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尖微颤,轻轻擦去归弄脸上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喜欢你……”归弄抬起泪眼,“江长逸,我喜欢你……从没有半分虚假。”
江长逸曾说自己感受不到心跳加速的悸动,体会不到因一人牵动全身情绪的酸涩甜蜜。
那空荡荡的胸膛里,不会因喜悦而加快跳动,当难过时,那缺失了心脏的地方,更不会为他泛起‘心痛’。
那是他曾经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的感受。
“你说,你不信。我愿意……我愿意为了你,拿回我的心脏……”他抓住江长逸为他擦泪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懂了……原来失去一个人,是这样的难受,这样的痛苦……我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可当江长逸对他笑,温柔地同他说话,牵起他的手,亲手喂他吃饭……那些瞬间,汹涌的快乐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心,原来真的可以跳得那样快,那样响。他想用这颗终于重新学会跳动的心,去用尽全力地爱江长逸。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求你……”他几乎是匍匐在地,卑微到尘埃里,“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上别人?我可以弥补的,我可以承担所有错误……”
脑海中闪过江长逸冰冷的话语。
我不喜欢你。
我讨厌你。
我恨你。
每一个字,都像利刃,将他的心凌迟。
“我不求你喜欢我……”他摇着头,泪水更加汹涌,“我只求你不要讨厌我,更不要恨我……我不要你带着这样的情绪对我……这样,我会很疼,很疼……”
他语无伦次,悲伤如同这漫天大雨,浓稠得化不开。
巨大的痛苦清晰地从他每一个字中满溢出来。
江长逸耐心地听着他所有混乱的倾诉,看着他被雨水和泪水浸透,苍白又绝望的脸。
然后,他轻轻向前,低下头,与归弄冰凉的额头相抵。
“归弄,”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抚慰,“听我说。我没有不喜欢你,没有讨厌你,更没有恨过你。”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心疼与懊悔:“对不起,是我说的话太伤人了。对不起,是我没有告诉过你真相。对不起,是我让你太患得患失了。”
“可是,”他捧住归弄湿冷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与你经历的这一切,从不是出于任何勉强和目的。我所做的,都是我心之所想,都是我,真心愿意付出的。”
“是我不好,”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归弄湿润的脸颊,“没有先教会你如何去爱一个人,就这么离开了。是我的不对。”
归弄的抽泣声,在他的温言细语中,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哽咽。
江长逸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是一个做工略显稚拙,却针脚细密的平安符,布料是暖色,上面用丝线绣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安”字。
字的旁边,绣着一条灵动的小鱼,鱼尾的色彩由清澈的湛蓝渐渐过渡到深邃的墨黑,栩栩如生,是归弄人鱼的模样。
“我这几天,是在忙这个。只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江长逸轻声解释,“阿提扎的母亲擅长这个,阿提扎只是帮我做翻译。今晚下雨,他只是顺路送我一程。这几天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是我的不好。”
归弄怔怔地看着那个平安符。
他用力在自己湿透的衣襟上擦干手上的水渍和血污,这才颤抖着,极其小心地接过,捧在掌心。
看着掌心中的平安福,视线模糊,叫归弄怎么也看不清,但他依旧看到了那条代表他的小鱼,这是独属于自己的祝愿。
江长逸凝视着他,眼中漾开温柔,“我希望,现在为你祈愿,还不算太晚。”
话音落下,他微微倾身,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印在归弄因冰凉的唇上。
刹那间,归弄所有奔流的悲伤,无边的恐惧,都在这个吻中戛然而止。
他听见江长逸贴着他的唇瓣,用他此生听过最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虔诚祈愿:
“我为你祈愿。”
“愿你,平安顺遂。”
“愿你,昭昭如愿。”
“愿你,岁岁安澜。”
汹涌的泪水再次决堤,顺着脸颊滑落,渗入两人相贴的唇间,带着咸涩,却不再是痛苦的味道。
江长逸学着归弄曾经对待他的那样,有些青涩,却无比珍重地,轻轻吻去他脸上的泪痕。
“我们回家,”他握住归弄冰冷的手,“好不好?”
归弄紧紧攥住那个带着江长逸体温的平安符。
“好。”
他任由江长逸将他从冰冷的泥水中扶起,双腿因为久跪而麻木,却执拗地不肯松开紧握的手。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回家的路上,雨声依旧。
但在归弄心里下着的漫长雨季,终于过去,而他得到了属于江长逸带给他的春天。
雨敲打在屋檐,发出细密的声响。但伞下的两人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刚踏入屋内,放下滴水的伞,归弄便再也克制不住,转身将江长逸轻轻抵在门边,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呼吸交织。
这个吻急切而缠绵,带着泪水和雨水,更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仿佛要将那些分离日子里错失的亲近,尽数弥补回来。
江长逸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闭上眼,任由那炽热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穿过归弄半湿的墨发,最终回抱过去,轻柔却坚定地回应。
他的回应瞬间点燃了归弄压抑已久的所有情感。
归弄的手臂收得更紧,一手揽着江长逸的腰,将他带离门边,几步便踉跄着一起坐在了屋内的床榻边。
江长逸陷在柔软的被褥间,归弄随之靠近,温热的呼吸如同雨点般拂过,从他微红的耳垂,蔓延至下颌,再流连于颈侧。
衣衫在贴近间略显凌乱。
一只手悄然覆上他微凉的手背,十指缓缓交缠。
“江长逸……”归弄抬起头,呼吸微重,深邃的眼眸里是翻涌的深情,他抵着江长逸的额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可以吗?”
江长逸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他清晰地记得,那日大婚当晚,意识混乱之际,归弄始终保持着最后的克制,没有真正占有他。
看着眼前这人,归弄那双眼依旧泛着红,里面盛满了未散尽的泪光,小心翼翼的祈求,和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
所有的犹豫和羞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他抬起手臂,环住归弄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可以。”
归弄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江长逸的额头,动作却极尽温柔。他耐心地靠近,细致地抚慰,感受着身下之人从最初的紧绷,到逐渐放松,再到动情时的微微颤抖。
当两人终于亲密无间时,那种被温暖和信任完全包裹的感觉,让归弄停顿下来,强忍着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仔细审视着江长逸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疼不疼?”
其实归弄的动作已经温柔得不能再温柔,除了最初不可避免的异物感,江长逸并没有感受到太多不适。他适应着这陌生而亲密的距离,摇了摇头,脸颊绯红,“可以……动了……”
得到允许,归弄才开始缓慢地收紧手臂。引导着他共同沉溺在这场心灵交融的盛宴中。
江长逸起初还压抑着呼吸,但随着情感的升腾,细碎的声音是从唇齿间溢出。手指轻轻抓住对方衣襟,留下浅浅的褶皱。
心灵的靠近仿佛也打通了情感的闸门,那些平日里难以宣之于口的爱语,在此刻变得顺理成章。
直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情感交流暂歇,归弄却依旧没有松开怀抱,而是就着相拥的姿势,用力地将江长逸拥入怀中,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我好开心……”归弄将脸埋在江长逸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江长逸……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此刻的真实。
江长逸浑身还带着结束后的细微颤栗,他缓缓平复着呼吸,抬起有些无力的手,轻轻抚上归弄微湿的脸颊。归弄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立刻依恋地蹭了蹭他温热的掌心。
江长逸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开口:
“归弄,你想……重新定契吗?”
归弄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倏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怔怔地看着江长逸。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江长逸……你,愿意?”
江长逸回望着他,他抬起手,用指腹擦去归弄眼角不知是因情动还是因情绪激动而渗出的湿意,缓缓说道:“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安心,能让你不再患得患失……我愿意。”
归弄的眼泪瞬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一滴滴,灼热地落在江长逸的掌心,落在他的胸膛。
他摇头,用力地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
“够了……江长逸……”归弄哽咽着,将额头重新抵上江长逸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真的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知道你喜欢自由……我不想……不能再夺走你想要的。我只想让你快乐,江长逸……如果定契会让你想起不好的过去,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我永远不会再用这种方法……”
他凝视着身下人的眼睛,仿佛要望进他的灵魂深处:“从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的一句承诺,一个心甘情愿的回应……这就足够了。”
江长逸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归弄滚烫的泪水和话语里那份笨拙却真挚的爱意。
或许,就在这一刻,归弄真的开始懂得,什么是爱。
爱是尊重,是放手给予自由。
想起方才在冰冷雨夜里,归弄跪在泥泞中,痛哭失声的模样,江长逸从未想过,归弄会匍匐在他脚边,卑微到尘埃,只向他祈求着一点点喜欢。
但他并没有感到丝毫快意,他只觉得心疼。
爱的本质,不该是让一个人支离破碎。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真正的爱应该是让两个不完美的人,在彼此的照耀下找到完整的自己。
他捧起归弄的脸,目光温柔而专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归弄。”
“我喜欢你。”
“我会因为你的欺骗而愤怒,也会因为你的受伤而心疼。”他拉着归弄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脏跳动的位置。
“这颗心,会因为你而加速跳动,会因为你而泛起涟漪。你对我来说,是重要的,非常非常重要。你在我心里,占据着一个很重很重的份量,无人可以替代。”
“归弄,我喜欢你。不是出于怜悯,不是出于妥协,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这坦诚而真挚的表白,响彻在归弄的耳畔,也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如今亲耳听到,从江长逸口中,用这样温柔而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抱紧江长逸,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侧,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肌肤。
他在他耳边低语:“江长逸,我不问你来自哪里,也不问你会去哪里……我只求你,别抛弃我……江长逸,如果……如果你有一天要走,就带上我吧……好不好?别丢下我一个人……”
“好。我保证,不抛弃你。无论未来去到哪里,我都会紧紧握住你的手,我们一起。”江长逸回抱住归弄,郑重许下承诺。
至此,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丝阴霾终于散去。归弄那颗一直漂泊无依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永久停靠的港湾。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人凌乱的发丝,潮红未褪的脸颊,水光潋滟的眼眸,以及那刚刚对自己吐露爱语的唇瓣。
他蹭着江长逸的鼻尖,“江长逸……你刚才说的话……能不能……再多说几句?再说几句喜欢我,好不好?”
江长逸顺从地开口,“我喜欢你,归弄。我喜欢你……不会再抛下你……”
每说一句,归弄的眼神便温柔一分,他低头,在江长逸的额头、鼻尖、手背上落下一个个珍视的轻吻。
归弄用气声问道:“我想再来一次……可以吗?这次……可能会久一点……”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
江长逸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不容忽视的深情,心跳微微加速,脸上刚褪下的红潮又漫了上来,带着一丝羞涩,却并没有抗拒。
江长逸没有用语言回答,他只是伸出双臂,重新环上归弄的脖颈,主动贴近,用一个轻吻给了他答案。
归弄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极尽克制,确认彼此心意后,他用更加缠绵的力道,深深地拥抱和依偎。
他一遍遍地唤着江长逸的名字,在他耳边诉说着滚烫的爱语,逼着他也给出回应。
江长逸起初还能断断续续地回应着“喜欢”,到后来,汹涌的感觉席卷着他,连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身体完全沉浸在归弄温暖的怀抱中,只能紧紧依偎着他,随着他一起沉浸在这片爱的海洋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江长逸已经连指尖都懒得动弹,浑身放松地陷在被褥里,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呼吸平稳绵长。
归弄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昏昏欲睡的江长逸打横抱起,细致地为他清理干净。
最后,他将江长逸重新塞回干燥温暖的被窝,自己随即也躺了上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第106章 你想去哪儿 我都陪你
初秋的阳光和煦,洒满小院。江长逸搬回好几袋花土和花苗,堆在墙角。
他答应过归弄,种花的事要一起。
不一会儿,两人的衣摆和手上就沾满了泥点。江长逸一抬头,看见归弄专注的侧脸上蹭了道泥痕,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趁归弄弯腰固定花苗时,蘸了点泥,迅速在那高挺的鼻梁旁画了一道。
归弄动作一顿,抬起眼。他非但没恼,眼里反而漾开纵容的笑意,挑眉道:“想画就画吧。”
得了许可,江长逸更不客气,左右开弓,在归弄脸上创作起来。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心满意足:“你等着,我去拿镜子!”
他刚要转身,手腕却被归弄轻轻拉住。
“不用那么麻烦。”归弄眸中含笑,手上用力将人带近,随即把自己的脸颊贴上了江长逸的左边脸颊,轻轻一蹭,又换了右边。
等归弄退开,江长逸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净的脸上也对称地印上了几道泥印。
“嗯,”归弄端详着他,肯定,“看到了,是只小花猫。很可爱。”
江长逸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将人按倒在松软的花圃边。他跨坐在归弄身上,带着泥的手毫不客气地捏上对方的脸,开始“蹂躏”。
归弄被他闹得仰躺在泥土上,也不反抗,只是稳稳扶住他的腰,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等江长逸闹够了,喘着气停下,归弄才扶着他坐起身。两人顶着一张大花脸,面面相觑。
归弄凑近,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江长逸的鼻尖,又给他添了一点泥。
紧接着,低下头,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和一片狼藉的花圃,江长逸后知后觉,“真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泥巴。”
归弄站起身,顺手把他也拉起来,“衣服我来洗。”他目光在江长逸身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补充,“……当然,我也可以帮你洗干净。”
这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江长逸耳朵一热,瞪了他一眼,却说不出话,最后索性踮脚,一口咬在归弄尚且干净的后颈上,留下个浅浅的牙印。
在塔桑这座充满异域风情的边陲小镇,他们的日子过得悠闲而甜蜜。
白天,他们会逛喧闹的集市。江长逸会被各种新奇的吸引,而归弄就跟在他身后。有时他们会租两匹骆驼,深入沙海,在无垠的金色波浪中共赏落日熔金的壮丽。更多时候,他们只是窝在家里。
在江长逸那张“刁嘴”和真心夸赞的双重作用下,归弄的厨艺突飞猛进。
窗外的树叶渐渐染上秋色,天气也开始转凉。
江长逸并非不眷恋此处的安宁,心中还有对更广阔天地的向往。这天,归弄正低头给他剥石榴,晶莹的果粒已堆了半碗,他状似随意地提起想离开去看看。
归弄手指没停,只很轻地“嗯”了一声:“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离开那日,阿提扎特意前来送行。他将当地干果和肉脯塞满他们的行囊,真诚祝福:“愿前路顺遂!这屋子我会替你们留着,下次绿洲节,一定要再来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