序和哪些肌肉要一起用，旁边甚至用小小的字写了几句一眼就能看懂的发力诀窍和容易犯的错。
这简直是一份厉害到可以卖给专业队的私教课核心教材！
凌焰震惊地抬头看苏沐：“这……你什么时候画的？”
苏沐打了个小哈欠，懒懒地说：“昨晚。睡不着。顺手。”
凌焰看着纸上清晰的线条和科学的分析，根本不信这是“顺手”画出来的。
这得懂很多身体结构，还得特别懂运动规律。
这个懒鬼……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本事？
“这太……太有用了！”凌焰激动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正好那帮小子核心力量不行，发力老是脱节！有这个一看就明白！谢了！”
苏沐对他的激动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哦。那正好。”好像只是随手给了他张草稿纸。
但凌焰看见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种很淡的、觉得自己被需要了的满足。
凌焰小心地把画纸卷好，心情特别好地出门了。
一整天，凌焰在工作室都干劲十足。
他用苏沐给的图给学员们讲解，效果特别棒。
下午，工作室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一位看着四十多岁、很干练的女士。
她自我介绍姓徐，是一家小创意公司的老板。
“凌教练您好，打扰了。”徐女士说话很直接，“我是在一个客户朋友圈，看到她分享孩子在这儿训练的照片和视频，觉得您这儿氛围特好，教练也专业。我们公司想给员工搞次不一样的团建，觉得您这儿的格斗体验可能挺有意思，不知道您接不接这种活动？”
凌焰愣住了。
这完全是他没想过的路子！
他赶紧冷静下来，跟陈女士详细聊了需求、人数、预算和时间。
虽然一次的钱不算特别多，但这是个稳定的、一次性的收入，还能带来新的宣传机会。
送走徐女士，凌焰看着外面明亮的阳光，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希望。
晚上回家，他特意去买了菜，还挑了块很好的牛排。
推开门，饭的香味已经飘出来了。厨房灶台上放着两个洗好的土豆，电饭煲亮着灯，饭已经煮好了。
但苏沐本人不在厨房，还是老样子窝在沙发里，抱着平板，好像厨房里的事跟他没关系。——他只干了最核心、最简单的部分（洗、煮），然后立刻回归懒人模式。
凌焰放下东西，看着这“半成品”的晚饭场面，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他没说什么，很自然地系上围裙，开始炒菜做饭。
饭做好端上桌，苏沐才慢吞吞地挪过来。
吃饭的时候，凌焰装作随意地提起：
“喂，债主。”
“今天有人来找我做团建。”
“估计能赚一笔。”
“所以，”凌焰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种特别认真的劲儿，“以后只要是打雷下雨，”他看着苏沐，像在宣布一条新的、必须遵守的‘规矩’，“就算天塌下来，我也立马跑回来。”
苏沐夹菜的手停了一下。他没抬头，也没说话。
但凌焰看见，他那段白净的后脖子，慢慢、慢慢地，透出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空气里，只有轻轻的吃饭声，和一句没说出来、却比什么都响的承诺。
团建活动定下来后，凌焰就开始忙活准备了。
这是他第一次接这种活儿，而且应该会有不少女生，虽然他们都没什么基础，看似简单，但他也得设计好课程，既要安全好玩，又要让这些坐办公室的白领们体验到格斗的乐趣，还得能促进团队合作。
苏沐的生活节奏好像没受什么影响，还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
但凌焰发现，每当他晚上在公寓对着电脑改方案、自己跟自己嘀咕的时候，窝在沙发另一头的苏沐，翻书或者画画的速度会偶尔慢下来。
活动前一天晚上，凌焰在公寓客厅里再次清点明天要带的装备。
苏沐投资的新护具质量没得说，但数量也就刚够平时学员们轮换。
明天一下子涌进来十几号生手，损耗率肯定飙升——绑带这种易耗品备得不够，那套使用率最高的蓝色护具，衬里也已经磨得比其他几套要薄。
人一多，手忙脚乱，万一哪个环节出点岔子……他烦躁地揉着头发。
现在去补是一笔计划外开销，临时去借，又要欠下人情。
他的踱步和自言自语，显然干扰了窝在沙发上看无声电影的苏沐。
苏沐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先是落在凌焰焦躁的脸上，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瞥向了摊开在地上的、那几件看起来就有些年头的护具。
他的眉头几乎察觉不到地蹙了一下，不是针对凌焰，而是对这种临阵才发现装备问题的、缺乏规划性的状态感到一丝本能的不适。
他的目光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停在了墙角那个堆放杂物的旧柜子上——那是凌焰刚搬来时带来的，里面塞满了不常用又舍不得扔的东西。
他依稀记得，凌焰那次收拾东西时，柜子底层似乎露出过一截灰扑扑的、印着模糊运动品牌logo的帆布袋角。
当时他没在意，但现在结合凌焰的困境，那个模糊的印象浮现出来。
多半是这人自己都忘了的旧东西。苏沐想。真是…麻烦。
“…你那个柜子。”苏沐终于慢悠悠地开口，带着被打断观影的明显不悦，用下巴朝角落点了点，“最底下，好像塞了个旧袋子。”
他语气不确定，甚至有些敷衍，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想尽快结束这场干扰。“…你自己去看。别吵了。”
凌焰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走过去，费力地挪开柜子前的箱子。
果然，在堆积的杂物下面，拖出一个沉甸甸、落满灰的旧运动包。
拉链都有些生锈了。
拉开拉链，里面是两三套捆在一起、款式老旧甚至有些过时的护具，以及一些同样旧但完好的绑带和衬垫。
虽然皮革有些硬化，需要仔细清洁保养才能用，但作为应急替补，绰绰有余了！
“嘿！还真有！”凌焰像是挖到宝，这几件旧装备至少免去了他要么花钱要么求人的尴尬境地。他仔细看了看，终于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我刚退役那会儿，俱乐部处理旧装备，我顺手收起来的，后来完全忘了！”他转头看向苏沐，有些惊讶：“你怎么比我还清楚我这儿有什么？”
苏沐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电影上，闻言头也不回，含糊地应道：“…不记得。可能…你收拾时晃眼看过。”
随即，他不耐烦地补充：“…能用就快点收拾。别出声了。”
凌焰看着他那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心里却清楚得很。
这懒鬼，肯定是不知道啥时候就看见了，而且偏偏在他需要的时候“刚好”记了起来。
没时间犹豫，凌焰像打了鸡血一样，立马起来着手清理翻出来的这几套护具……
团建那天，天气很好。
凌焰一大早就开始在工作室忙活，调音响，检查卫生，最后检查场地的安全性是否都到位了。
学员们今天都休息，工作室里显得特别空。
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凌焰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待“客户”。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来的不是徐女士和她的员工，是苏沐。
他还是那身宽松舒服的衣服，头发软塌塌的，脸上带着没睡醒的懒散劲儿，怀里抱着他的速写本和铅笔。
他慢吞吞地走进来，也不看凌焰，自己走到角落那个最不碍事、又能看清全场的地方坐下，把本子摊在腿上，好像只是换个地方发呆。
凌焰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苏沐抬抬眼，用那种“这还用问”的眼神看他，理直气壮地说：“吵。”“楼上。装修。”
凌焰：“……”隔壁确实有点电钻声，但绝对不至于把他逼出来。
他看着苏沐那副“我不是来帮忙我只是来找个安静地方”的别扭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勾。
“行，债主大人您随便坐，别吓着我客户就行。”凌焰憋着笑说。
苏沐轻轻哼了一声，不理他了，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徐女士带着十几名员工准时抵达。
这群平日坐在电脑前的白领们，看着满墙的器械和凌焰那副不苟言笑、体格精悍的样子，都有些拘谨，气氛一时有些冷。
凌焰目光一扫，心里了然。
他咧嘴一笑，拍了拍身旁的沙袋，发出沉闷的响声：
“别紧张，今天不考核，也不让你们跟我打。”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说秘密的氛围，“主要吧……我也怕你们公司找我赔医药费。”
“噗——”人群里有人忍不住笑出声，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动了不少。
“今天我们先来玩点基础的，学怎么站稳，怎么出拳，更重要的是——”凌焰环视一圈，眼神里带着一点戏谑，“学怎么在你们老板面前，优雅地、不露痕迹地，把对方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这话一出，连徐女士都笑了。凌焰顺势开始示范最基础的格斗站姿。
“想象一下，你不是在摆姿势，你是在等地铁。”凌焰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松垮的、探头探脑的动作，引得大家发笑。
然后他神色一正，身体微微下沉，双脚自然分开，整个人瞬间像一棵扎根的树，“而正确的姿势，是地铁来了，你既能稳稳地上车，又不会被挤成照片。”
生动的比喻让学员们恍然大悟，纷纷模仿起来。
到了分组练习环节，场面果然如预想般“混乱”起来。
好在安全措施已经尽可能的做好了。
笑声、惊叫声、手忙脚乱的指导声混成一片。
“哎哟我的眼镜！”
“不对不对，你同手同脚了！”
“教练！他耍赖！”
凌焰穿梭在人群中，像个救火队长，这里扶一下，那里纠正一个动作，嘴上还不忘调侃：
“那位戴眼镜的兄弟，你这招‘眼镜蛇出击’威力不小，就是准头差了点。”
“同手同脚没关系，你就当自己发明了新流派！”
他指导女学员时，会刻意保持距离，动作规范而利落地做个示范；面对笨拙的男学员，则毫不客气地大笑，然后亲自上手，一把将对方错误的姿势掰正：
“腰挺直！你这哪是出拳，是跟人撒娇呢？”
而在角落，苏沐的画笔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游刃有余、散发着截然不同魅力的男人。
此时的凌焰，眉宇间没有了平日的暴躁和阴郁，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却收敛了寒光的刀，只有一种专注的、带着点痞气的明亮。
苏沐的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重新落下时，勾勒的不再是全景，而是那个男人带着汗水的、爽朗的笑容侧影。
他的目光从画纸上抬起，再次投向场中，恰好看见凌焰一边扶起一个摔倒的学员，一边焦急地瞥向另一群因戴不好护具而手足无措的女员工。
凌焰额角的汗水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苏沐放下笔，安静地站了起来。
慢悠悠地走到一群明显没搞懂、正手忙脚乱互相戴护具的女员工旁边，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也不靠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自己手里的铅笔，用比梢虚虚地点了一下其中一个人手腕上戴反了的护腕。
那几个女员工惊讶地看着他。
苏沐用笔梢又点了点正确戴的位置，就说了俩字：“这样。”然后笔梢转向另一个人的护腿板，“那里。带子，系反了。”做完这点简单的指点，他又慢悠悠晃回自己的角落，留下几个女人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议论“哇那个小哥哥好酷啊”。
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两三次。
每次凌焰忙得转不过来时，苏沐总会“刚好”溜达过去，用一个小动作、一两个词，精准地解决一个小问题，然后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他就像个沉默又高效的外挂。
凌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那股暖意和默契感越来越强。
他甚至不用跟苏沐对眼神，就知道这个懒鬼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帮他稳住场面。
他再次觉得苏沐真厉害，总能一眼找到问题关键并解决掉，不管是画、是猫、还是人。
活动最后的高潮，是凌焰安排的一场轻松的、戴满护具的“团体对抗赛”。
他把员工分成两组，模拟简单的攻防。
场面更热闹了。
而苏沐，不知什么时候又拿起了速写本，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画着。
他画的不是格斗动作，而是抓拍那些参与者们龇牙咧嘴又哈哈大笑的搞笑表情，画凌焰在场里穿梭指导时专注的侧脸，画整个空间里那种热乎乎的、充满活力的感觉。
活动圆满结束。
徐女士和员工们都满头大汗，但个个都挺兴奋，都说这是他们参加过最有趣、最解压的团建。
送走满意的客户，凌焰长长松了口气，虽然累，但成就感满满。
他回头，看见苏沐还坐在角落，正慢吞吞地收拾他的画具。
凌焰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喂，今天谢了。”
苏沐接过水，没什么表情：“谢什么？”
“谢你……帮忙看着场子？”凌焰笑着在他旁边坐下，“还有，帮那几个美女戴护具？”
苏沐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才慢悠悠地说：“…她们。太笨。看着着急。”
凌焰笑出声，也不点破他。
他扭头看见苏沐摊开在旁边的速写本，上面全是今天活动的生动画面。
“画得真不赖。”凌焰真心地说，“能不能……给我几张？也许...以后宣传能用”
苏沐合上本子，抱在怀里，瞥了他一眼：“…考虑考虑。”“…租金很贵的。”
凌焰看他这护食的样子，大笑起来。
俩人一块儿回家。
忙活了一天，苏沐好像比平时更懒了，几乎是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闭着眼，连猫过来蹭都懒得抬手摸一下。
凌焰看着他瘫成泥的样子，想到他今天也在工作室待了那么久，虽然没出力气，但对他这种“节能模式”的人来说，估计也是巨大消耗。
“喂，累了就回屋睡。”凌焰一边换鞋一边说。
苏沐闭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等会儿。”
结果等凌焰快速冲完澡出来，发现苏沐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睡得不太舒服。
凌焰擦着头发，站在沙发前看了他几秒。
要是以前，他可能就直接回自己屋了，顶多给他盖个毯子。
但现在，他想起昨晚雨夜里那个发抖的身影。
“在这睡明天起来又该浑身难受了……”这念头自己冒了出来。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苏沐卧室虚掩的门。
那张床，好像是大点儿，也软和点儿。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叫醒他。
只是回屋拿了条厚毯子，小心地给他盖好，又把他压住的平板电脑轻轻抽出来放茶几上。
“看来……是得想想换个再大点的地方了。”这念头在他心里闪了一下，模糊地连着“投资”、“更好的环境”、还有沙发上那个蜷着的身影，但还没想得太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