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烨鸾这才解释道:“此处非是现世,说什么话,也不用担心被听见了。”
彤绥嘟喃着抱怨道:“可真是憋死我啦——”
她伸着懒腰,在看见林浪遥的那一刻,身形顿了顿,然后慢条斯理地收敛了动作。
“现在总可以说了吧。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害了我师父?”林浪遥走到她面前问道。
然而彤绥转开目光道:“我还是不能说。”
林浪遥心想,这狐妖该不会是在耍弄他玩吧?!
他怀疑地打量着对方,彤绥说:“你看我也没用,我不说是为了你们好。要我说,你才是你师父最大的隐患,想要为他好,你还是先保全好自己吧……”
林浪遥说:“你能有这么好心?”
狐妖简直要气死了,“我还不好心?我要是有坏心眼,早就联合烛漠一起造反了!何苦一边替你师父盯着下边的妖魔,一边还要挡烛漠的暗箭,真是气死狐了——好心当作驴肝肺!”
“哎呀,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好了好了。”高烨鸾打断两人吵嘴,她像在思考,缓缓道,“我一开始以为你不能说,是因为受制于人,那么现在看来,还有另一层顾忌。让我来猜猜看……是和阿遥有关吗?他不能知道,是因为他可能会成为某种变数?”
林浪遥表情很意外。
彤绥眼神闪躲,高烨鸾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不能说原因,那你能告诉我,是谁在监视着你吗?”
僵持许久,彤绥终于松动了口风,“是烛漠……但不是现在的这个烛漠,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的他,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窥视的目光,在他的目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
听完之后,林浪遥与高烨鸾对视了一眼,在彼此脸上都看见了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现在的这个烛漠’,难道有很多个烛漠吗?”林浪遥忍不住道。
彤绥说:“你别猜了,以你的脑子,反正你也猜不明白。”
林浪遥:“……”
高烨鸾轻轻“啊”了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说过,烛漠拥有烛山之龙的血脉,对不对?”
烛山之龙?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浪遥也慢慢回想起记忆。他曾经听烛漠说过,他虽然是蛇妖,但继承了一部分烛山之龙的血脉。正是这么一点稀薄的龙血,使得烛漠一介蛇妖,能够在魔族这么看重血脉与力量的地方,令万妖臣服,成为统领妖魔的魔君。他的一双眼瞳近距离看时,泛着不易察觉的金色,那便是龙瞳的特征。
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高烨鸾给出了答案,“传说烛山之龙有通洞彻光阴之术,不拘泥于三界内……”
林浪遥慢慢回过味来,然后震惊了,“你的意思是说……他能够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穿梭?”
“这就不得而知了,得问真正知道答案的人。”高烨鸾目光炯炯地盯着彤绥。
狐妖痛苦地捂住了脸,“我就不应该多说这么多……”
高烨鸾温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们,是因为不想阿遥知道了真相,陷入被动的局面,容易猜忌多疑,对吗?但稀里糊涂地死,未必比坦然地迎接宿命要来得更好些。更何况——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个转机呢?——你说呢?”
林浪遥领悟到高烨鸾的意思,想了想,说:“我肯定更愿意选择清醒地面对,我不想再总是稀里糊涂地被蒙在鼓里了。”
“但我隐瞒这件事才不是为了你考虑,而是怕你惹出麻烦……”彤绥小声嘀咕道,她脸上表情挣扎地变来变去,正在进行一番艰难的思考,最终她妥协了。
她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烛漠的血脉力量还没有强大到那种程度,但也足够让他实现他全部的野心了……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龙瞳,令他拥有洞晓未来的能力,这也是我忌惮他的原因,烛漠……很可怕,这不是一个会让你想要与之敌对的对手。”
彤绥朝林浪遥问道:“你知道那种,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掌控的感觉吗?无论你怎么挣扎,怎么计算,永远有一双眼睛,从遥不可测的另一个时间,正在注视着你。你想逃出去,但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毫无意义的,无论你选择哪条路,对方早就在终点等着你……”
林浪遥光是想象一下,就起了一身恶寒,无可言说的不安感涌上心头,恍惚之间,他好也察觉到了那被人窥探的感觉。有一双眼睛,一双诡谲的眼睛,透过重重云雾凝视着此处空间里的三人。
林浪遥摇了摇头,强心压下心头的这股感觉。
高烨鸾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彤绥反倒成为了三人中最平静的那个,“现在知道真相了,你后悔没有?”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林浪遥心道。
“就这些了吗?”
彤绥一愣,“什么?”
林浪遥说:“你所害怕担忧的事情,就这一件,对吧?”
彤绥奇怪道:“这还不够吗?”
“遇见一个能够洞悉一切的对手固然可怕,但是这还远远不足以令人畏惧退却,”林浪遥叹了口气,“你知道真正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天。
没有人知道梦祖与天道的博弈,也没有人知道林浪遥在这场博弈中所充当的角色。天道令万物生,也令万物死,一个人若是有勇气去违天,那也没有什么事可值得退却了。
林浪遥手中就只有一柄,若是魔要拦他,他就杀魔,若是天要阻他,他就诛天,若是不成,大不了也就落得个——剑毁人亡。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彤绥神色复杂地道:“烛漠既然有这样窥探未来的能力,那么他所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因为他亲眼看到过。”
林浪遥点点头,“然后呢?”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彤绥轻声道:“他从始至终都一直坚信着,自己能够杀了魔神,取而代之……”
夜里温朝玄没有回来。
林浪遥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他的床,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彤绥透露的秘密给人带来太大冲击,以至于他睡着后梦里尽是一些怪诞的内容,一会儿梦见烛漠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横亘在天地间,一会儿梦见温朝玄静坐在白骨王座上,胸膛空荡荡地豁着一个巨大的裂口,林浪遥往前走,想要伸手弥合那道裂口,脚下一踩空,蹬着腿醒来了。
他睁开眼,正对上一张陌生的少年面孔,同时身上凉飕飕的。
对方正单膝跪在床上,伸手揭开他的被子。
林浪遥吓了一跳,立刻翻身坐起,剑也握在了手里,“——你是谁?!”
帘帐飞起,少年躲过剑锋,一个翻身就退出了床塌范围,不得不狼狈抬手抵挡,高声道:“我叫季怜,神尊大人派我来伺候你!”
林浪遥心有余悸,定睛一看,对方就是初到魔渊那天见到的狐族少年,确认过对方没有恶意后,他才收了剑。
“你下次喊我就好了,”他挠了挠头,“你这样直接动手,我控制不住本能的。”
季怜也算是见识到剑修的反应力了,他刚才若是慢了一瞬,就有可能被剑锋划破喉咙,于是一背冷汗地点了点头。
“大人在等你了,请起吧。”
“他在哪等我?”
季怜没回答,转身拍了拍手掌,寝殿外突然跑进来一群没化形的小妖怪。各式各样,什么种类都有,狐狸、狈、猴、蛇……头上各自顶着东西,一窝蜂朝着床围了过来。
“哎!”林浪遥叫了一声,被涌上床的几条蟒蛇抬了起来,高举着一路抬到梳妆镜面前。
从他醒来到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很令人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去打量那些小妖怪们。
季怜说:“它们是负责伺候神尊大人的,尽管使唤就好。”
说着,一只狈妖头顶茶杯,趴在桌边直立起身子,讨好地送到林浪遥面前。林浪遥看了看它,端起来喝了一口,感觉脚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低下头,看见一只伸长了脑袋的乌龟背上顶着个痰盂,似乎在示意什么。
但是林浪遥咕咚一声,已经把茶咽了下去。
“这是让你漱口的……算了。”季怜挥挥手让乌龟退下去,又有几个妖怪顶着铜盘、叼着巾帕凑过来。
季怜取了把梳子,梳开林浪遥睡得散乱的头发。
从小温朝玄就教林浪遥自立自强,他还从未体会过被人伺候的感觉,一时有些新奇,直到看见猴妖拧了湿帕子,毛手毛脚地朝他脸上按来——
林浪遥差点没被捂死,大叫道:“我自己来!”
猴妖被嫌弃地赶走了,“吱吱”叫了两声,悻悻爬开。
猴子下手没轻没重,林浪遥鼻梁都被揉红了,他胡乱擦了几下脸,把巾帕丢进铜盆里,马上有小妖怪凑过来把盆端走。
“怎么都是些没化形的小妖怪?”林浪遥奇怪道。按理说魔渊内妖魔众多,应该不缺人手。
季怜道:“它们本就修为低微,平日里什么也干不了,要么被欺负,要么努力修炼出一点修为,又被大妖给吃了当采补,大人心善,让它们来伺候,好歹能保住性命。”
说得倒也是。常言道物伤其类,但魔族性情残暴,哪怕对同族也毫无怜悯之心,他们对人有多残忍,对弱小的同族只会更残忍,因为他们的本性就是追逐强者欺凌弱者,完全如同野兽,所以总为修真界不齿。
“但是他们这样,真的能伺候好人吗?”
林浪遥看着几个妖怪争夺运送铜盆的活计,一群走兽在寝殿内险些打起来,猴妖凭借四肢灵活成功抢到盆,“吱吱”乱叫地高举着跑了几步,被蛇尾绊倒,水哗啦撒了一地,铜盆飞出去,哐当当当当……转了好几圈最后倒扣在地面上。
季怜不悦地轻哼一声,妖怪们仿佛听了号令,立刻警醒起来,手忙脚乱地捡拾铜盆巾帕,几个狈妖抓住猴子的尾巴将它倒拖过地面,像墩布一样擦过水渍,留下一地蜿蜒的痕迹拖走了。
林浪遥:“……”
这几个小妖怪一看就是第一次干伺候人的事情。林浪遥非常怀疑,温朝玄不太可能忍受这么吵闹的一群家伙,毕竟温朝玄连他都忍得很幸苦,小时候的他可绝对比这些妖怪安分多了。
季怜撇了一眼镜子,看出他在想什么,不急着解释。过了一会儿,妖怪们又肩挑手扛着一个箩筐进来了,取出一叠叠食盒在桌面排开,盒子里都是糕点,压成花形的枣泥山药糕,层层酥脆的荷花酥,裹了糯米粉的绿豆糕,烤焗得金焦的蟹壳黄,夹杂着芝麻片片如雪的云片糕……最后搭配一小碗桂花藕粉。
林浪遥看了一眼,然后就直了眼睛,再也收不回目光。
很少有人知道,他小时候辟谷得非常惨烈,几乎是被温朝玄硬逼着断了食水才辟谷成功,这也导致一件事,他看见好吃的容易走不动道。
季怜轻飘飘地说:“你看,它们还是很会讨好人的。”
林浪遥没空回答,一手抓着一个糕点,忙着嚼啊嚼啊嚼。
季怜看他吃这么急,让小妖去倒杯茶,林浪遥伸手接过来,却感觉手臂上滴了几滴水。他抬眼一看,猴妖拖着滴滴答答的口水,双目发直盯着他手里的糕点,再转头一看,其他的小妖怪们也早已经口水泛滥。
林浪遥:“……”
被这么盯着感觉太怪异了,害得他一口食物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而且它们这副滴着口水的模样也怪可怜的。林浪遥纠结地想了想,说:“你们别看了,想吃的话就分你们一点……”
话音刚落,一群走兽们就一拥而上争抢食物,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林浪遥紧紧攥着手,才免得手里的糕点也被抢走了,季怜回过神,大喝了几声,驱退妖怪们。
林浪遥腿上被妖怪们踩了好几个脚印,手里的枣泥糕还在混乱中不知被哪个偷咬了半口。他攥着半块糕说:“……其实也没怎么被讨好到。”
“……”
季怜顿时觉得丢了面子,发了火,让小妖怪们都滚出去。
妖怪们夹着尾巴跑了,寝殿里这才安静下来。
林浪遥把可怜的半块糕点丢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季怜将他的头发梳顺了,问他全部束起来行不行。林浪遥点了点头,季怜就挑了根发带替他束发。
林浪遥透过镜子打量着这名狐族少年。狐族一贯出美人,季怜也长得很不错,妖怪能修炼出人形应该年纪不小,但他的外貌固定在了非常年轻的时候,因此显得俊秀夺目。林浪遥看着看着,发现他其实和自己有一点像,主要是眉眼间那股子不服人的气势很像。
其实有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他们是负责伺候我师父的,那你呢,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听到某个字眼,季怜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回答道:“我吗?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比他们做得要更多。”
“多多少?”
季怜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林浪遥立刻移开眼睛。
“我想你知道他的性格。”季怜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道,“大人不喜欢露面,也不见朝拜的妖魔,我算是有幸得了大人的青睐,能够进入这万魔殿。所以魔渊内的事务,都是我在替他打点,他有什么命令,也是由我替他转达。”
听起来倒是挺相处得挺好的。林浪遥心里有些不太舒坦地想。
季怜等着他产生什么反应,但等了半天,林浪遥憋出一句,“那你还挺能干的。”
季怜噎了一下,一开始准备好的话反而没办法说了。
“大人把我捡回来,我自然得尽心尽力报答他。”
“捡”这个字眼让林浪遥眼皮跳了一下。
“哦……为什么说是‘捡回来’?你落难了吗。”
“算是吧。像我们这种法力低微的小妖,向来是任由欺凌的,我虽化了形,却未必比它们要好多少。”季怜指的是刚才的小妖怪们,“因为大人心善,救了我一命。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今天,此恩无以为报,我只能永远追随他,报答这份恩情。”
林浪遥说:“嗯……这倒是,他一向心善。”
季怜将发带绕了几圈,终于束好头发,故作惊讶地说:“看来你对这件深有同感嘛,怎么,难道你也是被他捡回来的?”
林浪遥:“……”
林浪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憋着气,板起一张脸。
“可以走了吗?”林浪遥起身问他。
“你还没换衣衫。”
林浪遥看着季怜转身捧来一套新衣服,火急火燎地接过换上,问道:“他现在在哪呢?”
“现在的话,应当还在狐王那儿。”
彤绥没想到温朝玄会来找她商量立新任妖王的事情。
虎王被废了,五方妖王其中一个妖王的位置空缺了出来,温朝玄问她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彤绥心念电转,快速地挑选出了一个自己满意的大妖,小心翼翼说给他听,没成想温朝玄根本不多问,直接道:“既然如此,那便是它吧。”
经历过烛漠的多疑,她没想到竟然能被温朝玄如此信任。高烨鸾在远处的镜子里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彤绥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你不再多考虑考虑吗?万一我推选的并不合适……”
温朝玄说:“不必了,我相信你。”接着又说:“再者,这是属于你们的魔渊。”
彤绥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半天没回过神,心里滋味非常复杂,“你现在是万魔之主,名正言顺的魔神,倒也不必如此说……”
温朝玄面色平静,既没有肯定她的话,也没有否定,永远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淡漠表情。
彤绥真当看不出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暗自叹了口气,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鲜少有妖魔敢在妖王住处这么没轻没重,她抬头一看,看见林浪遥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嗯?”彤绥诧异,“你怎么来了?”
林浪遥没理他,沉着一张脸走到自家师父面前,温朝玄淡定地与他对视。
昨日二人失控后,温朝玄半途抽身走了,他猜到林浪遥肯定要不依不饶地就着这件事纠缠一二,因此静静地等待他发作。
但林浪遥憋着劲儿大眼瞪小眼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抱着臂一屁股坐下,把温朝玄挤到一边去。
温朝玄:“?”
作者有话说:
比:生气了,小发雷霆。
林浪遥这反差的举动,令所有人不由看向他。
季怜跟在后边慢悠悠走进来,温朝玄抬头朝他投去一个眼神,季怜一脸正直无辜的表情,说道:“属下已经将人带来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没事的话,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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