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来无回!”
其他妖魔也跟着七嘴八舌附和道,场面一时又乱了起来。
但说来说去,谁也没第一个动手。
温朝玄在王座上耐心地旁观着,听毕事情原委,面上不见任何喜怒,只是微微偏过头,问了一句,“是这样吗。”
林浪遥知道这是在问他,嘴巴暂时说不了话,于是点了点头。
温朝玄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林浪遥大概领会了他的意思,伸手一招剑,笔直地朝着阶下众妖魔走去。
他虽然没有带着杀气,目色平静,但是当年一人一剑杀穿魔渊,一柄青云剑绞过无数妖魔血肉的英姿尚在诸魔眼前,根植于内心,余威深重,他一走近,妖魔们纷纷潮水一般害怕地往后退,玄煞浑身毛发都要倒竖了,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许多年前,年轻的剑修浑身浴血,在漫天飞溅的血花中朝他投来不含丝毫感情的一眼。虎王眼带恐惧,几乎费尽全身力气才压抑住自己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你,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林浪遥在几步距离外停住脚,然后把拿剑的手往前一伸,眼眸清澈。
虎王:“……?”
许久后,妖魔们才反应过来,林浪遥这个举动的意思是:你们不是要报仇吗?那就尽管来动手吧。
但他们若是能打得过,又何必这个时候虚张声势叫嚣着要报仇?!无非是期待着温朝玄能替他们出手罢了。
玄煞浑身毛发抖了又抖,万分憋屈,他对面前的剑忌惮得要死,抬眼去瞅王座上的男人,温朝玄仿佛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平静地问道:“你不是要复仇吗,为何还不动手?”
玄煞在心里暗骂,但面上不得不谨慎恭顺地说:“这……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剑修实在厉害,属下不是他的对手,当年我就曾与他交过手,不但没有讨到好处,还被掀了身上背甲。哎,您看,我这颈后的毛现在还秃着呢!”
这大老虎一味卖惨,将林浪遥描述得可恶至极,寄希望于温朝玄能亲自动手,又或者能够借他几分力量。
定睛去看,虎王布满铁片的脑袋上,在头颈交接处毛发确实略显稀少,也没有铁片包覆,光秃秃的特别突兀。林浪遥不记得自己揍过玄煞,但他打起架来一贯手狠,一边骑在老虎背上揍,一边顺便把其背甲拔了,这种事情想想就很顺手,确实有可能是他干的。于是林浪遥没有吱声。
温朝玄道:“你打不过他?”
玄煞也不想显得自己太没用,就说:“并非是属下无能,只是偌大魔渊里除了您,恐怕没有谁是他的对手,大伙儿俱是被揍惨了,毫无还手之力,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他卖力夸大林浪遥,没看见边上其他妖魔脸色变得微妙起来,一个劲朝他使眼色。
温朝玄淡淡说:“是吗,你们也打不过他?”
妖魔们讷讷不言,没有一个敢应声。
温朝玄说:“原来魔族上下,万千妖魔,无一中用,俱是懦弱无能混吃等死的废物?”
玄煞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冷汗冒了出来,“非是如此,大人您听我解释,是,是这厮实在太强了,不能怪我们,哪怕修真界也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呀……”
“因为打不过,所以就连与之一战的胆气都没有,”温朝玄道,“哪怕敌人已经杀到家门口,也要装聋作哑,当作没有听见丧魂钟的钟声,任由对方搅得天翻地覆,任由同族孤身迎战,是魔族已经堕落至此了,还是说……”
他那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字一句,让妖魔们终于意识到悬在头顶危险的利刃。
“都在等着我出手呢?”
一片死寂。
彤绥冷眼旁观这群各怀心思的妖魔,心里没有半点同情,甚至分外痛快,早就该有人出来戳破这一点了。她出手拦截林浪遥闯进魔渊,乃是出于她职责所为,身为大妖王,本就应该守护魔渊安宁,可这不代表她不憎恶同族袖手旁观的行为。
这些家伙,无非是见到温朝玄这位魔神一直不露面,对他的威信逐渐动摇产生了怀疑,于是故意放林浪遥闯进来,想试探温朝玄的能力深浅。可惜温朝玄没有和林浪遥打起来,林浪遥自己就束手就擒了,于是他们又想假借复仇之名,让温朝玄出手教训林浪遥。真是一群蠢货,明明自己蠢得要死,还整天把别人当傻子,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质疑魔族唯一的神祇。
温朝玄冷漠地看着阶下一个个垂着头错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的妖魔,林浪遥干站了许久,也没有一个妖魔应战,他索然无味地回过身,仰头望着温朝玄,手提长剑,一步一步,朝着王座迈步走去。
安静的万魔殿里,只听闻他登阶时落下的脚步声,有胆大的妖魔偷偷抬眼,看见年轻的剑修迈过最后一道台阶,已经站定在魔神的王座前,他手中斩过无数妖魔的青云剑未收,雪亮剑身倒影出温朝玄俊美而淡然的眉目。强者之间如此赤裸裸地亮出兵器,乃是非常挑衅的举止,温朝玄姿态不变地坐在白骨王座中,没有丝毫防备,以林浪遥的实力,只要一念心动,长剑就能抵到他的胸前。
逐渐紧绷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看见这一幕的妖魔都不禁瞳孔骤缩,停住了呼吸。
林浪遥缓缓抬手——
温朝玄眸也不抬,一道细细的魔气从他袖底钻出,像一条黑色的小蛇,猛地飞起一窜,几乎在眨眼之间就缠绕上林浪遥的脖颈。林浪遥一动不动没有反抗,任由脖颈最脆弱的地方落入他人掌控,然后那道魔气一扯,他像是被人牵上了锁链,在拉扯的力量下朝温朝玄身上扑去。
青云剑自然而然摔落,他半扑在温朝玄怀里,被拉扯得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倒也没有很在意,而是继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讨好地眨巴眼睛,示意温朝玄把他的禁言术解了吧。
年轻人眼眸纯澈明亮,明明是略带张扬意气的眉眼,这么一瞬不瞬注视着人的时候,却看起来有几分乖觉无辜,纯良至极,鲜活的身躯依在怀里,他手掌扶了一把,却mo到衣衫下纤瘦的腰身,不易察觉地僵了僵。林浪遥觉得趴着的姿shi不太舒服,还不知死活地自己挪了挪,一pi股坐在温朝玄大腿上。
温朝玄克制着把他掀下去的冲动,怀里搂着人,轻轻一眼扫过殿内妖魔们。
魔族们早已经看呆了。
温朝玄佯装淡然地道:“不过一个玩宠,就将你们吓成这样。”
林浪遥闻言,立刻配合地搂住温朝玄脖子,身子一软,作出一副“我好柔弱,我好无害”的依人姿态。
妖魔们瞠目结舌,犹如天雷劈过,一副被击碎认知的模样。
温朝玄开口还想说什么,但林浪遥想了想,犹嫌不太够,又转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啵”的一声特别响亮。
于是轮到温朝玄沉默了。
温朝玄思绪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林浪遥亲的那一下飞快,其实并没有多少缠绵的意味,力道不知轻重,如过境狂风匆匆一掠,令他没有防备就被轻薄去了,唇上还残留着那温热湿软的触感,以及凑到极近处轻飘飘,有着勾人温度的呼吸……他意识到自己在深思什么的时候,心里一别跳,顿时清醒过来,可呼吸却已经乱了。怀里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何不妥,老实地窝在他臂弯里扮演着一个听话的男宠。
林浪遥心里打着鼓,强作镇定,实际万分心虚。他当然是故意的。温朝玄这次露面明显是为了在妖魔们面前立威,于是他赌定了温朝玄不能在这种时候和他翻脸,趁着配合演戏的时候,故意凑上去亲了一口,就为了刺激刺激他。
果不其然,温朝玄虽然身体微妙地僵住了,但到底克制得很好,没有当场动手将他丢出去。
林浪遥不禁为自己见缝插针的能力在心里鼓掌,突然他感觉腰上一紧,被人搂着往怀里带了带。
他诧异地抬起头——温朝玄没有看他,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平静的面色与手掌的力道形成鲜明对比。
温朝玄对妖魔说:“你们当真觉得他危险吗。”
林浪遥锁骨上的魔族印记忽然又发起烫来,他不禁伸手进衣襟里抓挠一下,没注意到满殿妖魔的脸色霎时间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看到林浪遥姿态乖顺地坐在温朝玄怀里仅仅是吃惊,那么在感觉到林浪遥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族标记气息后,妖魔们心里只剩下止不住的恐惧。
这股气息代表着什么,他们恐怕再清楚不过了,心里既骇又惊。哪怕是魔族,也只有地位最卑贱的小妖魔才会被打上印记,就好比黥纹于面,只要招摇过市,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已经委身于人。如果就连林浪遥这样的人都臣服于魔神了,那么他们……好比一瓢水当头浇下,彻底浇熄了一个个冒了头的不轨的野心,大多数妖魔都开始清楚地认知到现实。
他们为什么会狂妄到,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弑神?
妖魔们脸色变来变去,最终停止在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模样,就好像循味而来的食腐蝇虫发现自己等到的并非盛宴,于是以极快的速度一哄而散。
“其实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温朝玄漆黑眼眸中倒映出魑魅魍魉各异的神态,他语气很轻,不带任何情绪,却如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下,“魔渊与外界隔绝甚久,早已自成一派,我本不愿多加插手。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唤出,那么如诸君所愿,从今日起,我将会接管魔渊,乃至与魔族有关的一切。”
无有妖魔敢斥驳,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彤绥心想,本来魔神不管事,于他们而言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偏偏魔心贪婪不知足,这些家伙轻易听信了烛漠的煽动,不知死活地盯上了温朝玄身上的力量,硬是把温朝玄逼得露面,现如今可算好了,既然有那么大的野心,想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该承受相应的反噬。
彤绥如此想着,视线对上温朝玄从容的面容,顿了一下,心里又鬼使神差地浮出一个念头:但是……当真是这样吗?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温朝玄真的是这么容易被逼迫的人吗?他到底是迫不得已现身,还是他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只等待一个时机,顺应而为。妖魔们的反心,到底是烛漠的煽动居功至伟,还是温朝玄放任旁观,等待着他们自己递上把柄,好让他有理由出手整治魔族……
狐狸出神地发着愣。座上的人思忖道:“首先第一件事,魔族内部如此混乱无序,一盘散沙,简直难成大器,魔君不知御下,纵容出如此局面,要负很大责任。至于妖王大魔,各自离心,目浅短视,也难辞其咎……”
玄煞还算有眼色,知道这是在点他呢,立刻伏下身,惶恐道:“大人说得极是!此前是我们太不知好歹了!面对外敌,居然只顾着自己贪生怕死,简直愧对魔渊,愧对神尊大人。恳请大人再给我等一个机会,属下自知有罪,愿意戴罪立功……”
玄煞说得万分恳切,体格像小山一样的大老虎蜷缩得犹如小狸奴一样,只差摇摆起尾巴了,令人看了心中不忍,但温朝玄只是停了停,等他说完后,才缓缓道:“你确实有罪,不过不需要你戴罪立功。”
玄煞心中一动,有点不可置信,魔神居然是这么仁慈的性格吗?
他刚准备谢恩,温朝玄又道:“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再称妖王了,回去重新修炼,好好磨一磨身上的习性。”
玄煞抬起头,傻乎乎地大张虎口,只见温朝玄抬起一手,修长冷白的指尖朝他遥遥一点,玄煞顿时感觉脑仁要炸开一般,浑身血液开始暴动,一股脑地朝着脑门涌去,额上烫得几乎烧掉一层毛发。他颤抖着,受不住了,大吼发出痛声,打滚在地,虎啸震得地面骸骨化作粉屑,弥漫在空气里,妖魔们纷纷散开,惊骇地瞪大眼珠看着他。
林浪遥也不禁在温朝玄怀里直起身子,伸长脖子去看他这是怎么了。
虎王额上原有一抹红色的魔纹,那象征着他在魔族里的修为与地位,或许要好几百年才能修炼出来,而如今随着温朝玄的动作,竟犹如被人擦去痕迹一般,正在一点一点消退。
与此同时,一团黑色的“魔球”在温朝玄指尖积蓄凝结。
无形的力量抽走了魔纹的血红颜色,一条,两条,三条……八条,每一条魔纹都代表着一分修为,直到最后,彻彻底底全部消失了,玄煞虚弱地趴在地上张开嘴,却只能发出类似狸奴的咕噜声。
空地上哪还有什么五方妖王之一的虎王,彤绥强忍着震惊轻轻走过去,从地上拎起了一只剩下巴掌大的孱弱幼虎。
“先抹你业魔纹,勤恳修炼,假以时日,或许还能重拾境界,”温朝玄将那“魔球”抓进手里,淡淡地说。
幼虎被彤绥拎着,耷拉下毛尾巴,迷蒙着眼又咕噜了一声。
“神尊大人,”彤绥努力保持镇静地说,“我可以把他带回去吗?”
同为妖王,到底有几分交情,如果彤绥不管虎王,等出了这个万魔殿,这么一小只幼虎,肯定连皮带骨立刻被吞了。
温朝玄允了,看着她,又道:“你身有旧伤?”
彤绥是九尾天狐,曾经断过一尾,修为大失,如今重新修炼回来,尾巴也长了出来,但曾经造成的伤害并非完全没有影响了。
她说:“是,不过快好了……”彤绥很奇怪温朝玄是怎么看出来的,
温朝玄没有回答,他将手中吸纳了玄煞修为的“魔球”捏碎,大部分魔气逸散在空气中,还剩下凝实的一团,丸药大小,轻轻拿捏在手中,信手一弹,朝着彤绥飞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没入胸口了。
汹涌的力量排山倒海地涌进她身体里,彤绥趔趄地险些站不稳,她扶着额原地缓了许久,再抬起头时,一双杏眸瞳孔骤缩,变成了竖长的狐瞳,九条雪白狐尾张扬地在身后散开,额上魔纹红得滴血。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感受着自己的力量,就好像……重新回到了从未断尾的时候。
温朝玄轻描淡写地说:“魔君去人间前,曾向我讨过力量,如今你守护魔渊有功,也当有所奖赏。”
彤绥想说,拦截林浪遥,制止外来者闯进魔渊本就是她的职责,倒也轮不上立功。但她对视上温朝玄的视线后,突然脑子转过弯来,明白了他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给予她力量的行为,于是干脆地应道:“谢神尊大人的赏赐。”
时至此刻,妖魔们方才明白,身为魔神最强大的能力,竟是这样可以随意地予夺主宰魔族的力量,生死起落,不过在他一念间。
接下来魔族们是什么反应,温朝玄无心再看。他起身,牵着发愣的林浪遥,说道:“走了。”
这就是魔神吗?!
这,这可真是……
林浪遥也为温朝玄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而震惊,久久回不过神。他刚才所做的,若是放在修真界,就好比有人可以随意地夺取某个修士的修为,再赋予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这种事光是想一想就太恐怖了。每个人的修为都是依靠自己日积月累一点点修炼出来的,这么随意予夺,让人一朝从云端落到泥地里,又或者一朝从凡躯飞跃成万人之上,当真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这就是神力吗?竟强大到如此程度……
林浪遥之前从未思考过,如今的温朝玄算是什么。毕竟在他看来,温朝玄的模样从未变过,虽然黑发白了,白衣黑了,忘记了身为剑修的身份,也忘记了他,但他还认得温朝玄身上的温度,还闻得出温朝玄身上的气息。这就是他的师父,亲手将他养大,予他姓名,教他学剑,无论爱恨,他的一切,都是从对方身上得到的。
是人也好,是魔也罢,哪怕是神也无妨,林浪遥只知道,温朝玄是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不可能放手的唯一存在。
当年既然主动捡了他,那么就别想再甩掉!
交握的手掌温暖宽厚,林浪遥转头看了看,突然意识到,温朝玄竟然主动牵了他。
感受到灼热的视线,温朝玄低下头,“你想说什么。”
林浪遥想了想,问:“业魔纹是什么?”
温朝玄没料到他的重点是这个,他原以为林浪遥见识过他的力量之后,或许会感觉到害怕。
“魔族的魔纹代表着修为高度,就像你们修真者的练气、筑基、金丹、元婴……魔纹由简到繁,一共分为九个级别,从低到高,分别是恼魔纹、阴魔纹、蕴魔纹、死魔纹、罪魔纹、行魔纹、业魔纹、心魔纹这九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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