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甚的重要信息都在手机里,他看向赵楼阅:“你那个包……”
“包没事。”赵楼阅快速找寻自己的车,一只手按着江甚的后心:“我们也走。”
罗在成被两个手下人搀扶着,踉踉跄跄,他觉得真够倒霉的,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却没几个人卖他面子,今天又遇到这种事……
一抬头,罗在成大脑忽然陷入空白。
这种滋味很玄妙,全部的恼怒、惊慌,在瞬间消散干净,连心中骤然升腾而起的怒火,都没有影响他的丝毫判断。
罗在成想到瘸了一条腿的小儿子,想到自己大半生基业,毁了个七七八八。
江甚为什么要停止临安序项目?他知道自己往里面投了多少钱吗?
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就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赵楼阅这条疯狗……
罗在成忽然注意到了地上被打掉的刀。
他摒开左右两旁的人,心头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仿佛重回年轻时,身体格外的轻盈。
一辆黑车扬着尘土从出口位置冲来,警示牌子被瞬间撞飞,小刘让傅诚跟傅望赶紧上车,但紧跟着,发生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这一批人一下车,就开始无差别攻击。
原因也简单,这是傅诚组的局,一旦在场宾客出事,傅诚难辞其咎。
“欺人太甚!”丛高轩这辈子最恨被人追,抄起一旁的木头凳子就朝最近的人砸去。
他一动,张望的老林总也骂道:“就七个人,干他丫的!”
虽然只是七个人,但按照剧本,亡命之徒,一旦拿下一个人质,都能让场面瞬间凝固。
感谢临都严禁枪.支,丛高轩带头一反抗,对面有些傻眼了。
不是,这些没吃过苦的公子哥不该找个地方藏起头,露着屁.股等着他们一脚一个踹死吗?
有人拿着刀朝江甚走去。
江甚有所察觉,他手里还攥着棍子,打算近身就揍。
但从驾驶座过来的赵楼阅明显更快。
那把刀在距离江甚一个人身的位置被死死扼住,赵楼阅几乎要捏断对方的手腕,他面色森寒至极,比暮色低垂时狂乱而起的夜风还要凛冽。
男人吓得手腕一抖,立刻被赵楼阅卸了力,掐住脖子就掼在了旁边的车门上。
“砰”的巨响。
宾客们涌来坐车,对方似乎被控制住了,但场面有些乱。
江甚打开车门,正要俯身进去,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风声都被拉成刺耳的鸣音。
只有寒意席卷全身。
江甚回头时,只看到罗在成那张极尽扭曲的脸,然后视野就被遮挡。
白刀子捅入红刀子拔出,赵楼阅身形一颤,随后抬头看向罗在成。
“哈……哈哈哈!”罗在成笑声癫狂,畅快至极,“赵楼阅,你也有今天!”
江甚感到寒潮浸透每一个毛孔,他甚至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指尖发白地扣住赵楼阅的手腕。
而掌心触碰到的温度在一点点消散。
赵楼阅劈手夺过罗在成手里的刀,反手扎进他的大腿,避开了要害位置。
罗在成的笑声在瞬间变得尖锐,成了惨叫。
“赵楼阅!”江甚冲上来。
但赵楼阅将外套一脱,狠狠系在了腰侧,江甚第一眼竟然什么都没看到。
“上车!”赵楼阅反手将江甚推进去,然后把车钥匙扔给了赶来的丛高轩。
丛高轩脸色发白,那一刀他看到了。
丛高轩一上驾驶座,就听赵楼阅压着嗓子:“走!”
江甚视线刚一动,就被赵楼阅扣住脖颈按在了肩上,“死不了。”赵楼阅低声,“你在呢,谁都要不了我的命,别看了,听话。”
江甚指尖冰凉,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赵楼阅的衣服勒得很及时,伤口的疼简直浪潮般一阵阵冲向心肺脑髓,但他只是压低了喘息频率。
丛高轩人菜瘾大,年轻时玩赛车翻过好几个跟头,后来家里人禁了,也不会好好开,被江甚说过几回,但这一次,车辆飞速而稳定,刚驶入市区,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救护车。
丛高轩一脚刹车,但是后座的门最快推开,江甚脸色苍白,神色却十分平静,红蓝灯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瞳孔被冷静浇淬出的冷然来。
江甚绕去另一边打开车门,赵楼阅低垂着头,人是清醒的。
血迹流淌在白色的坐垫上,刺目非常。
江甚胸口起伏大了一瞬,跟着朝赵楼阅伸出手。
肾上腺素消散,赵楼阅冰凉的手掌握住江甚的手,提气好几次,才从车内出来。
踩在实地的瞬间,眼前黑雾弥漫。
但赵楼阅没晕,他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躺在担架床上,这下更完蛋,意识在被暴力拖向深渊,氧气罩被按在了脸上,耳畔“嗡嗡”杂乱声不绝,赵楼阅后知后觉这次受伤的地方有些严重。
但他还是那句话,不会死。
才跟江甚说开,抱着人堪堪一夜,那些设想过无数次的未来都没实现,他变成鬼都得是厉鬼级别。
可万一呢……
几乎是这个念头一起来,心理防线就土崩瓦解了大半。
眼前重新炸开白光,赵楼阅努力适应,终于看清了顶上的白灯,他一扭头,发现江甚就坐在旁边。
江甚害怕的时候,也没太大表情,就是视线追得很紧,一只手握着赵楼阅的手。
赵楼阅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江甚凑上前。
赵楼阅咳嗽了两下,一股莫名的生机灌入体内,好像刚才的虚弱全是错觉,赵楼阅眼睛重新有神,一旁的医护人员倒是脸色惊变。
“我在庭安的股份,有一半在赵湘庭手里,另一半……卧室保险柜,密码老样子,你知道的。”赵楼阅吐字清晰,只有间或喘息的时候停顿半刻,“拿到这些,庭安就是你的,转让书什么的随便签。”
赵楼阅握紧江甚的手:“我相信你,这个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
江甚冷声:“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说。”赵楼阅脸色惨白,原来不管多健硕的身躯,在生死面前也会像气球似的一点点干瘪下去。
“赵楼阅。”江甚说:“你要有事,赵湘庭就得一个人活,我不会管他的,然后我去杀了罗在成给你陪葬,最后去监.狱里等死,你看怎么样?”
赵楼阅的视线已经不甚清明了,闻言重新聚焦,他清楚看到了江甚平静眼神背后隐隐烧起的疯狂。
难怪,这种话会从江甚口中说出。
“想什么呢?”赵楼阅说:“我还要跟你结婚。”
救护车飞速驶入医院,傅诚没丛高轩快,但电话打了十几通,医院那边准备就绪。
江甚忘记了这半个小时到底多长,像是一辈子,又像是一眨眼。
车门打开,担架床被“哗啦”扯出,赵楼阅意识清明,看着江甚跟着转运床跑,没什么大事,赵楼阅心想,被推入手术室前,他重重捏了下江甚的指尖,千言万语,全在这里了。
手术室大门合上时,江甚脚步驻足,他不得已迅速换气以平稳呼吸,然后面对冲上来的医护人员冷静交待赵楼阅的药物过敏史。
赵楼阅则在头顶手术灯亮起的瞬间,就彻底晕了过去,清醒是假象,江甚不在,他被“失血过多”迎头痛击。
手术一共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罗在成那一刀伤到了肝脏,手术途中突然二次出血,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傅诚是快结束的时候赶来的。
江甚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发型凌乱,眼中戾气未散,看得出这几个小时内干了很多事。
傅诚仔细打量着江甚的神色,都没敢张口。
江甚说:“下了一次病危通知。”
傅诚狠狠闭了闭眼。
“你去忙,这里我看着。”江甚微微一顿,嗓音听不出喜怒:“罗在成呢?”
“扔另一家医院了,报过警了。”
江甚没言语,就在这时手术灯“哐当”熄灭。
医生摘了口罩出来,如释重负:“伤的位置很棘手,引起内脏出血,但病人意志非常坚定,现在转监护病房,留家属二十四小时守着,希望接下来的高热不会引起感染。”
江甚眼眶微酸:“好,谢谢您。”
“要通知湘庭吗?”傅诚问。
江甚:“嗯,瞒不住。”
确实,赵湘庭已经打过两个电话了,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心慌,但是他哥都没接,赵湘庭立刻打给江甚,这次倒是打通了。
一个小时后,赵湘庭连滚带爬地赶来。
一点没夸张,江甚开完住院单子,转头看见赵湘庭脸色跟鬼似的,大长腿上台阶时竟然没抬起来,差点摔倒,他手撑了一下,看到了江甚,顿时跟看到主心骨似的,结果快到跟前,又摔了一下。
江甚一把扶住他。
赵湘庭觉得江哥的手臂很有力,跟他哥的一样。
“江哥,江哥……”赵湘庭嘴唇颤抖着。
江甚:“已经转入监护病房了,傅诚上了最好的器材药品,医生说你哥求生意识很强,会没事的。”
赵湘庭呆愣了足足一分钟,像是将这些话吸收透了,整个人几乎要站不稳。
江甚将他扶在长椅上坐着,继续之后的手续办理。
江甚再一次回来,赵湘庭站起身:“江哥,我想看看我哥。”
江甚看他说话已经不打颤了,这才接道:“目前看不到,医生说至少要过了今晚。”
“那我哥一个人啊。”赵湘庭眼泪顷刻间下来,“他一个人行不行啊?”
江甚喉结微微滚动,他上前,将赵湘庭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
赵湘庭哭得声音沙哑:“江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谁说的?”江甚接道:“没晕过去,好得很。”
赵湘庭哼了哼。
医院给他们开了个双人病房,但谁都没住,就守在监护病房外的走廊上。
并排两个凳子,赵湘庭被恐慌吞噬,到了后半夜朦胧睡了过去,但短短几分钟,他就在脑袋朝下的重跌下惊醒,一抬头,走廊灯光惨白,鼻尖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跟看过的很多恐怖片画面重合。
不等更深的惊悚涌来,赵湘庭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江甚,顿时松了口气。
“江哥。”
“嗯?”江甚抬头,笑了下:“去病房睡。”
赵湘庭觉得这个笑容很勉强。
“江哥,我守着,你去睡吧,我哥说你在盟山的时候还低烧了。”
“我睡不着,而且感冒都好了。”江甚说:“一个人跟两个人没区别,你病倒了我可抽不出身。”
饶是如此,赵湘庭也抱紧书包,哪儿都不去。
江甚理解,也不多说。
破晓时分,江甚离开了十分钟,然后提了两瓶水跟包子清粥回来。
赵湘庭接过,“江哥你也吃点。”
江甚没拒绝,但是他吃东西很机械,似乎没什么饥饿感,完全是为了接下来不被影响。
早上七点,护士出来,说赵楼阅发烧了。
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江甚站在不挡人的位置,阳光落在他脸上,近乎透明。
赵湘庭一直觉得江哥过于冷静,好像这都不算事,此刻,才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
赵湘庭上午九点被江甚赶去休息。
赵湘庭很配合,对好闹铃倒头躺下,他不能任性。
其实中午宋凛跟吴熙都来了,找个高级护工也不难,但江甚只是摇头。
而王秀玉跟江二昆也在这家医院。
隔着一栋楼,王秀玉下午得到消息,以为不严重,可看到江甚的那一刻,心都凉了半截。
在旁人看来江甚从容冷静,可王秀玉太了解江甚了,她的瓜瓜眼底是深切的哀恸。
等人都走开,王秀玉小心翼翼坐在江甚身边,抬手按在他脖颈后轻轻安抚着,“没事的,刚才那个叫宋凛的小伙子跟我说,脱离危险了。”
“医生说可能会感染。”江甚声音哑下去,在母亲面前,他的保护壳全部失效,“妈,他替我挡了一刀,本来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
王秀玉听得心惊胆战,一时间接不上话。
江甚继续:“妈,原来‘人死’这件事真的很恐怖。”
“你爸要是有什么,我还得继续活着。”王秀玉说完,察觉到江甚将头靠在了自己肩上。
“我的瓜瓜这么喜欢他啊?”王秀玉问。
江甚“嗯”了声。
那些天纠结的“同性.恋”“不合伦理”“没有孩子以后后悔”之类的顾虑,在此刻变得微不足道,王秀玉舍不得江甚难过一点,日子苦点苦点,不要伤心才是首要。
监护病房内,赵楼阅紧紧蹙眉,眼球来回滚动。
大脑极其活跃,带着他重回父母刚走,被亲戚们围困的时候,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房子”“存款”,好像这些东西跟他们有关系一样,赵楼阅儿时有顾虑,现在可不会,瞥见墙角的棍子,抄起来就是干。
打得这些人抱头鼠窜,到了窗户位置,乌鸦一般“哗啦”全部飞了出去。
一个转头,赵湘庭从流着鼻涕的小崽子变成了身量抽开的少年,笑着问他:“哥,我们吃什么?”
“吃屎。”赵楼阅说:“先给我看看你的期末考试成绩。”
赵湘庭不情不愿拿出来,赵楼阅一接过,被上面鲜红的大鸭蛋灼伤了眼睛。
他手里还有棍子,对着赵湘庭屁.股就是一下,可脚下一沉,周遭场景粉碎,那些陈旧的记忆随着长风卷上天际,赵楼阅落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湖面上,他觉得很新奇,一低头,看到湖底深处,一道漂亮挺拔的背影。
我去,我老婆!赵楼阅心中冒出这个想法。
这腰、这腿,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赵楼阅看得仔细,最后完全趴在了湖面上,等对方转过身来,顿时灵魂都被重重一锤,敲得震颤不已。
我要跟他结婚!赵楼阅咧嘴笑,简直长在他的心尖上!
可那人原本一脸困惑,紧跟着神色发生微妙的变化,从疏离、高兴,转向了难过。
青年眼泪一落下,赵楼阅就心急如焚,他一头扎进湖水里,不管身后的拖拽多强,都尽可能朝那里游去。
别哭啊,赵楼阅心想,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一辈子,要时时刻刻,日日夜夜。
少一分一秒,便是毁约。
赵楼阅终于游到了近处,手指探上了那人的脸颊。
“赵楼阅。”对方开口。
“怎么了江甚?”赵楼阅脱口而出名字后,被大脑封锁的一切宛如彩纸翻飞,扑了一脸。
江甚……
赵楼阅身体剧烈颤抖,旁边的各项仪器发出刺耳的鸣叫。
一旁的赵湘庭都让吓傻了,他跟江甚穿着隔离服,不明白江哥轻轻喊了一声,他哥怎么跟过电似的。
医生鱼贯而入,而在这种境况下,赵楼阅睁开了眼。
那么多人,视线都该是混乱的,但他竟然第一时间定位到了江甚。
江甚也向前一步。
赵楼阅嗓音很低,很哑,却异常清晰:“你跟我结婚。”
众人:“……”
主治医生随后“嗯”了声,“看来问题不大了。”
“结婚吗?”赵楼阅很努力地想要抬起上半身,一旁的小护士立刻发出尖锐的暴鸣。
江甚的悲伤情绪一扫而空,他顾不上别的,帮着小护士按住赵楼阅,连连应道:“好的,结婚结婚。”
赵楼阅得到满意回答,当场断电,眼睛一闭躺回去昏睡。
主治医生明显憋着笑:“医学奇迹啊。”
江甚:“……”
赵湘庭脸上的泪都干了,他也有些哭不出来了,在医生说出“没事”后,他第一个想法:不愧是我哥啊。
赵楼阅当晚被转入单人病房。
发热过去,身体状况逐渐平稳,感染可能没有干过他的恋爱脑,此刻赵楼阅躺在那,江甚靠在椅子上安静看了会,两天两夜,终于可以安心闭上眼休息。
主治医生很久没见过“健硕如牛”的年轻人了。
毕竟这年头一过二十,来医院的人均嘎嘣脆,有些年轻人甚至连下地的六旬老人都不如,人家钢筋铁骨扛木柴,这些平地摔直接干个脚骨骨折,拉去门诊的症状五花八门,出事原因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主治医生还跟一个办公楼的其他大夫聊起来过这一现象,最后总结:躺太久,不运动,吃外卖。
三管齐下,身体多少要出问题。
所以赵楼阅血呼啦次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主治医生捏了把汗,谁知意外的顺利。
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病人已经能坐起身了。
主治医生除了对他身体素质印象深刻外,就是那句“你跟我结婚”。
总之,赵老板凭借优于常人的属性、惊人一鸣,加上英俊深邃的长相,成为了这一栋炙手可热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