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夏油杰,忽然有些担心这种极致酸痛会传递给他,即便跪坐不妥他选择了躺资来缓和。于是他精准的控制反转术式,将酸痛维持在一中酣畅淋漓大战过后的程度,不至过度。
第七天,也是他和杰约定的最后一日。
族祠里没有灯,也没有燃烧的蜡烛,只有清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梁柱的轮廓。
五条悟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明天就能见到他了,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点欢欣。他起皮的唇角不由自主牵起一某僵硬的弧度。他终于安心地,闭上了那双过度使用的眼睛。
“……杰……杰?”
恍惚间,似乎有呼喊声由远及近。夏油杰费力地睁开惺忪睡眼,朦胧的晨光里,视线渐渐聚焦,一抹熟悉的白色映入眼帘。
阳光温柔地洒落,勾勒出少年凌乱的白发轮廓。
夏油杰眨了眨尚且迷蒙的眼睛,下意识地蹭了蹭怀里的皮卡丘抱枕,拍了拍身侧的床铺。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甜香后,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继续睡过去了。
第64章 高空音乐会
十一月的风带凛冽寒意, 拨弄着窗外的落叶枯枝。今夜天空明朗,在高专这样的野外,没有废气污染的星空明亮清晰。家入硝子终于合上面前厚重的医学文献,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距离午夜零点还有几分钟, 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从穿成常服的白大褂口袋里摸出烟盒, 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打火机的橘红色火苗在黑暗中短暂跃起, 稳定成一个柔和的光点。
她没有吸,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点微光在指尖燃烧, 细微的青烟袅袅升起, 带着烟草特有的干燥气息。
挂钟的秒针滴答转动, 纸灰随着烟烬掉落下去。她伸手关掉桌上的台灯,借由上移的微弱光亮,在心里对自己轻声说:生日快乐, 家入硝子。
几乎零点钟声敲响的刹那, 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接连弹出信息——来自庵歌姬和冥冥, 还有一些她帮助过的人。
两位学姐在外地出差, 却掐着点送来了祝福。歌姬的文字咋咋呼呼,带着温柔的关切;冥冥则难得破财, 转来了一个数字吉利的红包,红包备注是“生日快乐”四个简介的小字。家入硝子嘴角弯了弯, 顺着列表回了感谢的话。
手指下滑,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小群——那两个最常亮起也是最吵闹的头像此刻却异常安静,五条悟和夏油杰没有任何动静。
她叹了口气,按熄屏幕,难得为有点为孤独伤感。虽然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常, 但还是期盼这个白天可以吵闹些。
家入硝子很少想起以前,晕头转向的生活时刻紧绷着她的精神,生命在她手中或复苏或流逝,无休止的不甘眼神奔腾在她的眼前。但在时间面前,兴许不论如何坚毅刚强,人也难免沧桑,难得惆怅。
生活的翻天覆地,往往就在几个瞬间。一年多前,她还只是个试图变得不那么普通的普通少女。
父母温和包容,对她青春叛逆束手无策。初中那会儿,她偷偷迷恋上铆钉皮衣和厚重马丁靴的硬核风格,会趁着晚自习戴上口罩翻出学校,钻进附近那家光线昏暗的清吧,坐在架子鼓后面,用鼓棒敲打出震耳欲聋的节奏,仿佛那样就能把循规蹈矩的世界砸个稀巴烂。
直到那个雨夜,老师的电话打到家里,父母急匆匆开车来抓她。雨下得很大,路面反射着凌乱的光。故事的发展俗套得像某些劣质的霸总小说,对面车道飙来一辆超速飞驰的车,一个为爱疯狂的男人试图追赶即将出国的女友,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失控,狠狠撞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前一刻,妈妈还坐在副驾苦口婆心地劝她,她抱着胳膊顶撞不休……在骤然卷来的气浪中,她的顶撞全给了嗡鸣,但嗡鸣不会像妈妈一样温和。
她在剧痛中睁开眼,身体里一种从未知晓的力量自行运转,修复着破损的内脏和骨骼。她勉强爬出变形的后座,跌跌撞撞扑向前排,想用刚刚获得的神奇力量做点什么,却只摸到一片冰冷……
后来的日子像开了倍速的进度条,一直被人不断向后拖动。生活多么不讲道理,她尚且四顾茫然,它却已经跌跌撞撞跳到了下个举绩。
指尖的火星渐渐燃尽,她又谈了口气,刚想起身洗漱时,窗户方向却突然传来几下轻微的“噼啪”声。
家入硝子抬眼望去,夜深人静,这声音格外清晰。
接着,又是几下。
她捻灭烟蒂,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带着寒意的夜风立刻涌了进来,她低头向下看。
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楼下的灌木丛旁,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只是这密谋的动静实在有点大。
“就用旁边这个石狮子不行吗?敲起来肯定够响!”这是五条悟,压低音量依然透着一股张扬。
夏油杰的声音带着无奈,劝阻他:“那个砸过去,窗框会连同玻璃一起掉下来吧?我们是来送生日祝福的,不是来拆楼的。”
“那怎么办?爬上去吗?这么老土的举动配得上老子?”
“至少比破窗听起来像话一点……”
家入硝子看着楼下那两个因为毫无意义的争执而几乎忘了正事的家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楼下的两人瞬间噤声,齐刷刷地抬起头。
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们的轮廓。五条悟一头显眼的白发在夜色中也依旧显眼,墨镜滑到了鼻梁中间;夏油杰则扎着他那标志性的丸子头,额前一缕奇怪的刘海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被当事人抓包,两人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立刻开始开始互相指责。
“都怪你!声音那么大!”五条悟率先发难。
“明明是你的提议太离谱!”夏油杰毫不客气地回敬。
“是你动作太慢,回去拿个东西磨蹭半天!”
“如果不是某人忘记,我们会错过零点?”
吵嚷间,家入硝子明白过来。原来是夜蛾正道给三人织了点小东西——夏油杰的手套,五条悟的围巾,以及给自己的一对毛绒耳罩。这两个家伙跑过来,结果把耳罩落在寝室又跑了回去,这才错过了零点的祝福时间。
家入硝子心里清楚,夜蛾正道把算是生日礼的东西托付给两人是在变相给自己放假。她的这个老师外表坚硬,内心却很柔软。
“所以两位最强深更半夜在我窗下讨论拆楼方案,就是给我的生日惊喜?”
“惊喜当然在后面!快下来,硝子!带你去个好地方!”
“穿暖和点。”夏油杰细心提醒。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家入硝子还是回身拿起外套,利落地从窗户翻了出去——走门太麻烦,而且这种感觉,有点像回到了可以肆意妄为的年纪。
他们带着她翻墙,明明没有巡夜的人,但两个戏精还是拉着她压低了声音,猫腰着走路,转角打暗号。夜风很冷,但奔跑起来的时候血液流速也很快,家入硝子难得没翻白眼,配合出演了一部特工短片。
目的地离学校不远,是一片空旷的、可以远眺城市灯火的草坡。而当家入硝子看到草坡上那个色彩斑斓的巨大球体时,她真的有些惊讶了。
“热气球?”
“没错!”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在空中过生日,够特别吧?老子想的点子!”
夏油杰已经显站了过去,带着一种科研式的认真表情说:“稍等硝子,燃烧器的预热好像还需要一点时间……”
“喂,杰,这个阀门是说现在要拉紧对吧?”五条悟也掏出手机,皱着眉头,手指在屏幕和头顶上方的燃烧器操控绳之间来回比划,屏幕上正显示着热气球操作教程的页面。
夏油杰拿着一份配套的纸质说明书,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仔细核对着:“等等,图示好像不太一样……先确认燃料压力是否在绿色区间。”
“这么麻烦?”
“好了悟,你先别乱碰那个阀门。”
“哈?明明是杰你看教程太慢了好吗?”
“差点把点火器对着燃料管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看着两个DK对着热气球手忙脚乱地争论,家入硝子习惯性翻了个白眼,嘴角压不住笑意地吐槽:“可不要飞到一半坠下去了。”
“怎么会,这么好的日子硝子不要说丧气话啦!”
经过一番称不上顺利但最终成功的调试,热气球终于开始平稳地充气膨胀,巨大的球体缓缓立起,投下温暖的阴影。
“Ladies and gentlemen,please board——”五条悟弹跳到篮筐前,做了一个夸张的“请”的手势。
三人依次爬进宽大的篮筐,随着两位偶尔“专业”的驾驶员的操作,燃烧器喷出更加汹涌的火焰,篮筐轻微一晃,一种奇妙的失重感传来。
地面上的景物开始缩小,夜空在头顶豁然开朗,碎钻般的星辰与远方城市流淌的灯河交相辉映,高专熟悉的轮廓在视野里渐渐融化成模糊的墨色剪影。
夜风在高空变得更加凛冽,呼啸着掠过耳畔,吹动了家入硝子的短发,也鼓起了少年们的外套。这种脱离大地融入夜空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
“怎么样,硝子?视野超棒吧!”五条悟靠在吊篮边,夜风吹乱了他标志性的白发,墨镜下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快。
在预定的高度,热气球平稳地悬浮在夜空之中。夏油杰从吊篮的储藏箱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数字造型的蜡烛。
他动作仔细地用火机点燃,小小的火苗在微寒的高空中轻轻摇曳,映亮了周围一小片空间。
“Happy Birthday to you…” 歌声响起,五条悟唱得随心所欲,调子跑到天边,但那份快活劲儿却货真价实。夏油杰的声音低沉些,努力跟着旋律,声音温和又轻快。
家入硝子透过跳动的烛光,看向火光后两张被晕得柔和的脸庞和篮筐外无垠的天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轻轻鼓胀。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投出浅浅的阴影。
愿望……她许下了一个。
当她睁开眼,吹熄蜡烛,一小缕青烟袅袅散去。蛋糕被分切,甜腻的奶油混合着清冽的空气,味道出奇地不错。
就在这时,夏油杰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便携小音箱,故作神秘地按了几下。
“等等,别放那个吵死人的电子音了。”五条悟阻止了夏油杰的动作,自己则弯腰拿起了不知何时放在角落的一个吉他盒。
在家入硝子惊讶的目光中,五条悟利落地打开盒子,取出一把电吉他,连接上迷你音箱。夏油杰愣了一下,默契地从另一个箱子里拎出了一把贝斯。
“咳咳,”五条悟调整了一下肩带,摆出一个虽然略显浮夸但有模有样的姿势:“接下来,由高专最强乐队——‘最强二人组’为今天的寿星献上一曲!”
夏油杰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对这个临时乐队名字不敢苟同,但还是稳稳抱好了贝斯。
没有预先通知,没有报幕,五条悟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扫过,一段熟悉而充满力量的旋律瞬间流淌出来。前奏响起,夏油杰的贝斯低沉而稳定地切入,提供了坚实的节奏基础。
五条悟开口,他的声音不像原唱那样细腻,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认真,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开:
“You’re not alone. Together we stand...”
(你并非孤身一人,我们并肩而立…)
“I’ll be by your side, you know I‘ll take your hand when it gets cold...”
(我会在你身边,你知道当寒冷降临,我紧握你手…)
夏油杰在一旁适时地加入和声,他的声音相对沉稳,与五条悟的声线奇异地融合。他们的演奏技术绝对称不上专业,黑发少年还有细微的走音,但那种全情投入配上高空独有的背景,竟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家入硝子看着在星空下为她弹唱的两个同期,眼眶微微发热。
一曲终了,吉他最后一个音符还在夜风中微微震颤。五条悟自认为帅气地一拨琴弦,扬起下巴,出口的一如既往地毁气氛:“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到想哭?那就大声的哭出来吧!!”
家入硝子还没来得及说些反怼的俏皮话,夏油杰却笑着走到了热气球吊篮的另一侧,伸手抓住了盖在某样东西上的巨大黑布,用力一掀。
黑布滑落,露出下面掩盖的东西——一套全新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架子鼓。
“我们咨询了夜蛾老师的建议。”夏油杰眼中带着鼓励:“这是生日礼物,要不要重温一下旧梦?不过我的贝斯是临时学的,只会几曲谱子上经典的流行曲目。”
家入硝子怔怔地看着那套鼓,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眼前仿佛闪过那个烟雾缭绕的小小舞台,鼓棒落下时震耳欲聋的喧嚣好像在耳边响起,凌乱的时光碎片在这一刻被悄然拼接。
她站到鼓后闭上眼睛,凭着肌肉深处残存的记忆,敲下了第一个有力的鼓点。
“咚!”
起初有些生涩,但节奏感迅速回归。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立刻跟上。吉他嘶吼,贝斯铺垫,鼓点像失控的心跳,密集有力地宣泄这力量。
这不是什么规整的乐曲,配合的也杂乱无章,只是三个少年在高空上的即兴合奏,噪音中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和无拘无束的快乐。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他们开了带来的酒,就着冰冷的夜风和甜腻的蛋糕,在微微摇晃的热气球吊篮里庆祝。
家入硝子酒量很好,或许也有反转术式的缘故,几乎千杯不醉,但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高涨,又或许是这星空月色醉人,她难得感受到了明显的醉意。
脸颊绯红,她任性地指着夜空中闪烁的星子,絮絮叨叨向少年们许愿以后想去的地方。
沙漠、海洋、极地、山川、溶洞……
瑰丽的世界,合该属于她。
“好啊,都陪你去。”夏油杰应和着,给她倒了点温水。
她说累了,闭上眼睛,身上被夏油杰细心盖上的薄毯。她没有醉倒,只是觉得这样睡着挺不错,就像她在渴望不普通的年纪里期望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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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音乐出自《Keep holding on》,一首我蛮喜欢的歌
第65章 困兽(一)
清晨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客厅, 虎杖香织扶着肚子浅笑着说:“仁,路上小心,悠仁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香织,但你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医院?”虎杖仁给儿子理了理书包带, 不放心地回头, 想了想他还是说:“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 医生几天前就催你住院了。”
“真的不用, 我不想总是待在医院那种消毒水味浓度高的地方。”她郁闷地皱起眉, 一把转过男人, 把他推倒粉发男孩身边。
“妈妈是害怕吗?别怕, 悠仁会保护你的!”
“谢谢悠仁。”女人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 转而看向玄关处的虎杖倭助:“爸爸,您不是要出门散步吗?”
虎杖倭助应了一声,目光隐晦地在儿媳平静的脸上停了一瞬, 犹豫了一下, 还是拿起外套和他们一起出了家门。
门咔哒落锁,虎杖香织脸上笑容依旧, 眼睛却慢慢没了弧度, 眼神里的温度也冷下去,阴恻恻地盯着大门。她拿出手机, 点开那个被她恶趣味命名为【新世界建设劳模群】的群聊,发送了条讯息:
【行动开始。】
那边没有发回多余的消息, 三个已读标记立刻跳了出来。她收起手机,哼着歌提起餐桌上的帆布袋,思考片刻后又折回房间一趟,随后推开门,毫无违和地融入了清晨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