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紧绷的神经这才猛地松弛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脱力般靠在了门板上,大口喘着气。
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和与恶势力的正面交锋!
虚惊一场,但警示意义极大。陈建明或者他的人,确实在窥探,甚至可能试图接近!
医院的安保并非万无一失。
天快亮时,李静婉醒了,看到林砚眼下的青黑和疲惫的神色,心中了然,既感激又愧疚:“林砚,你一晚上没睡吧?快去休息会儿,我来看着小辞。”
林砚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阿姨,我没事。刚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让她们提高警惕,“刚才走廊好像有可疑的人,被警察盯上后走了。我们还是要非常小心。”
李静婉的脸色瞬间白了,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被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一种母性的坚韧取代:“我明白了……谢谢您,林砚。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很多。”
清晨的阳光再次照进病房。江辞也醒了,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
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母亲关切的脸,第二眼,便看到了守在门边、脸色疲惫却眼神明亮的林砚。
三人一起吃了简单的早餐。气氛有些微妙,但不再是沉重的悲伤,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相互扶持的温暖。
江辞的话依旧不多,但他会主动接过母亲递来的粥,也会在林砚看他时,不再躲闪目光,甚至,在他低头喝粥的间隙,林砚捕捉到他嘴角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
看到这个笑容,林砚觉得,一夜的坚守和所有的担忧,都值了。
上午,主治医生来查房,检查了江辞的情况后,表示他身体恢复得不错,但建议再观察一天,同时安排心理医生下午进行一次正式干预。
警方也派人来做了更详细的笔录,江辞虽然叙述时仍会紧张,但在母亲和林砚的陪伴下,基本清晰地陈述了被拘禁和胁迫的经过。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下午,心理医生到来前,李静婉出去打开水。
病房里只剩下林砚和江辞。阳光很好,江辞靠在床头,安静地看着窗外。
林砚坐在床边,削着苹果,状似无意地提起:“江辞,等你出院后……有什么打算?”
他其实想问的是,你会和你妈妈一起生活吗?
还会回316宿舍吗?
但他不敢问得太直白。
江辞转过头,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平静,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他指的是指证陈建明。
然后,他顿了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用更轻的声音,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
“……有些地方,我想回去看看。”
林砚的心微微一动。“
有些地方”是指哪里?
他没来得及细问,病房门被推开,心理医生和陪同的护士走了进来,准备开始干预 session。
干预需要相对独立的空间,林砚和李静婉暂时退到病房外等候。
在走廊长椅上坐下时,李静婉忽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封皮磨损的深蓝色笔记本,递给了林砚。
“林砚同学,”李静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是我刚才收拾小辞旧物时,在他以前藏东西的小箱子里找到的。我看了一点点……我觉得,或许……你应该看看。”
林砚疑惑地接过笔记本,封皮上没有名字,触手有种陈旧感。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江辞清瘦熟悉的笔迹,记录的日期,竟然是……三年前?
他带着疑惑,继续往下看。几行字映入眼帘,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9月12日,晴。又在球场看到他了。笑得像太阳一样。可惜,他应该不认识我。」
林砚的瞳孔猛地收缩!他难以置信地快速翻动着页脚,一页页,一行行,记录着琐碎却清晰的点滴:
「10月3日,阴。他今天好像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真让人担心。」
「3月15日,雨。听说他考来了A大。真好,离我更近了。」
「8月22日,晴。在图书馆偶遇,他坐在我对面,紧张得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这是一本日记!一本记录了长达三年、关于他林砚的、沉默的暗恋日记!
原来,江辞那句“有些地方,我想回去看看”,指的不仅仅是物理空间,更是……藏着他无数隐秘心事和目光的、与林砚相关的“地方”!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心疼酸楚,如同海啸般将林砚淹没。
他紧紧攥着那本日记,指尖颤抖,抬头看向病房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看似冰冷、内心却藏着如此汹涌而漫长深情的人。
就在这时,病房门开了,心理干预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心理医生走出来,对李静婉低声交代着注意事项。
林砚慌忙将日记本合上,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守护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他看着江辞从病房里走出来,脸色有些疲惫,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清明和平静。
当江辞的目光与林砚相遇时,林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江辞,似乎察觉到了林砚手中那个眼熟的笔记本,以及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激动和复杂神情。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和……被看穿心事后的羞赧。
他飞快地移开视线,低下头,耳根都红透了。
这一刻,无声胜有声。
江辞出院那天,天气格外晴朗。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大地,驱散了连日的阴霾,空气中带着初夏特有的、清新而温暖的气息。
医院门口,李静婉办好了最后的出院手续,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却又难掩一丝忧虑的复杂神情。
江辞穿着林砚特意带来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和浅色牛仔裤,站在阳光下。
他依旧清瘦,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浅色的眼眸里,长久以来笼罩的冰霜与绝望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新生活的微弱希冀。
阳光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线条,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一座冰冷的雕塑,而是一个有温度、会脆弱的鲜活少年。
林砚站在他身边,看着这样的江辞,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一种沉甸甸的守护欲。
他自然地接过李静婉手中大部分的行李,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车已经叫好了,先送你们回阿姨暂时住的地方安顿下来。”林砚对李静婉说。为了安全起见,警方协助李静婉暂时租住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住所。
江辞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学校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我想……先回宿舍一趟。”
林砚和李静婉都愣了一下。李静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小辞,你身体刚好,还是先回家休息吧?宿舍那边……”
“妈,我没事。”江辞打断母亲,语气平和却坚定,“有些东西……我想去拿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极快地扫过林砚,又垂下眼帘,补充道,“而且……也该回去看看。”
他话中的“回去看看”,似乎别有深意。林砚立刻想到了那本日记,想到了321宿舍那个承载了太多痛苦和孤独的房间。
他明白,江辞需要的不仅仅是取回物品,更是一种仪式性的告别,对过去那个被阴影笼罩的自己的告别,以及对……他们之间开始的确认。
“好,我陪你。”林砚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应道。
李静婉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林砚毫不退缩的支持,最终叹了口气,妥协道:“那……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她深知,有些心结,需要当事人亲自去解开。
出租车停在熟悉的校门口。再次踏入校园,感受着周围蓬勃的青春气息和喧闹的人声,江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那些被追逐、被监视的恐惧记忆,如同潮水般试图回涌。
林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肩膀几乎与他相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别怕,有我在。”
简短的四个字,却像一道坚固的屏障,瞬间驱散了江辞心头的寒意。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迈步向前。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两人并肩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走进宿舍楼,踏上熟悉的楼梯,走廊里依旧弥漫着男生宿舍特有的、混合着洗衣粉和汗水的气息。
经过316宿舍门口时,赵峰正好开门出来,看到他们,眼睛瞬间瞪大,惊喜地喊道:“林砚!江辞!你们回来了!江辞你没事了吧?”
他的大嗓门引来了宿舍里李铭的探头,两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心和后怕。
面对室友们真诚的问候,江辞虽然依旧话不多,只是简短地回应“嗯,好多了,谢谢”,但脸上并没有露出以往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腼腆的温和。
林砚笑着和室友们聊了几句,解释了江辞先回来拿点东西。
然后,他陪着江辞,走向走廊尽头那间321宿舍。
站在321门口,江辞的脚步再次停滞。他看着那扇熟悉的、曾将他与世隔绝的门板,眼神复杂,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那个被绝望填满的自己。
他握着钥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林砚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侧,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终于,江辞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宿舍里依旧保持着那晚仓促离开时的模样,有些凌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人居住的尘埃味。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那个角落,曾经放置简易床铺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记。
江辞沉默地走进去,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几本没带走的书和空白的笔记本。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林砚没有进去,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江辞清瘦的背影在光线中显得有些单薄,心中充满了怜惜。
他知道,此刻的江辞,正在独自消化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过了一会儿,江辞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巴掌大小的硬皮盒子,上面挂着一把小锁。
他摩挲着盒子表面,眼神变得悠远而哀伤。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林砚,将盒子递了过去。
“这个……”江辞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爸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上次……没来得及带走。”
林砚郑重地接过盒子,感觉很轻,里面似乎只装着纸张类的东西。
他明白,这不仅仅是物品,更是江辞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将自己最珍贵的过去托付于他。
“我会帮你好好保管。”林砚承诺道,声音低沉而坚定。
江辞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他又在房间里停留了片刻,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角落,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当他跨出321宿舍的门槛时,林砚清晰地看到,他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般,肩膀微微松弛下来,虽然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整个人的气息不再那么紧绷。
“走吧。”江辞轻声说,主动向316宿舍走去。
回到316,赵峰和李铭已经知趣地暂时离开了,给两人留下空间。
熟悉的宿舍,熟悉的布局,甚至连空气中阳光的味道都如此熟悉。
江辞站在宿舍中央,目光扫过自己那张空了一段时间的书桌和床铺,眼神有些恍惚。
林砚走过去,将他那个小盒子小心地放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收好。
然后,他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浸湿拧干,默默地开始帮江辞擦拭积了薄灰的书桌和床架。
江辞站在原地,看着林砚忙碌的背影,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每一本书摆放整齐,看着他仔细地铺好床单……一种前所未有的、暖融融的酸涩感,缓缓充盈了他的心脏。
这里,曾经是他用冷漠筑起围墙的地方,也是他内心偷偷向往光的地方。而现在,这束光,正实实在在地,为他拂去尘埃,准备迎接他的归来。
他忽然走上前,从林砚手中接过抹布的另一端,低声说:“我自己来。”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松开了手。他没有离开,而是靠在旁边的床架上,看着江辞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地擦拭着,阳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投下温柔的阴影。
一种无声的默契和难以言喻的温情,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简单收拾后,两人准备离开。走到宿舍楼下,温暖的阳光和喧闹的人声再次将他们包围。
江辞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自由的、充满生机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
“还好吗?”林砚关切地问。
“嗯。”江辞转过头,看向林砚。阳光落在他清澈的眼底,映出细碎的光芒,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带着生涩暖意的笑容,“……好多了。”
这一刻,林砚觉得,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煎熬、所有的冒险,都值了。
他们并肩向校门口走去,准备打车回李静婉的临时住处。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校门,路过一个报刊亭时,江辞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亭外悬挂的几份本地晚报,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林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份晚报的头版下方,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标题映入眼帘:
「本市警方通缉要犯陈建明昨夜于邻省落网!初步审讯拒不交代赃款及同伙下落……」
陈建明落网了?!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让林砚也愣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却见江辞的目光死死盯着的,并不是那个标题,而是标题旁边配发的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那是陈建明被捕时的画面,而在图片一角,背景虚化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戴着鸭舌帽的侧影!
那个侧影……林砚的心猛地一沉!
虽然极其模糊,但那身形和感觉,像极了那晚在医院走廊出现过的那个鸭舌帽男人!
江辞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他猛地抓住林砚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和颤抖:
“那个人……不是陈建明的手下……我……我见过他……更早以前……”
林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反手紧紧握住江辞冰凉颤抖的手,急切地追问:“更早以前?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江辞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神中充满了混乱和恐惧,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说:
“是……是我妈生病住院前……有一次……他来家里找陈建明……我……我偷听到他们吵架……他说……说陈建明吞了他的货……还……还提到了一个地方……叫……叫‘老码头7号仓’……”
老码头7号仓?!
那不是已经被警方查处过的、陈建明用于走私的仓库之一吗?
难道……陈建明背后,还有更深的、连警方都尚未掌握的势力?
而这个鸭舌帽男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刚刚获得的片刻安宁彻底淹没!
林砚看着江辞惊恐失措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报纸上那个模糊的侧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陈建明的落网,或许并非结束,而是一个更危险、更隐秘的旋涡……开始的信号!而他和江辞,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旋涡的中心!
第34章 掌心温度
“老码头7号仓”这五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午后温暖的阳光,将林砚和江辞瞬间拖回危机四伏的阴影之中。
江辞死死攥着林砚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苍白的脸上写满了被更深恐惧攫住的惊惶。
那个鸭舌帽男人模糊的侧影,如同梦魇中的鬼魅,与他记忆中更早以前、与陈建明激烈争吵的那个危险身影重叠在一起。
“别怕,江辞,别怕!”林砚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反手紧紧握住江辞冰凉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试图驱散他的寒意,声音尽可能保持镇定,“慢慢说,你听到了什么?关于那个仓库,关于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