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遥一剑斩掉了魔狼的头颅,甩着剑又迎向别的魔兽,他的加入犹如一把利刃席卷过战场,所到之处杀开了一条血路。在场的修者都不知道他是谁,但看得出此人实力非凡,先前他们朝附近的宗门发过传讯求援,此刻见了林浪遥只当他是哪个大派前来支援的弟子,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加紧速度保护凡人离开此地。
“道友!”林浪遥听见仙门小弟子喊道,“你别过去,小心那魔鹏有吞天噬地之能!”
林浪遥并不担心,他抬头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持剑浮在鹏鸟面前,温朝玄一人拦住了大鹏所有的风刃,白衣在风中猎猎,任凭那巨鸟如何啸出劲风依旧岿然不动。
待大鹏停下嘴歇息的时候,温朝玄方才动了,他身影一闪,速度快到难以分辨,只听大鹏发出一声尖锐痛鸣,爆出满天飞羽。
大鹏吃了一剑,往下坠了些许,又张开翅膀飞掠而起。这魔鹏体型实在巨大,完全张开双翼之时有如遮天蔽日,一时天地昏暗,许多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林浪遥在这昏暗中暂时失去了温朝玄的踪迹,待大鹏收起翅膀后,发现空中赫然多了一个有如结界的黑色圆球。
仙门弟子见状焦急地说:“遭了!一旦被这魔鹏困在里面就再难逃脱!”
林浪遥却依然不紧张,在年轻人的肩头按了按说:“不急,再等等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鹏忽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急切地张开了嘴,但是不等它有下一步动作,一道炽烈白光将黑球从中破开,温朝玄的凌然剑气斩破结界,未收余势,直奔着大鹏劈去——
大鹏急转飞掠,险险躲过,又被削去不少羽毛。它回过头,不死心地再次吐出一个黑球,将追在身后的温朝玄吞没进去,下一秒,结界又一次被温朝玄从中斩开。
眼看催命的剑锋越来越近,大鹏已经避无可避,它决定殊死一搏,不再逃了反而迎着温朝玄飞去,然后张开巨大的鸟喙——一口将其吞进了腹中。
林浪遥看见这幕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一步,将温朝玄吞进身体里的魔鹏在空中蓦然停滞,好像正在细细感受身体里的感觉,接着它的腹部发出微微光亮,整只鸟便像先前它吐出的黑球一样,被承天剑从中破开斩得支离破碎。
魔鹏一死,在场所有人发出欣喜的喧哗声,林浪遥也暗自松了一口,随手一剑砍翻一只不知好歹的魔兽,转头冲其余人道:“留几个修为济事的在这里清场,其他人都赶紧走,不要再管了!”
说完之后,林浪遥忽然觉得不太对,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大鹏死后他原以为会爆出漫天血肉,可那魔鸟的躯体却化作了一片魔雾,像阴沉沉的一片黑云压在头顶。
更不对劲的是与此同时,地面上所有的魔族都停下了原本猛烈的攻击,纷纷仰起头静静地朝望天空。其余修士没甚察觉,见到魔族们停下不动反而欣喜,趁机御起法术将其击杀,而死去的魔兽倒在地上,乌黑的血液喷涌而出渗入了深色的泥地里,倘若仔细看,还能看见丝丝缕缕黑烟一样的魔气从死去的尸体里飘出,缓缓地被聚拢在一起朝着天中的那片黑云飞去,而一片黑雾缭绕之中,屹立着一点醒目的白——正是温朝玄。
林浪遥立刻大喊道:“快停手!不要再杀了!”
他心里着急,但仍在搏杀的修者们没反应过来,林浪遥提着剑飞身而起,朝着那片魔雾接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仿佛听见了空中传来许多细细碎碎的呓语声,温朝玄背对着他置身于一片黑色的漩涡之中,那魔雾像是活着一般在诡异地变换涌动着,天空中有如修罗地狱,从黑雾之中生出了万千的妖魔,它们面目模糊,嘶叫着朝温朝玄伸出双手。
林浪遥在试图穿越那片魔雾靠近温朝玄时,突然听见一道满怀着怨气与憎恨的声音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我们!”
他愣住了。
那声音难以分辨,像老人又像小孩,像男子又像女子,像万万千千个人在说话,无数的声音挤进了耳朵里,林浪遥一瞬间恍惚。
“为什么要去碰它——为什么!”
“你拿什么来偿命!”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不救我们?!”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
“你才是那个真正该死的人!你这辈子做的再多,也赎清不了你的罪孽!哈哈哈……”
“你救不了任何人……”
“温朝玄,你救不了任何人!”
林浪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拼劲全力地大声喊道:“师父!——”
这一声呼唤穿彻了漫天嘈杂的憎言怨语,温朝玄如梦初醒。他迟缓地回过头,看见林浪遥义无反顾地朝自己奔来,伸出手将他接住,搂着腰,把人带进怀里,另一手提剑挥出一式剑招将魔雾撕开一道裂口。他抱着林浪遥顺着那道裂口处仰倒往下坠,见他要逃脱,魔雾中生出的狰狞面目伸出手争先恐后地探向他。
林浪遥紧紧搂住师父的脖颈,被他抱在怀里朝地面坠落,在他们身后,是诸天妖魔如天河浪涛汹涌而来,那魔雾紧追不舍,最后幻化成了一只有如神佛从云中探来的弥天巨掌,直朝着二人覆顶压下。
“温朝玄……”
“温……朝玄……”
“你逃不掉的……”
“你迟早会回到我们之间——”
二人重重落地,扬起一地飞尘,地上的所有魔族都调转了方向,争先恐后朝着温朝玄一拥而上,嘴里异口同声地呼唤道:“魔神——”
“魔神,请垂怜你的子民吧——”
“魔神——”
“世间唯一的魔神——”
“——醒来吧!”
唤声如浪潮一层叠着一层,越过平原,越过群壑,席卷了人间大地。
自从魔族入侵竹山下辖的凡人城镇以来,持久的作战已经让许多剑修都疲惫不已。魔族狡猾,兴许是知道他们剑修擅于搏杀却不善于法术,派来侵袭的魔族全是鬼修,鬼修来无影去无踪,更没有实体,纵然他们拥有一身了不得的剑术也没办彻底将这群妖魔扑灭。掌门祁见山已经请了最擅对付鬼修的传光世家前来相助,只不过西北路远,等他们到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比起面前难以对付的鬼修,比起魔族毫无征兆地来势汹汹,更让祁见山心惊的是这一次魔族大军所体现出的计划周详,它们似乎早已经将人间各大门派摸透,所派出的妖魔也是针对各大门派的特色而去部署,这不像普通的侵略,倒像是场真正的战役。
祁见山心烦意乱,偏生弟子又在外头大呼小叫,他走出城中的临时驻地道:“又怎么了?”
不待弟子回答,他便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呼声。
“魔神……”
“……魔神归位之期已到!”
祁见山蓦然睁大眼睛。
若是没有太玄门派来的援手,江城只怕早就陷落。苏寒水身为掌门亲自上阵领头,他双手分合,碧水寒化作巨大水浪横扫过战场,他转过头,想去支援门下弟子们,却突然愣住。
原本来势凶恶的魔修们纷纷停手抽身,他们悬飞在半空中,黑压压像催命的阎罗,突然其中有人高声道:“魔神终将归来。”
马上有另一人接道:“魔神终将归来。”
一个接着一个。
“魔神终将归来。”
“魔神终将归来……”
呼喊像疫病一样疯狂地传播开,狼藉的战场上,所有人惊惶不安,早已经精疲力竭的苏寒水迟缓地想到:魔神……是什么?
万里素裹的雪原,妖兽踩踏过洇了血色的地面,把一地污红踩得浊烂不堪。
它们奔走着,似乎在互相转告。
“魔神将醒!”
“魔神终将归来——”
太玄门弟子一脸错愕地面对面前突然停止攻击的妖魔。
它们纷纷仰头朝望北方天际,就好像那边有什么令他们虔诚渴求的东西。
“魔神终将归来——”
“魔神终将归来——”
“魔神终将归来!”
魔渊里,烛漠闭上双眼,嘴角噙着笑,静静听着这如他所愿的声音。
身在渭北的师徒二人尚且不知道与此同时人间各地发生了什么,二人才一落地,不待温朝玄动手,林浪遥已经忍无可忍地朝着天中而来的巨斩挥出全力一剑,他怒道:“你给我——做梦去吧——!”
那一剑灌注了他全部的力量,青云剑的光芒被催到极致,炽烈到灼目,他腹中的内丹隐隐滚烫起来,似是要再次突破的迹象。
青色的剑气穿破云霄,将魔雾一举击得溃散。
林浪遥仍觉得不解气,调转剑锋对向周身一拥而上的魔族,温朝玄却从旁伸出手,按在他的腕上,低声说:“够了,走吧。”
林浪遥道:“可是……”
他忽然反应过来,转头一看,越过重重妖魔的身影看见不远处那些修真者的身影,那些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又惊又疑地注视着温朝玄林浪遥二人以及将他们围住的魔族。
林浪遥心里沉了沉,一咬牙说:“走!”
温朝玄将他的腰一揽,飞身出魔族的包围圈,直奔着吞没落日的漆黑山谷而去。
回程的路上温朝玄一直很沉默,林浪遥几次想问一问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微微抬头望着师父被月光照亮的侧脸。
男人神色疏淡,月色于落眼睫,隐去了眼底的所有情绪,犹如隔了一层朦胧的雾,像天上人,像水中月、镜中花。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的秘密。
林浪遥突然道:“我在魔渊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种妖兽。”
温朝玄从思绪中醒来,转过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林浪遥说:“那妖兽名为吞天大鹏,体型巨大,喜食幼童肝脑。传闻其鸟是上古神裔的血脉,有吞天食地之能,腹中可纳日月。吞天大鹏最喜欢将猎物困进结界之中再一口吞食,若是进了它的肚子里,除非有世间最利的锋刃,恐怕难以逃脱。但这还并非吞天大鹏最厉害的能耐,它最使人忌惮的,是其死后浑身血肉会化作心魔魇将人困在其中。”
“师父,你有什么心魔吗?”
试探的问话落进黑夜里,一轮明月悬在头顶照亮短短的一截前路,群山静默,长夜无边无际,危险尚且不知在何处潜伏,而温朝玄沉默得就像这黑暗中寂寂无声亘古不言的山脉。
二人已经行至太白山脚下,温朝玄忽然抬头朝前方看去,林浪遥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动静,顺着路张望,却见一个人影匆匆奔下山道,直冲着二人跑来。
林浪遥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接你?”
祁子锋几步纵跃背着剑冲过来,身上还带着太白山夜晚的寒气,因着冲得太快没刹住步子,一把抓住林浪遥的胳膊将他拉着得往后倒了几步。
“快走!”祁子锋说,“你们千万别上山,八大门派都在太白宗聚首,就等着活捉温前辈呢!”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什么呢,”林浪遥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道,“谁要活捉我师父?”
祁子锋拼命朝他使眼色,又朝温朝玄看去,语气焦急道:“就是那件事……他们都知道了! ”
和温朝玄相关的能有什么事,答案自然不言而喻。林浪遥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他反手紧紧攥住祁子锋,追问道:“他们怎么会知道?”
“在秦都的时候,温前辈是不是……是不是不小心失控,叫人看到了。”祁子锋说,“明承煊说他看见了,宋晚星说他也见到你们和魔君烛漠会面交谈……当真是魔君?我只不过昏迷了一下,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林浪遥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一句糟了。当时温朝玄入魔,祁子锋昏迷,明承煊见到温朝玄入魔状态的事情只有林浪遥知道,但当时匆匆一眼,林浪遥以为明承煊并不一定能意识到那是什么,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更忘记把这件事告知师父。
哪里想到,一时的疏忽大意竟然会成为后患。
身为当事人的温朝玄反而是最镇定的,他道:“八大门派为何会汇聚在太白宗?”
“因为……因为他们之前本来在武陵剑派商讨对付魔族的事情,”祁子锋抹了把脸,“不知道为什么太白宗在这个时刻传讯给镇星阁掌门和传光世家的家主,雪无尘说有关魔族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谈,于是所有人就都来了。”
这纯粹就是倒霉的,刚巧赶上三大世家五大门派的其中七个都凑在一块。
祁子锋去偷听他们议事的时候,八大门派的人齐聚一堂,明承煊和宋晚星被喊来陈述他们在秦都城内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有自家掌门在场,两人不敢不如实交代,但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把自己看见的听到的都说了。
听完之后当场哗然,如果明承煊所见为真,温朝玄能够吸纳魔气,那他必然与魔族脱不了干系,而后还与魔君会面,指不定是私下勾结了什么。
诸多门派都遭到了魔族的侵袭,正为了除魔的事情头疼不已,听到居然有修道者和魔族勾结,一时愤慨不已。但也有人保持了理智,觉得事情听着太过奇怪。修真界的确有不少走了邪路的人开始修魔,但那多半是些性格乖僻、离经叛道的人,又或者本身资质不好,修行一道走不远,只好钻研邪典功法。温朝玄的实力他们是见过的,当初林浪遥一己之力就能力压群雄搅得修真界鸡飞狗跳,温朝玄更在林浪遥之上,能到他那般修为,道心境界绝非常人可比,再加之他的实力,更没有必要弃明投暗去修魔了。
邱衍也是这么想的其中一员,他见太玄门的李老掌门在一片乱声中捻着白须沉默不已,似在出神似在怔愣,以为他有什么见解,便问道:“李掌门,你怎么看?”
李无为轻声说:“魔神……”
邱衍没听清,“什么?”
“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邱衍还是没听清,又凑近几分。
李无为突然提高声音说:“来不及了……恐怕魔神要醒过来了。”
满室突然一静。
在场的各位掌门回过头来,齐齐地看着李无为。
镇星阁掌门说:“李掌门,你……这是何意?什么叫魔神要醒来?”
李无为抬起他藏在道袍袖子里的右手,所有人看见他正掐着一个卦诀。
世人皆知太玄门以掐算天机闻名,身为掌门的李无为更有“问天玄”的名号,他寻常不轻易出手掐算,但凡他算出的天命,无有不准。
邱衍与李无为接触不多,但他记得,他师兄祁见山曾经在儿子出生后找李无为求过一卦,得出来的结果似乎不太好,从此祁见山便很是忧心忡忡,对这唯一的独子格外溺爱保护。
能让一派掌门如此深信不疑,可以见得李无为算出的卦的份量。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无为说话,李无为只是沉沉叹了一口气说:“早在林浪遥找上我的那一日,我就该想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只不过我没想到,那传闻里的东西,竟然真的会现身人间,而我们却对其一无所知。如此,现在的一切一切,灾劫为何而起……都得到解释了。”
其他人都没听懂,有人斗胆问道:“您说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无为合上眼眸说:“……既然到都这个时候,我也便不隐瞒诸位了。林浪遥曾经找到我让我看一枚魔纹,若非我出身太玄门又拥有通识宝库,未必能认出那枚魔纹。当时我问过林浪遥,他从何见到这图案,他说是在魔渊见到的。我当时想,魔族过了这么多年还没放弃将魔神复活的痴心妄念,却没想到……恐怕已经不是妄念。”
祁子锋把自己窥见的全部都和林浪遥、温朝玄说了,他道:“趁着他们还没发现,你们赶紧走!”
林浪遥张了张口,心情复杂地看着祁子锋认真的脸。他想说,既然知道了我师父可能是魔神,你怎么还敢跑来通风报信,你不害怕吗?但他手里抓着祁子锋的胳膊,那衣料上还带着微凉的寒意,可以想象,祁子锋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接他,怎样一直蹲守在夜晚覆雪的山道上等着拦截他们。
如何能辜负这样一片赤诚心意。
林浪遥定了定心,转头朝温朝玄道:“既然如此,师父我们赶紧走吧。”
温朝玄却摇了摇头,把林浪遥往祁子锋身边一推,手上招出承天剑,低头看了看地面,又看向空中,淡淡地说:“你们走。”
林浪遥一愣,问:“为什么?”
温朝玄没作答,反倒是半空中出现一道声音说:“这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知道他已经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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